太原盆地从北到南是一个两头小中间大的不规则椭圆形,盆地东面是高高的太行山,西面是吕梁山,盆地的北缘要地是阳曲和狼孟,南缘则是界休。
阳曲和界休扼住太原盆地的南北咽喉要道,界休再往南就进入河东郡,那是另一个盆地了。
耿弇此时的处境糟糕透了,他的前面是地势险要的狼孟城,过了狼孟城便是太原盆地的腹地,再向南是天下坚城晋阳,以及散布在盆地中的诸多小城。
他的北面过了阳曲就是另一个小盆地,称为忻定盆地,他便是通过忻定盆地南下来的,但是如今要想原路返回就太难了。因为闵堪已经率军占了道路要津:广武和葰人两县,断了他的后路。即便他能一路把闵堪推向北去,闵堪仍旧可以退回代郡,据险固守。
如今阳曲还有可供大军食用一个半月的粮食,这是耿弇唯一的倚仗,他要在一个半月内找到出路,或者等到援军来救。
对于援军,耿弇不敢抱什么希望,他被封闭在太原盆地之内,与河北消息不通,等到朝廷或者上谷得到他被困了消息,大半个月就出去了,外面再组织人马来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里的地形都是太行天险,本来就是易守难攻,代郡和太原郡一道封闭太行山隘口,要想短时间打进来难上加难。就算援兵打了进来,恐怕那时候他的大军已经粮尽而散了。
积弩将军傅俊谏道:“大将军,数万大军困于此处,前后皆有重兵,处此绝地,还当速速回军才是。”
耿弇面容严肃,“怎么回?”
傅俊道:“北路路途遥远,又有闵堪重兵堵截,不易破围。眼前狼孟城虽小,却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晋阳城坚固,更不易图。不如将这些城池都弃了,转而向东,走井陉,从井陉口突出去,回军河北。”
“出井陉?”耿弇微微摇头道:“井陉穿山而过,长数百里,皆是山间狭道,羊肠一线,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数万大军,缺粮无食,士有饥色,师不宿饱。何况前有险关,敌军必有重兵固守,此种山间险隘,最是难攻。大军不能展开,顿于险关之下,又有敌军在后堵住山口,此所谓困猛虎于柙中。不出几日,我军必不战自乱。”
井陉是横穿太行山的一条山间狭道,西起太原盆地的上艾,东至井陉口,也就是土门关。其中山间道路绵延数百里,是太行山路中唯一能走大车的路,但是“车不得方轨”,只能走一辆车。
古时一般都是黄土路,车道上有两道深深的沟,是常年累月经过的车轮压出的车辙痕迹,车都要顺着车辙走,才能轻松一些。井陉可以走车,但只能走一辆车,如果两车相对而行,那么得要另一辆车让出车辙。要把车轮从两条深沟中拔出来,那可是一件费时费力的大工程。
零星商旅走井陉都这么费劲,更别说数万大军了,是的,能走车,你可以拉着军械粮食走,但是你得一匹马跟着一匹马,一辆车跟着一辆车地走,万一哪匹马倒下了,或者哪辆车坏了,后面全军都得停下来,等清理完了路障再前进。
在这种道路条件下,行军速度就可想而知了,这么多人一天得吃多少粮食?等到了险关之下,这种狭路,来多少军队都没用,只能一小撮一小撮地上,没办法都上去群殴,要不怎么山间要隘那么难打?
一时打不下来的话,大军困在数百里山道上,敌军再从屁股后面把山口一封,真是连转个身都难,跟把老虎关进笼子里是一样一样的。
如今他们困在太原盆地,被关进了一个大口袋,盆地里地域还算广阔,有腾挪的空间,若是进了井陉,那可真是个超细长的口袋,两边口一扎,一点活动空间都没有。
耿弇得知闵堪叛乱的消息后,早已经细细地想过了,此时说道:“我军处境,其实并未到绝望之时,阳曲尚有粮草,狼孟虽险,晋阳虽固,亦有可乘之机。若能一举攻下晋阳,则满盘皆活。”
晋阳是太原郡治所在,是并州最大最坚固的城市,有着重要的战略意义和象征意义,若能攻下晋阳,太原郡的天就要变了,整个局势就会翻转过来。
但是攻打晋阳谈何容易?如果闵堪不反,还在后面支持着他,那么耿弇可以慢慢地围困,一点一点地吃掉太原,可如今的局势,他要拿下太原,必须要在一个半月之内!
傅俊道:“晋阳兵精粮足,只要杜广国拥兵固守,我军如何能攻得进去?”
耿弇抬头望向东方,仿佛是自言自语地道:“进去很难,得想法子让他出来。”
他突然大声道:“传令,准备器械粮草,三日后向东,兵发上艾,进军井陉!”
很快命令就传达下去,营中开始忙碌起来,几万人的大军行动,事情非常繁杂,士卒奔来跑去,吵吵嚷嚷,一时全营都知道要去攻打上艾,以便通过井陉回河北去。
在军营的一个角落,关押着几个晋阳兵卒,那是在狼孟以南二十里捉到的。他们是在晋阳和狼孟之间传信的士兵,一共有三个人。
这三人被关押了几天,每天被看守得牢牢的,都在一个帐篷中不得自由,三个人都垂头丧气,不知道前途命运如何。
忽然这一天,三人觉得与往常不同,外面吵吵闹闹的,不知在忙些什么。负责看守他们的两个士兵站在帐篷门口聊天。
一个说道:“总算是要回家了!我都出来快一年了,家里都不知道我是死是活。”
另一个道:“说是从井陉回去,但是总要先拿下上艾。”
“那么一座小城,总不能像晋阳那么坚固,几万大军往城下一摆,吓也吓死他们了,还用得着强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