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静难得乖顺地点了点头,学长拍了拍她的头,再望了我一眼,便走出教室。
刚刚那一眼是怎么一回事,一个人的眼睛里,真的有办法同时载满那么多情绪么?
多到我什么都来不及摸清,他就离开了。
回眸望向语静,她不如往日那般对我露出灿烂笑靨,只是也静静望着我,唇角一点上扬的弧度都没有。
「语静……如果你无论如何都想跟我道歉,」停顿了会,我抿唇濡湿已经乾涩不已的唇瓣,「我更想知道,你到底怎么了。」
语静就这么静静看着我,静得我以为这世界也就这么停止了运转。
可是没有,我们就这么相望着,直到开学典礼开始,她都没有再说半句话。就好像怎么问都不会有结果似的。于是在那之后,我也不再过问。
高一的第二个学期,我脱离了副学艺的身份只当个国文小老师,语静也不再是副班长,跟我一起当个国文小老师,我负责排考试等大小事务,她负责登记成绩。
开学那天之后,她也恢復以往的活力,不过怎么说呢,就是少了些初识时的热情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比较习惯了高中的生活步调,高一下学期的日子感觉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第二次段考已经结束,班上瀰漫着热闹欢腾的气氛。
因为园游会就在週末了。
林奕帆卸下班长一职后又被推上班代的位置,而张咏淯呢、继他上次陷害我陪他当学艺之后,这次倒是被林奕帆拖下水,接下副班代的种种职务及事项。
于是在园游会前一天的班会上,林奕帆在台上努力压下大家太过兴奋的心情公布排班表,张咏淯在一旁公布分组名单。
我一如既往地埋头写着小说,语静现在坐在我旁边,正撑着颊看名单。
「灿云,我们都是九点半到十点半值班喔。」戳了戳我的手臂,她笑着说,我抬眸望了眼黑板,努力思考吉他社表演的时间……
「培睿学长他们,好像是十点表演呃。」
然后语静也愣住,我们互相望了一眼,她赶紧翻出记事本、我拿出手机各自确认。糟糕,还真的咧……
大致说完明天的各种事情后,林奕帆站在讲台上背对着大家在跟张咏淯讨论细节,班上的其他同学各自到自己负责的组别去讨论事情了。
「张咏淯──」
「林奕帆──」
我跟语静各自喊了他们的名字,他们同时回首,也同时有些不解地蹙起了眉。我朝他们招招手,他们对望一眼后便走到我们座位前的空位坐下。
「我不是有跟你们说,我十点到十点半不能顾摊么……」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们,他们愣在一块儿。
我说你们,哪时候默契变这么好了……
语静也拿起记事本在他们眼前晃晃:「我也有说喔──」
张咏淯默默地盯着我的手机还有语静的记事本,林奕帆则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看来有几分无奈:「我不小心漏看了你们两个了……」
唉,所以现在怎么办?
我如果没到后台帮忙,夏培睿一定会杀了我啊……
「不然就、你们没办法的这段时间,我再去问问其他同学有没有办法兼顾一下吧?」张咏淯浅浅勾唇,看来有几分疲惫,看来这阵子,他跟林奕帆真的都忙翻了。
跟语静对望了一眼,我抿抿唇,「不然,我九点就开始顾摊吧,反正我也没有约很多人来,就留在摊位多帮点忙好了。」
话刚说完,林奕帆满怀感激地看着我,唇边扬着疲惫的笑:「谢谢你的体谅,真的很抱歉……」
我微笑挥挥手表示没关係,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忙着写稿。
埋头写了一会儿后,突然觉得语静似乎安静过头了,转头过去看她时,才发现她似乎已经盯着我看好一会儿了。
以眼神传达我的疑问,她轻轻摇了摇头后又转回去,低头填她的选干单。
最近是各社团开始选干部的日子,几天前我才有些哀怨地把自己的单子交给培睿学长而已……
他那满脸得逞的腹黑笑容,让我深深觉得自己要被送进地狱了唉。
没记错的话,语静是热舞社的吧。我倾身凑到她旁边看着她填,正填到干部职位的地方时,笔尖停滞不前,我困惑地抬头看她。
她紧紧皱着眉,眼神有些失焦,面色苍白着,好像突然哪里不舒服了似的。
「语静?」轻声唤了唤她,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是怎么了?
「语静?怎么了么?」伸手轻拍了拍她,她才彷若大梦初醒,目光逐渐在我脸上聚焦。
却又猝不及防地落下泪来。
天哪,这孩子到底怎么了!
「灿云,我好累……好累、好累。」
「怎么了么?」
语静没有回答我,只是紧紧抿唇摇着头,我皱着眉不知所措,只好不顾学长可能正在上课或练琴,站起身便往他的教室衝。
刚拐过一个转角,正打算往三楼衝,学长迎面衝下来,我们都在看见彼此时停下了脚步。
「小灿云,我妹她──」学长站在比我高一阶的楼梯上,儘管仍是唇角微弯,却掩不住眼底的焦虑及慌张,那是我认识他以来,未曾见过的。
「她到底怎么了?」打断他未完的语句,我终于忍无可忍,受不了学长老是想要一笑带过所有,也无法再欺骗自己语静其实没有变。
她怎么可能没有变……徐灿云,你到底想骗自己什么?
语静最近越来越容易发呆,本来最喜欢社团活动的她,最近儘管到了社课时间,也懒洋洋地赖在教室,上课鐘响才慢悠悠地晃去舞蹈教室。面色最近老苍白着、有事没事就犯头晕,以往偶尔会嘟着嘴嚷着肚子饿的可爱模样也不復存在,反而鬱鬱寡欢地什么东西都不太想吃。
因为坐在她旁边,所以其实,她所有的不寻常我都知道。
却因为怎么问都没有解答,所以渐渐地,我也不再过问了。
只是想着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想说的心情,自以为这样才是成熟的表现。
可如今,成熟到底是他妈的什么东西……夏语静现在这样,成熟能用来帮她什么?
学长纠结着表情看着我,我的紧紧蹙着眉,「说啊,她到底怎么了!」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朝我伸出原本紧紧握拳的手,一罐小玻璃瓶里装了一颗一颗的白色药丸。我不解地望着学长,他的嘴角抽了抽,似是想再扬起笑容,却无法如愿,只好沮丧地抿了抿唇。
「depression.」学长的声音很轻,却负着无比沉重的疲倦,仿若从遥远的彼方传来,却又重重地敲在我心上。
是不是、我们都必须经歷许多看似不会发生的事情,才能明白世间多无常?
矛盾的却是,儘管经歷了再多,老天爷喜爱看到的,仍是人们措手不及的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