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起,狂风落,蓦地惊天裂空。
宁道奇袍袖化作的仙雾顿时散尽,幻出修长晶莹的双手。
剑与手毫无变化,又似已穷尽变化,最终无声无息的抵在一起。
宁道奇仍在微笑,风萧萧却面色陡变,倏然退开半步,死死盯着宁道奇的眼睛。
宁道奇哈哈笑道:“邪帝莫非技穷!”
风萧萧心念电转,忽放声冷笑道:“散真人何时这般变得狂妄自大,看招!”
一声长啸,冲天斜飞,剑光幻出令人窒息的辉煌,似万家灯火,又似漫天萤光,霎时凝聚归一,耀如日斑,寒如冷月,腾空至极,转瞬倾泻,仿佛拽曳流星,迅同当空陨落。
整个院落都陷入恐惧,残垣断壁的震颤仿佛大寂灭前的哀鸣,无助的迎接流星坠落的毁灭。
宁道奇露出讶色,如此惊天一剑,他尚是首次遇上,双手齐拂,便令长风刮起,转瞬飓风过境。
流星般的剑光与宛如实质的飓风相抵,相互冲击,寸寸挪移,碰撞中逸散出缕缕罡风,四方激(jishe)射,冲天天崩,划地地裂,任何物质碰上,皆在瞬间化作粉尘。
本就狼藉不堪的院落,顿时成了人间地狱。
无人能抵挡两位大宗师齐力一击所产生的惊人余波,就算是四大圣僧和梵清惠亦只能选择闪身退避。
就在这时,风萧萧和宁道奇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眼,忽然一人疾退,一人疾进。
风萧萧霎时落至井沿处,毫不犹豫的跳了进去,话音朗笑传出道:“我信得过散真人,却信不过别人,要打进来打。”
宁道奇洒然笑道:“邪帝心怯了。”跟着纵身而入。
随着两人消没,忽然间地动山摇,尘土肆意扩扬,显然正在杨公宝库内作激烈的拼斗,余尽居然能透尽地层,传导出来,可见激斗之剧。
梵清惠忙掠至井口,下至宝库入口,但不过两息时间,便颇有些踉跄的从井中跃了出来,以她的功力境界,也没可能经受得住两位大宗师全力拼击所产生的余波,何况还是在如此狭窄的地方,避无可避,只能退。
佛道二门的高手赶紧围到井边,尤其一众道门高手,人人神情紧张,极目下望,忍不住连番试探,但无不弄个灰头土脸,根本没法靠近。
与外间紧张的气氛相比,宝库内的情形却一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风萧萧和宁道奇居然气氛融洽的相对盘坐,轮流往入口处遥向出掌,卷起猛烈的罡风,震得轰然作响,廊道厚壁更是簌簌落灰,震颤不休。
不过入口处特殊的结构,使声音与震动大半往外扩散,水井更像竖着的喇叭一般,将声音与震动急剧放大,里间的情况倒还可以忍受。
风萧萧一面出掌,一面叹道:“散真人何必做此牺牲,想要暗传意思,总有别的办法。”
宁道奇紧接他出掌,微笑道:“若非如此,邪帝肯信吗?”
原来两人交手第一招,宁道奇根本是虚张声势,看似声势浩大的进招,其实纯属防守,生生硬抗下风萧萧一剑,当即伤上加伤。
风萧萧立刻觉察出不对劲,先还以为宁道奇是虚晃一招,寻隙反击,所以连忙退开半步。
但宁道奇之后的表现,令他顿有猜测,于是也使出声势浩大的一剑,其实只是暗含劲力,和宁道奇同样徒有其表的双掌再次相抵后,他便立即心知肚明,与宁道奇心照不宣的将全部劲力旁吐,激其惊人的声势,然后顺势逃入宝库。
包括梵清惠在内,任谁也想不到,身为天下第一高手的宁道奇,居然会和风萧萧假打,也只有以两者大宗师级的境界,才能完全瞒过一众高手的金睛火眼。
风萧萧出掌间沉吟少许,道:“散真人如此用心良苦,不知有何要事?”
宁道奇闲适自若的道:“古代有一个人善养老虎,他从不用活物去喂养,因为他担心扑杀活物会激起老虎的凶残,他也从不敢用整个动物去喂养,因为他担心撕裂动物也会诱发老虎的凶残,他果然一生从未被老虎所伤,得以安然终老。”
风萧萧眸光隐闪,道:“典出庄子‘人世间’,呆在老虎身边当然要顺应老虎的性情,那些遭到虐杀的人,正是因为触犯了老虎的性情。”
宁道奇又挥一掌,回手捋须微笑,道:“还记得洛阳初见时,邪帝便曾说自己出身道门,而后与邪帝相交数次,老道发现邪帝非但对我道家典籍多有涉猎,更精熟于心,态度也尤为尊重,就算敌对时亦留有余地,令老道十分宽慰。”
风萧萧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狂喜,笑道:“不瞒散真人,其实相比于魔门邪帝,我更认为自己是道门中人。”
听完宁道奇的故事,他便恍悟,看来宁道奇对佛门压制道门,以及慈航静斋的极度偏心,其实极度不满,往日之所以能忍,纯是因为除忍之外无可奈何,现今却因他的横空出世,多了另一种选择,宁道奇八成是特意来问明他的态度。
当今道家和往后道家的理念并不完全一样,追求出世而非入世,更是淡泊的恨不能老死不相往来,每个道门中人都只顾自己修炼成仙,当然争不过拼命在世俗中发展信徒的佛门。
所以就算宁道奇身为天下第一高手,依然无法阻止道门式微,未免待佛门掌势后,以世俗皇权将道门给彻底弄成魔门,只能小媳妇似的唯命是从,但宁道奇只是在修仙,还不是神仙,不可能真就连一点脾气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