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海。”
听到白洛因的声音,顾海有种想砸了手机的冲动,却又如同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握着,对着手机那头怒吼道:“你丫这两天去哪了?”
“你现在在哪?”
顾海平缓了一下呼吸,眼睛朝四周瞄了一眼,报上地址后就把手机扔到了副驾驶座位上,脑袋后仰,长出了一口气,幸好没出什么事。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顾海下了车,站在车门外等着白洛因。
五分钟过后,一辆出租车在不远处停下来,白洛因的身影从车里冒出,顾海刚压下去的火猛地窜了上来,大步朝白洛因走过去。
白洛因从甄大成那里出来,顾不得洗把脸、吃个饭,就兴冲冲地来找顾海了。刚把钱付好,就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拖拽住,身体不受控地朝后面倒去。
顾海攥住白洛因的后衣领,凶狠地将他拖到自己的车旁,重重地砸在车门上,急哧白脸一通吼,“你他妈这几天跑到哪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一宿?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
白洛因顾不得被摔的疼痛,两只手紧紧攥着顾海的胳膊,兴奋的目光灼烧着顾海的脸颊,声音里透着难以抑制的激动,“顾海,你知道么?我查到你妈当年去世的原因了,她不是你爸设计害死的,你误会你爸了……”
顾海的脸丝毫没因为这句话而显露出任何的惊讶或是感动,反而更加阴沉,他强势打断白洛因的话,怒斥道:“我只是在问你,你这两天去哪了?”
白洛因悸动的眸子渐渐冷却,泛白的唇角微微扯动了一下,艰难地从口中吐出几个字,“去了甄大成家,也就是……你舅舅那。”
顾海突然暴怒,两只手发狠地攥住白洛因的肩膀,大声咆哮着,“谁让你去找他的?谁让你去的?”
白洛因的手攥着几张单薄的纸,在顾海剧烈的晃动下散落一地。他的目光变得呆滞、木讷,好像被冻了两宿的后遗症这会儿才显现出来。僵硬的手指按住顾海的胳膊,一寸一寸地从自己的身上剥离。
然后,转身离开。
顾海没去追,狂暴地发泄过后就是极度的空虚和落寞,大脑空白一片,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将目光挪移到地上的文件上,一张一张地重拾起来,看都不敢去看,真想直接撕了,却又没这个勇气。最后用脚狠踹了一下车门,歇斯底里,钢板被骨头撞出一个绝望而痛苦的凹陷。
白洛因行若游魂地走在街上,完全凭借本能在辨认着方向,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般,脖子勉强支撑着脑袋,嗡的一声,又是嗡的一声,白洛因用手扶住广告牌,静静地缓了一阵。
旁边就是一家饭馆,白洛因已经五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以致于当一碗面端到他的面前时,他连味道都尝不出来了。硬强着塞了几口,白洛因就冲了出去,在外面的垃圾桶旁吐得天昏地暗。
真难受啊!
眼泪都吐出来了。
跌跌撞撞地走回家,直奔卧室,一头扎在床上,好冷。白洛因把湿衣服脱了,盖了两床被子,还是冷,浑身哆嗦得近乎抽搐,挣扎了一会儿便昏睡了过去。
顾海在家里闷了一天,睡了醒,醒了睡,没去学校,也没和白洛因联系。最后睡得再也睡不着了,拿起枕边的那几页资料,一张一张,一个字一个字地往脑子里吞咽。
看完之后,顾海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眼睛看着窗外,里面是干涸的,流不出一滴眼泪。
姜圆打开门,看到顾海阴郁的面孔,心里咯噔一下,惶恐担忧了好几天,终于把这位主儿给“盼”来了。
顾海看都没看姜圆一眼,绕过她直奔二楼。
姜圆站在顾夫人房间门口,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如果顾海发现了什么异常,怪罪下来的话,她就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三年之中,顾海在这个屋子里待了无数次,进来的脚步是沉重的,出去的脚步是悲凉的。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平淡、敬畏、默哀……他终于承认并接受了一个现实,他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妈,为什么您舍得为他死,却不舍得为我活呢?”
顾海默默注视着顾夫人的照片,一点点地擦拭掉相框上的细小尘埃。
“能让您心甘情愿付出生命的男人一定是个好父亲,对吧?”
顾海的脑子里浮现自小到大,他与顾威霆相处的点点滴滴,这段被他尘封和掩埋了三年多的感情,微妙地在心底复苏。从最初的敬畏、尊重到后来的憎恶、仇恨……一根虚拟的导火线,引爆了三年的误解和伤害。
他突然会意了顾威霆的很多眼神,沉痛的、深切的、无可奈何的……还有被他刻意抹杀掉的某个片段:顾威霆结婚的前一晚,在这里整整坐了一夜,清晨时分,他站起身,对着前妻的照片,重重地敬了一个军礼。
“妈,我别无所求,如果您爱我,请保佑我和因子一直走到最后。”
顾海面怀感激地朝顾夫人的照片鞠了一躬,最后狠狠看上一眼,挺直脊背,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了这个房间。
姜圆已经在外面转了无数个圈,看到顾海出来,表情淡然,心里顿时松了口气,看来他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以后不用每天去我妈的房间里打扫了,她生前用过的那些东西,值钱的都留下,不值钱的就烧了吧。”
姜圆面露惊诧之色,他不知道顾海这段话暗含着什么意思,她还在等着暴风雨的来临,顾海就已经步履轻松地抽离了她的视线,外面的天空一片晴朗。
尽管已经快放学了,顾海还是回了学校,昨天没给白洛因好脸色,完全是气他不吱一声就消失,害得自个一通着急。现在气已经全消了,心里只剩下感动,他要当面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要让白洛因知道,他为自己付出的这一切,值得顾海去感恩一生。
然而,白洛因的座位上空空如也。
顾海脸色骤变,当即打了白汉旗的电话。
“在医院。”
听到这三个字,顾海的脑袋像是爆炸了一样,火急火燎地冲出教学楼,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医院。
路上,顾海的脑子里不停地翻滚着一个画面,白洛因激动得拽着自己的胳膊宣告着他这两天的成果,他从未这样失态过,从未这样狼狈过……在那一刻,他一定是想让自己给他一个拥抱,说一声辛苦了,哪怕只是一个肯定的眼神,都不会让他不堪忍受地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失望落寞的背影。
到了医院,顾海急匆匆地走到白洛因的病房,只有邹婶一个人待在那。
“大海,你怎么来了?”
“因子呢?”
邹婶指指病房里面,“他睡着了。”
顾海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白洛因躺在病床上,面无血色,整个人憔悴得不像样儿。顾海坐在病床旁边看着白洛因,心里狠狠揪疼了一把。昨天他就是这副模样,昨天他就是这副模样来找我的!为什么我当时就没看出来?为什么我还能肆无忌惮地对着他大吼大叫?为什么我满脑子都是气愤,没有挪出一点儿空间来心疼心疼他?
“因子。”顾海轻轻叫了一声。
白洛因听到了顾海的声音,眼睛微微睁开一条小缝,很快又闭上了。
没力气说话,也不想说话。
顾海静静地坐了一会儿,面色晦暗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