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琰的行动力很强,来去大概二十几分钟,他就拎了一双球鞋过来。
鞋子大小正合适。
穿完鞋子,薛琰就在她身边坐下来,没一点讲究。
季芜菁看着脚上的鞋,打趣道:“没想到薛总竟然还知道我鞋子的尺码,薛总对每一个身边的员工都这样细心么?不过个人简历里头,好像也没写过三围和鞋码。薛总,您这双眼睛真厉害。”
薛琰弯身从脚边的袋子里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后递过去,“合适就好。”
季芜菁喝了口水,望着远去的霓虹灯,说:“我三姐的脚跟我一样大。”
“是么?”
“是啊,有次去她家里,不小心穿了她的鞋,才发现我两的尺码竟然一样。我以前啊,总是想着可以快点长大,长大了以后我就跟着三姐一块,我们几个姐妹一起在大城市里奋斗,努力的赚钱。大家买衣服,买化妆品什么的,都可以共用。我现在看那些姐妹亲情的电视剧,瞧着里面姐妹几个人关系特别好,我就还是会幻想,想完了就觉得很唏嘘。”
她眼眶有些湿,嘴角努力挂着浅浅笑意,“本来兄弟姐妹就应该是要互帮互助,父母生那么多孩子,不就是为了让我们长大以后不那么孤单,有事的时候可以有个商量的人,可以彼此帮助。等哪一天父母都不在了,还有姐妹兄弟。薛总有妹妹,应该也会体会吧?”
“我也有哥哥,但很可惜,我哥哥不像薛总那么关爱照顾妹妹。我哥是个病秧子,为了他我们几个姐妹牺牲了好多。我有时候可怨他了,都是因为他,我们才走上这么悲惨的道路。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病,我三姐也不会跟着村里那个女人一块出来打工,结果误入歧途。”季芜菁突然的昂起下巴,特别自豪的说:“您不知道,我们几个姐妹,读书都特别好,都特别聪明。三姐念书的时候,总是拿第一,家里到现在还放着她拿的奖状呢。”
“她体育也很好,短跑长跑都拿过名次,她很好的,真的很好。”说到这里,她哽咽起来,眼泪再度落下。
薛琰递了纸巾,季芜菁接过,有些不好意思的苦笑,“对不起,我是不是说的有点多了?您也不认识她,我总是说很烦吧?”
“不要紧,人刚过世,你一直想着她是正常的。我也没觉得烦,你愿意倾诉是好事儿。”
季芜菁擦了擦眼泪,侧头看着他,好一会没有出声,薛琰就这么任由她瞧着。
“薛总,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说。”
季芜菁:“你为什么对我比较特别,嗯……特别的好。”
薛琰看着她的眼睛,并未立刻回答,冷风呼呼吹过来,夹杂着雪花,落在两人的额头上,季芜菁惊讶的抬起眼,一只手捂住了额头,灯光下能看到缓慢飘下来的雪花。
“下雪了么?”
薛琰转开视线,说:“回酒店吧,站起来看看脚严不严重,严重的话,去医院看看。”
季芜菁依言站起来,走了两步,有点胀痛,“没问题,还能走。”
薛琰这一趟是私人行程,什么都没有安排,也没有叫专门的司机,季芜菁直接拦了出租车,两人回了酒店,刚才那个问题,就这样没了下文。
第二天起来,整个山城银装素裹,雪下的很大。
航班延迟,两人不得不在这里多待一天,等航班信息。
季芜菁的脚也肿了,比昨天疼许多,应该是伤了筋。
她给酒店前台打了电话,给薛琰安排好了一日三餐,还有今天要穿的衣服。
她打完电话,门铃就响了。她单脚跳着开门,薛琰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药。他看了看她抬着的脚,说:“严重了?”
季芜菁点头,“有点。”
他伸手扶住她的手,把她扶到床边坐下来,而后坐在旁边,让她把脚抬上来。
季芜菁:“我自己弄,您跟我说就行。”
“自己弄不了。”
他拍了拍床面,催促,“快点。”
季芜菁没动,只是看着他。
薛琰等了一会,见她不动,主动上手,弯身抓住她的脚踝,直接拉上来,动作不太温柔,捏到她肿起来的部位。
季芜菁:“疼,真的疼。”
她下意识的抓住他的手腕,五官都皱在一块了,眉头拧的特别紧,眼眶都红了。
薛琰松开手,说:“早就乖乖听话不就行了?”
她看他一眼,说:“我不想麻烦您。”
“私下里就不用尊称了,听着怪老的。”他拿了外敷的药给她喷上,然后给她简单揉了一下。
季芜菁一直忍着疼,便没有出声跟他讲话。
等弄完了,他又看了眼茶壶,没有烧水。
他起身去弄,季芜菁想说不用,但瞧他已经开始做了,她也就闭了嘴,只乖乖的坐在床上,眼睛一直盯着他。几分钟后,他端了温水过来,让她吃药。
薛琰说:“外面雪挺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天气不好,机场大部分航班都停了。”
季芜菁点头,“我知道,我打过电话去问了。”
“后天就是除夕。”薛琰说。
“薛总坐过高铁么?”
季芜菁说完,又像是想到什么,“不过现在遇上春运,买票应该比较困难。这次真是拖累您了……”
薛琰:“我真那么老?”
“啊?”
薛琰扬了扬眉毛,眼里含着笑意。
季芜菁一下反应过来,“不是,您是我上司,这是尊敬。”
“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你可以把我当成是一个朋友。”
季芜菁笑了笑,摇头,说:“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你现在是我的人,我说可以就可以。”
季芜菁与他对视一眼,很快又垂了眼帘,点了下头,“我明白了。”
过了一会,酒店的服务生把早餐送到房里,两人一块吃了,便无所事事。
大雪的天,季芜菁脚又伤了,只能在酒店里待着。
薛琰也没有回自己的套房,就待在季芜菁房里,坐在落地窗前,瞧着外面的雪景。
季芜菁就坐在床上,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
年前薛妗还有一次产检,她现在肚子挺大了,薛琰给她安排了三个保姆,专门照顾她的起居,预产期在年后。本来廖木槿是要跟着她一块出去的,但有其他事儿,由此只安排了几个保镖。
她产检一直在私人医院,比较隐秘,到现在为止,也没几个人知道她怀孕的事儿,连杜静都不知道。
大家都以为她出国了。
这一天,一切还是跟往常一样,她捂得严实,到了医院后,在保姆和保镖的照顾下进了妇产科。
私人医院的好处就是人少,而这家医院,为了薛妗,薛琰已经包年了。
全员上下都只为薛家服务。
保姆和保镖对薛妗是寸步不离的保护,即便她现在的样子也不可能做什么。
基本查完,薛妗坐在医生办公室,等医生解说。
医生看完以后,突然皱眉。
薛妗:“有什么你直接说,别卖关子。”
“现在还不能判断,我建议您这两天留院,做个详细的检查,仔细看了看。”
薛妗有些紧张起来,“到底是谁的事儿?我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啊。”
医生:“不是胎儿的问题,是您的身体问题。”
“我的?”薛妗没想到会是自己,她向来身体很好,每半年的体检也都没有问题,“我有什么问题?”
医生说:“现在还不能确定,要等具体检查了才知道,您不要紧张担心,也许是我多心了。但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建议您留院两日,做全身体检,这样大家都能放心。毕竟也临近预产期,生孩子也不是百分之百安全的事儿,若是您身体出现问题,到时候有什么问题,我们医生会措手不及,倒不如检查清楚,可以提早做准备,您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也就两日,正好除夕之前,不耽误您一家团聚。”
关乎自己和孩子,她自然不会不答应,点头,说:“那好吧,那你帮忙安排好。”
“那是自然。”
当天,薛妗就在医院留下了。
保姆给廖木槿打了电话,保镖通知了薛琰,她自己则给薛成明简单知会了一声,其实不打也没关系,反正身边这六张嘴也管不住。
医院里设施齐备,环境也好,躺在这里,反倒比家里舒服。
薛妗扶着肚子,拉开窗帘,瞧着外面的景。
冬天的景色自是有些萧条,孕妇情绪多变,她也免不了,心里酸疼难受,自己一个人怀孕生子,怎么样都觉得难受又委屈的,而且她现在还算是未婚生子,想到叶泽善最后那个眼神,她就更是不舒服,眼泪差点掉下来。
难过以后就是烦躁和生气,最后变成对薛琰的怨恨,气的她把窗台上的花瓶给砸了。
正好廖木槿进门,就瞧见她发火砸东西。
近来她一直都这样,情绪多变,给她找心理医生吧,她火气更大,说什么也不肯。有时候又伤春悲秋的,进去就看到她在哭,仿佛受了莫大委屈,也不爱说话,什么也不跟人说。
廖木槿偶尔也会担心,担心她会得产前抑郁。
虽然说身边那么多人照顾着,可人家是拿钱办事儿的,没有感情。女人怀孕时候,最要紧的就是有个体己的人在身边关怀,其实还是需要那个让她怀孕的男人。
廖木槿身边的朋友有一部分怀孕生子,从怀孕到生,她可是听了不少心路历程,有幸福的,自然也有不幸的。
钱是好东西,但有时候钱也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这么想想,她就怕了生孩子这事儿。
为什么男人不能生孩子?
保姆默不作声的收拾残局,廖木槿提着保温桶,说:“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薛妗回头,脸上全是眼泪,瞪着她,大声吼道:“你给我出去,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们!”
廖木槿习惯了她这种情绪,并没有生气,也没有不高兴,把保温桶放在桌子上,说:“你哥哥有事儿出差一时回不来,爸爸忌讳就让我过来陪着你。我知道怀孕很辛苦,再辛苦一阵子,孩子瓜熟蒂落,你就会开心了。”
“开心什么开心!这是未婚所生,像私生子一样,薛琰这个王八蛋!我总有一天要收拾他!”
保姆收拾完便出去了,病房里就她们两个,廖木槿走到她身边,递给她纸巾,说:“别那么激动,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还没天黑,要不要一块出去走走?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整日里待在家里,是个正常人也会闷出病来,更何况你还是孕妇。女人来个大姨妈情绪都异常,怀孕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我没生过,但我身边很多朋友都生了。你不知道,她们怀孕之前一个个温柔似水,怀孕的时候真的就是暴躁龙,又敏感多疑。女人是真的辛苦,所以要对自己好一点,要更爱自己,男人说的再天花乱坠,也体会不了你的苦。”
薛妗甩开她的手,“你跟我哥是一丘之貉,一个给一巴掌,一个给枣子,你们烦不烦?你们当我是傻子啊。”
廖木槿:“我跟你哥确实是夫妻没错,你哥为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他霸道说什么是什么,我只能听他的话安排。但我也是女人,我看到你那么辛苦,我心里也不舒服。我进了薛家门,我就是薛家的人,你是薛琰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亲妹妹,有哪个姐姐看到自己亲妹妹受苦不心疼的?”
她再次再拉住她的手,拉着她走到床边坐下来,“别气了,气来气去,还不是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一点都不值当。你现在便安安心心的养着,等孩子生下来以后,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谁还能阻得了你呢?”
薛妗的眼泪还没止住,她擦了一下,再次挣开她的手。这些话,都是哄骗小孩子的,孩子生下来以后她就更加没有自由,更加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想到以后的日子,她更难受,眼泪落的更凶。
低着头,呜呜的哭,廖木槿还想再说,被她一把推开,指着门让她滚出去。
闹腾的厉害,廖木槿也只能出去,免得真的动了胎气,到时候不好收场。
也不知道薛妗有什么毛病,要真的出点意外,她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她又联系了心理医生过来,结果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见不听,最后也没办法,只能让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待着冷静。
家里没其他女人,廖木槿就只能留下来陪着。
但薛妗又不让她进病房,这边的护士就给她安排了一个睡觉的地方。
安排妥当后,廖木槿最后来看薛妗一眼,就去休息了,让保姆和保镖在门口守着。
第二天,薛妗按照医院的安排做全身检查。
下午她休息的时候,廖木槿先回去了一趟。
薛妗只睡了半小时,被噩梦惊醒过来,睁开眼睛,床边多了个人,她一愣,以为自己的眼花,揉了揉眼睛,闭眼再睁开,人还在,她转头朝着病房门口看了眼,又看向他,“叶澜盛?”
他这会穿着白大褂,俨然一副医生的架势,口罩还挂在耳朵上,眼睛盯着她隆起的肚子,问:“我大哥的孩子?”
薛妗本就情绪不好,听到他这话,怨气一下就上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随便问问,你随便答答就行。”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人进来?!”
“随便。”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气定神闲,半点也不被她威胁。
确实,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薛妗胸口起伏,一只手捂着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