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情义,便能打听出点什么,若是没有,那便什么也问不出来。
不过此时此刻,季芜菁觉得挺难受的,一边难受,一边又格外的佩服季甘蓝,得吃下多少苦,才能在这些人之间自如的游走。
季芜菁说:“那你们关系应该很好,你结婚了么?”
古越说:“没有,我这样的,结婚挺难的。”
“你跟我姐年纪差不离,你是不是喜欢我姐?”
古越愣了愣,而后笑起来,“小姑娘怎么瞎猜,我跟甘蓝之间,就是很纯粹的友谊,怎么扯到情情爱爱上去了。而且,我也不敢喜欢她啊,配不上她。”
“是配不上,还是你嫌弃瞧不上啊?”
“这你就想多了,虽然她是欢场上的女人,但我也绝对没有半点瞧不上的意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和活法,没有谁比谁高贵一说。再说了,我也不是什么良家男人,我怎么会瞧不上她。我佩服她还来不及,就真的是朋友,也是伙伴。你别乱说。”
季芜菁喝了口茶,说:“我也就是随便问问,想知道我姐生前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你刚才说你们公事这么多年,你又长得还可以,能在一起那么久,总该有点情分。也没说非要在一起,我姐什么情况我还有点数,但有些事儿吧,是生活所迫,迫不得已,身体不自由,可心还是自由的,是不是?”
“这里没有外人,咱们也不过是随便聊聊,别那么认真。我刚看你吓的脸色都白了,难不成我姐还能从棺材里跳出来找你事儿啊?”季芜菁用玩笑的口吻说道。
古越摆摆手,说:“我只是不想有什么误会,你要说感情的事儿,还真有。前阵子瞧她春风满面,开心的不得了,我就想着可能有桃花,就随便问了一嘴,她是否认的。既然你知道她的情况,也应该清楚,有些事儿她是不会说出口的,就算我们关系再好,她也不会说出来。”
“她若是个守不住秘密的人,也不会有今天这番成绩。你这么一说,难不成,甘蓝是为情死?”
季芜菁耸肩,“谁知道呢,你不说了么,她嘴巴紧,到死了嘴巴还是那么紧。那现在这会所,谁在打理?持牌人还是她,若是要转让,总该是她的直系亲属来办理吧?”
古越没有看她,也没有立刻回答,沉吟了数秒之后,他问:“你想接盘?”
这句话,他的语气不似刚才那般,有一点试探,又含着一点严厉,像是在吓人。
季芜菁笑说:“你觉得我有这个本事么?”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这得问你自己。”古越默了会,似是有所挣扎,最后还是决定,道:“我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甘蓝从来不会让自己的家人掺和进会所的事儿。”
说了那么多,这句话算是最有诚意有心的一句话。
季芜菁看着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当然也没想接盘,我就是想多了解我姐的事儿,不想她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你说她嘴巴紧,确实紧,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她从来也不说。我想知道,这么多年过来了,怎么就突然熬不下去了,就这样跳楼自杀。”
古越没吱声,眼睛盯着茶杯里漂浮在面上的一片茶叶,起起伏伏,瞧不出他眼下是个什么心思。
季芜菁也不多说,默默喝茶。
“往后这风月,是由你接手么?会继续经营下去?”
古越说:“未必。我直说吧,这个风月,你们想都不用想,想从这里头得好处不可能,想接盘也不可能。不想惹祸上身,就离它远点。”他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会之后,继续道:“我与甘蓝公事那么久,我们两个早就有了自己的默契,你说喜欢吧,我还真的是喜欢她,但她不喜欢我,我以为他这辈子应该是不会喜欢任何人,因为条件不允许。”
“她要喜欢一个人,那肯定是伤筋动骨的事儿。被她喜欢的人,也得是有分量才行,否则的话……”后话他没说,“她的死让人很意外,突然之间就抛下了一切,也没个交代,就这么跳了楼。我原以为她什么都没做就走了,但我后来发现,她应当是做了什么准备,然后跳楼自杀了。”
“她身边没什么亲近的人,你是她妹妹,她是不是给过你什么?如果有,你现在就交给我,东西落在你的手里,对你只有害处,没有利益。有些话其实我不好说,毕竟我还在里头,但为了甘蓝,我有必要提醒你。甘蓝是否有东西留给你了?”
季芜菁看着他的眼睛,笑着摇头,“如果有东西留给我,我现在还用亲自上门么?你也说了,我姐很保护家人,不愿意家人掺和到这些事儿里,她又怎么会留东西给我呢?”
“你们公事这么久,连这点你都不知道?”
古越微的一顿,而后轻笑着点头,“你说的是,是我想多了,没有最好,若真的有,务必要交给我,别自己惹祸上身,知道么?”
“放心吧,我有分寸。”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茶喝完了,谈话也就跟着结束,古越先离开。
季芜菁独自坐在包间里好一会,一只手撑着头,看着外面,安静的发呆。
沈遇陈进来,也没打扰她,在她对面坐下来,让人换了一壶安神茶,给她倒上,等着她自己回神。
好一会之后,季芜菁才转过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说:“这人应该不可信,但会所里应该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丢失了,可能是我三姐做的。”
她没跟沈遇陈说过,季甘蓝给她寄包裹的事儿。
至于包裹里的钥匙,她还没用过,两把钥匙的位置不同,她想着现在盯着她的人肯定不少,所以也不敢贸贸然行动。
“这事儿复杂了,你要是愿意听劝,我觉得还是什么都不要做,趁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哪儿那么容易离开。很多事情不是离开就行,离开以后就没有危险了么?要躲在山里一辈子都不出来?那还过什么日子,我又没犯错,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真正应该做的是解决问题,或者让自己处在一个对方没法动的位置上,那才能确保一辈子平安无事。才能够快快活活的过日子。人活一辈子,总要活个护坦逍遥的。”
季芜菁努努嘴,“就像你,你妈妈都去世多久了了,你不还是要回来替她夺回属于她的东西和名誉,让真正恶的人得到报应。”
沈遇陈笑笑,“是了是了,你说的是。”
……
薛妗在医院里住了一周,原本是该回去坐月子,但薛妗不想回去,所幸薛琰还有点良心,没有对她硬来,由着她在医院里坐月子。薛微的节目要继续录制,她只晚上过来陪她。
薛妗倒是挺支持她的,还会教她一些商场小技巧。
说的太深她也不懂,就说一些浅显易懂的。
过了正月,一切都入了正轨。
这天夜里,病房里的保姆睡的死沉死沉,薛微睁开眼,打开了病房的窗户,他们住在一楼,紧接着便有人翻窗而入。
薛微说:“我在保姆喝的水里加了点安眠药,她睡死了,你们可以放心交谈,我到门口去看着。”
叶泽善:“麻烦你了。”
“没事儿。”
薛微说完,拉上了病床边上的帘子,便走到门口去守着。
薛妗这会闭着眼,似是还睡着,叶泽善走到婴儿床边,孩子睡着,两只小手举着,嘴上含着奶嘴,睡的很香甜。
叶泽善看到的瞬间,心就化了,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小脸,手指还没碰到,又停下来,想到过去种种,心又硬了两分。
他的停顿,正好被薛妗看到。
孕妇敏感,薛妗一下猜到他的心思,虽知道自己有错在先,可想到自己怀胎十月,生产的痛苦,她又觉得这一切千金难换,觉得叶泽善过分冷漠,心肠太硬。
她哼了一声。
叶泽善闻声,直起了身子,目光冷淡的看向她。
“不喜欢,干嘛还要费劲来看?你以为我很想看到你么?”
叶泽善神色不变,点点头,说:“我知道你并不想看到我,但不管怎么样,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过来看一看,顺便拿一点孩子的毛发。”
薛妗本就心里不舒服,听到他这话,差点气哭,但她忍住了。
心高气傲的她,怎么也不会在他面前哭,示弱。
她笑道:“谁说这孩子是你的了?谁告诉你的?”
叶泽善没回答她的话,只看了她一眼后,低头看孩子。
薛妗:“不是你的孩子你看什么看?叶泽善你还真是自作多情,我凭什么要给你生孩子?”
叶泽善摇摇头,淡淡的说:“不知道,总归不会有什么好的目的,不过我们家的人,其实对孩子没那么重视,不管是老爷子还是现在的叶澜盛,孩子都没那么重要。至于我,我手里的一切,都已经被你拿走了,就算我想要这个孩子,我也没有任何能力,去帮你们做任何事儿。当初,你的做法已经让我成为了全城最没有用的男人,我接受,以后我不会再碰家里的生意。”
“孩子若是我的,你不要就给我,你要那我也没什么意见。”
他这一番话落在薛妗耳朵里,那真是无情无义到了极点。
说什么爱?她遭了那么大的罪,生孩子那么苦,他一句宽慰的话没有,竟是冷言冷语,她深吸一口气,气的手都开始发抖。
沉默片刻后,她冷笑,道;“叶泽善你来这一趟是做什么的?叶澜盛就是让你来跟我说这些的?”
叶泽善没了话,就一直看着孩子,薛妗死死盯着他,见着他对自己的冷漠,仿佛一切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可他现在比最开始的时候还要冷漠。
果然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叶泽善也不是!
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说:“你给我滚吧,你会后悔今天说的话!叶泽善你就是个混蛋!”
叶泽善自是不会与她争辩混蛋不混蛋的问题,他将孩子的奶嘴拿去用塑料袋妥善放好。
薛妗见着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掀开被子,也顾不上肚子上的刀口,上前就要把东西抢过来。
叶泽善一个闪身,她便扑了个空,因为身体还很虚,一下子撞到婴儿床上,差点把床都撞翻。幸好叶泽善反应快,立刻扶住了小床,微微皱眉,说:“你这是做什么?”
薛妗双手扶住床沿,没有看他,只说:“把东西放下,我允许你做亲子鉴定了么?我说了孩子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你验什么验,我们薛家的孩子,是你随便可以拿去做亲子鉴定的么?!”
她声音不大,气息不稳,声线甚至有些发颤。
叶泽善想到她生完孩子还没过半月,身子肯定还很虚,薛微说她一直心情不太好,所以身体恢复的很慢很慢。
给她炖补品她也不爱吃,吃的少倒掉的多。
他看着她,半晌后,伸手握住她的手臂,说:“要抢东西也等身体好一点再抢,你现在这个样子,想抢也抢不过。去床上躺着,刀口还没愈合好吧,万一崩开,又要受罪了。”
他的语气稍微好了一点。
可他语气突然变好,薛妗反倒有些忍不住,鼻子狠狠一酸,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掉下来。
落在小床里,无声无息的。
她不是示弱的性子,一把甩开他的手,哼了声,说:“你把东西放下!出去!马上出去!我不想见你!”
叶泽善倒是没走,两人相处日子不长,但她的脾气还是摸透一些,知道她这人爱杠,喜欢强撑,就算自己错了也绝对不会承认要跟你杠到底那种。
“你先上床,我立刻就走。我原本也是打算要走了。”
听到他说要走,薛妗心里更不是滋味,她一把甩开,说:“不要你管!要滚就快点滚,我真不知道你是来干什么,你要是来报复,你就不能等我坐完月子?当然,这个时候来报复我确实有用,可你不觉得很卑鄙么?你一个男人,报复我的手段就是在月子的时候气我,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就那么没用?!”
叶泽善没理会她的话,不管她愿不愿意,直接拉着她回到床上,让她躺好,顺便给她把被子盖上,“我来不是报复你,我也确实没用,我要是有用,还能被你们骗走所有东西?甚至连自己的真心都被骗走。”
话到这里,薛妗便没有再回怼,视线落在他的脸上,这会才算是认认真真的看他,这么长时间没见,他看起来有些颓废,人也瘦了很多,脸颊凹陷,脸色也不似以前那般健康。
不知道他这些日子怎么过来的,他做了那样的事儿,一方面无法面对家人,另一方面也无法面对自己。
一直以来他本就压力大,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努力,也很认真的在做事儿,一心期望着能够得到老爷子的认可,然而一切毁在了她的手里。
那么循规蹈矩的一个人,为了她做了多少破例的事儿,她都记着。
她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叶泽善站起身子,说:“你休息吧,我走了。”
“你不用验,孩子就是你的。”
他没说什么,那个奶嘴他还是放进了口袋里,薛妗看见了,眼泪忍不住落下来,她迅速的擦掉,笑了笑,说:“随便你,喜欢多此一举就做好了。”
“我走了,你好好休养吧。”
薛妗吸口气,放低了一点姿态,说:“你要是肯坐下来陪我一会,说点好听的话,我就愿意帮叶澜盛。”
“无论如何,我都替你生了个儿子了,你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夸夸我,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吧?更何况,叶澜盛还指着你勾引我叛变呢,就你这样,还怎么让我心甘情愿的叛变?你已经让你爷爷失望了,还想让叶澜盛失策?难道你不想把自己失去的那部分夺回去?不应该吧。”
叶泽善仍是一脸平静淡然,站在床边看着她,那双眼睛没有起任何波澜。
薛妗看在眼里,心里难受极了。到今天为止,她清楚的记着两人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每次看到他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她想心里就欢喜的很。
纯粹的爱,是禁不起伤害的。
薛妗仰着头,“当初我是怎么勾引的你,你也就怎么勾引我,我用什么战术,你也回用什么战术。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