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宝说的那张小圆椅,是在她三岁那年,公爹帮孩子打的,用的是山上一棵枯树的树干,打磨光滑,这么多年过去了,椅面有些开裂,乡间尘土多,即便苏湘擦洗的勤,那些难以清洗的裂缝中,难免也多了些污垢。
但总体来说,那还是一把结实干净的椅子,比起家里其他几把有些跛脚,用木片垫过的,看上去有些磕碜的椅子好太多了。
村里人哪家不是这样的,除非是家中儿女成亲,不然谁会去打新的家具,那多费钱啊,再说了,长得再丑,那不也是椅子吗,能坐人不就成了?
这就是村里人的固定思维,换做蒋婆子,恐怕也是这么想的。
但单峻海就不一样了,在听到了闺女委屈的抱怨后,很快就意识到了这里不妥当的地方。
这些天,单家的收获颇丰,在牲畜棚即将建成前,光是靠迎接招待那些县城里来的贵人,就已经把他们前期投入的本金给赚回来了。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养殖的生意出了问题,现在的单家也不带怕的了,毕竟现在对他们而言,这等于成了无本的买卖,既然没有风险,相对于的,心里的忐忑压力也会减少许多。
因为老两口将来就归他们夫妻养老,因此家里这些天赚了多少银钱,蒋婆子都没有瞒着单峻海这个小儿子,并且赚来的钱,还大方的拿出了一半,让小儿子当做他们小家的私房钱。
单峻海算过了,平均每接待一户城里来的贵客,家里就能有二十两银子的收入,而他们所需要支付的成本,也就只是一些家里种的蔬菜,以及自家养的鸡鸭罢了,这点东西换算成银子,连一两都不用。
前些天,县令又来了趟家里,单峻海几乎可以预料到之后即将再次爆发的人潮了。
在听到闺女说出了自己的小委屈之前,单峻海一直都沉浸在天降横财的喜悦中,甚至看着家里的日进斗金,还有一种不真实的幸福感,就跟踩在棉花上一样,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他想着,要是能将这个生意持续下去,每天接待一户贵客,一个月下来,那就是五六百两的银子,他们家在分价钱,多年来攒下的全部家产,也就这个数罢了。
但现在女儿的委屈打破了他这个幻想,让单峻海意识到了这份生意的不稳定性。
他不傻,自然知道那些城里的贵人来他们家吃饭的目的是什么,左右就是向父母官表忠心,向他们旁敲侧击的打听县令的偏好,至于其他的,家里优质的食材算是一份,别的,就再也找不出来了。
县令的影响力终究有限,城里那些乡绅也不全是傻的,在意识到他们家没利可图的时候,就不会再来了,想要将这份生意做得长久,单峻海就该想想怎么在其他方面,提升自己的竞争力。
想想县城里那些生意红火的饭庄酒馆是什么样的?
首先是里头的摆设,得有档次,还得文雅,显然家里的那些旧桌椅得换换了,不说用什么上好的木料吧,起码得看上去干净整齐,不至于让那些贵人看了,就产生该不该坐,能不能坐的疑虑。
还有就是家里的那些锅碗瓢盆,以往就想着便宜省事,用的都是镇上土窑烧出来的陶碗,挂的釉不齐整,灰乎乎的,洗得再干净,看上去都有些脏,还因为这些陶碗年寿有些久,不少都有了豁口或是裂痕,现在看来,为了招待那些贵客,还得再去县城买几套好些的瓷碗来。
这些都是细节,还有一些大项目的改变。
比如家里的院子,也该重新规划一下,进屋的泥地得压实了,院子里那些蔬果不能再东种一块,西种一块了,不说像那些城里的大户人家一样种植赏心悦目的花卉,起码得让那菜园子,看上去齐齐整整的吧。
家边上那个被他们买下来修建成牲畜棚的宅子,在山脚下那一块牲畜棚建完后,就得重新修一下了,单峻海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将那个宅子推倒重建,然后和家里现在的院子打通,这么一来,家里的房间还能增加,看上去也会更大更气派。
偶尔遇到什么狂风暴雨的天气,贵人被拦下了,也能有一个歇脚的地方。
“全天下,就没有人会不喜欢咱们福宝的。”
单峻海简直爱死自家小宝贝了,要不是她的这番小委屈,他都没有想过这些事呢。
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戳中了真相的单峻海抱着闺女狂亲,然后急匆匆的,也没来得及跟媳妇详细解释,就火急火燎的跑爹娘的屋子去了。
“甭理你爹,福宝今晚就和娘睡,娘给福宝讲金银斧头的故事。”
苏湘抱起小闺女搂在怀里的小枕头和小被子,然后将莫名其妙就跑出房门的丈夫关在了屋外头。
等单峻海和爹娘通宵长谈回屋,等到的就是拴上门栓的房门。
委屈巴巴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单峻海看看月色,也不舍得吵醒估计已经睡着的媳妇和闺女,带着一腔激情,去儿子的房间暂睡一宿。
“山生哥哥。”
如单福宝期望的,在单峻海的劝说下,家里拿出了一笔银钱,用于家里头家具摆设的替换。
因为村里的木匠手艺寻常,因此单峻海特地托严坤从镇上定了一批家具,今天严坤来乡下,顺带着把其中一部分已经赶制完成的家具送过来,已经快一个月没来单家的严山生,也跟着一同过来了。
“福宝妹妹。”
严山生把手里的小珠花攥的紧紧的,也不知道妹妹会不会喜欢他给她带的礼物。
往日听惯了的称呼,不知道为什么,单峻海陡然间有些牙酸,警惕地盯上了跟着严坤过来的严家小子。
第59章 不熟
“这些东西打下来得花多少银子啊,有那钱,给福德攒着娶媳妇,给福宝攒嫁妆不好吗?”蒋婆子看着严坤帮忙搬到堂屋里的新木椅,忍不住边咋舌,边抱怨。
她是真不觉得家里的那些家具摆件有什么不好的,其中一部分,还是当初家里的大砖房刚建起来的时候,她和老头子一起请邻村一个有手艺的老木匠打的呢,算起来,也就过去二十年不到罢了,按照村里人的习惯,这些家具还能再陪他们几个二十年呢。
现在忽然间换了新家具,以前那些就没地放了,要么送给亲戚,要么劈了重新当柴烧,不论是哪一种,都不符合蒋婆子勤俭节约的习惯。
“娘,话可不能这么说。”
单峻海警惕的看了眼严家小子,然后笑着冲老太太解释道:“人家贵人看咱们家那些老家具,不就跟咱们家看村头那癞子家的东西一样吗,要是不想着把条件改善改善,以后谁还上咱们家来啊。”
单峻海口中的癞子是村里一个无赖二流子,他的名声比之前的单峻海还差,毕竟单峻海当时背后还有单家呢,家里的条件不差,他就算是混一些,日子照样舒坦红火。
但那个癞子不然,他家本就是村里条件最差的人家之一,偏偏他这个儿子还不学好,在家里的长辈先后过世后,几乎靠偷鸡摸狗过活,和他家沾点亲的人家,没有一户没被他蹭过饭,打过秋风,讨厌他的人多了去了,不少人都恨不得哪天死在村外头,千万别再回来了。
这样的人,可想而知他家里的情况,没有个女主人,所有东西都堆的发臭,家里积攒着厚厚一层灰垢,除了他自己,都没人敢踏进去。
蒋婆子听到儿子提起那个癞子,下意识就皱了皱眉,这时候再看看那些新打好的家具,忽然间也觉得不错了。
是啊,想要长久的从那些人傻钱多的贵人手里榨油水,当然得把人伺候好了,细水流长也能攒成池塘,想要给孙儿孙女攒下足够的家底,还得看那些贵人呢。
反正蒋婆子至今都没想明白,就因为县令来他们吃过饭,那些贵人就愿意花上几十倍,几百倍的价钱来他家蹭饭的原因在哪里,但谁让她占了大便宜呢,尝到了甜头的蒋婆子现在恨不得荣信这个父母官隔山差五就能来家里一趟,也好借着他,将那些冤大头统统哄过来。
“牲畜棚建的差不多了,再有个三四天,顶都能搭完了,到时候把打好的食槽都放进去,然后就能把那些鸡鸭苗还有猪羊崽放进去了。”
严坤和单峻海两个大男人,两趟就将第一批家具给搬完了,剩下的几批,估计还得一段时间,人家木匠的手速也没那么快,几天就能把家具全打完了。
“嗯,差不多了,就是顶得注意些,要是不牢固,刮风下雨的天气把里头的畜生淋到了就不好了。”单峻海接过严坤的话,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