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2 / 2)

大妹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的是暗灰色道袍。

金针娘娘出门,依旧乘坐来时的小轿,由众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出了绣庄大门。

学语

金针娘娘走后,大家仍然各干各的事情,生活仿佛并未受到干扰。大妹手头绣的这副上京风物图长九尺,宽三尺,是礼部预订了要送给波斯国皇帝作贺礼的,因交货时间有一年,秦姑娘便分配给大妹独自完成。

与大妹同时进金银绣庄的一位绣娘走过来,羞涩地问大妹:“温姐,你可以把金针娘娘用过的绣花针送给我吗?”

未见到金针娘娘之前,她曾和另一名同时进绣庄的绣娘猜测金针娘娘会用什么样的绣花针,两人一致认为金针娘娘的绣花针定是价值不菲的奇珍异宝,然而银针价廉,金针太俗,碧玉、宝石等打造的针则太脆,两人搜刮尽脑海也想不出金针娘娘用的绣花针到底是什么做的,问其他绣娘,其他绣娘皆是笑而不语。因此,两个绣娘一致断定金针娘娘用的绣花针定然是海外见所未见的奇异宝贝。直至今天见到金针娘娘竟然随手拿起大妹插在架子上的绣花针就开始用了。

能将一根普普通通的绣针用到信马由缰、线走游龙的地步,不得不令人叹为观止。

大妹举起手中还连着线的小绣针,问道:“这个吗?”

绣娘连连点头。这是一根被金针娘娘用过的绣花针,就在大妹的手上,她很羡慕。

大妹说道:“请等一下。”接着手下运针飞速,三两下绣完一根丝线,剪断之后,将绣针递给绣娘。

绣娘欣喜非常,珍而重之地接过,用帕子接住,并层层包裹住收好,觉得以后总算能在小一辈们面前炫耀一番。

一副上京风物图绣了近一年的时候,一番装裱之后,交货期也到了。苏慕亭带上绣品,和李绣男一起去礼部交货,回来时带了一道请帖。原来礼部此番派使者出使波斯,想要带一名绣娘随往,以弘扬我朝刺绣技法之精妙,物产之丰饶,乃是天国之典范。

书室里关于刺绣方面的书籍囊括国内各地,唯独缺少外邦的,能够跟随使团出使波斯,与波斯国的绣娘们交流切磋,取长补短,吸取益处,学成归来之后将波斯刺绣技艺书写成书,也能弥补些异域刺绣空白,但是选谁去是关键,单从技术来看的话,在金银绣庄待了五年以上的绣娘皆有资格。

秦姑娘心属苏慕亭,但是李绣男年纪大了,有告老归乡的意思,苏慕亭现在跟着他学习外事,准备将来能够接替他的位置,抽不开身。

苏慕亭举荐大妹,说道:“温姐虽然来庄里的时间短,但是技艺进展飞快,堪比进庄五年以上的绣娘,且她博览群书,文采又好,堪当此任。”

大妹的勤奋没有亏待她的天赋,秦姑娘看在眼里,知道她是棵可以磨砺的好苗子,遂同意苏慕亭的提请。

回去之后,苏慕亭特地告诉大妹此事,大妹愣了一下,首先想到的是语言不通该怎么办。

苏慕亭安慰她道:“礼部自然有人会教你。”

大妹这才喜道:“承你美意,不知如何感谢,唯有下次喝酒的时候多敬你一杯。”

大妹能被金针娘娘赞许,被秦姑娘认同,除了自己每夜挑灯刻苦之外,还与苏慕亭的帮助离不开。苏慕亭进绣庄早,天赋高,甚得金针娘娘喜欢,耳提面命传授了她不少东西。苏慕亭好学、笔勤,将金针娘娘教授的东西都记录在本子上,时常温故知新,后来大妹初进绣庄,为了顺利度过三月之期,苏慕亭特意将本子借给她,并时常指点她针法,她才有如此大且快的变化。

礼部有位侍郎,姓谢,三十出头,通晓波斯、交趾、南掌、天竺、吕宋等多国语言,凡有使团前往外邦,他必是其中一员。

当大妹找到他的时候,他给了大妹三本厚厚的书籍,皆是汉文所写介绍波斯风土人情,让她回去慢慢看。看着小吏送走大妹,谢侍郎喜滋滋地想:又打发走一个。

没想到两天后,大妹就抱着三本书回来。

谢侍郎心里冷哼,面上端笑说道:“这些都是基本,不但要吃完,还要吃透。”漫不经心翻了几页提问,想不到大妹竟然对答如流。

谢侍郎又找出比原先三本厚一倍的书,整整十本之多,心想:至少要消耗十多天吧?总算又偷来半个月的悠闲。

结果,不过五天,大妹又找上门。

谢侍郎不敢怠慢,认认真真拿起十本书,每隔几页就抽问一两句,自辰时起,至午时止,他一句紧接着一句发问,大妹一句跟着一句从容应答。

见大妹真的熟记于心,且找不出大破绽,谢侍郎这才作罢,正正经经从音韵开始教起。

三天后是休沐日,谢侍郎让大妹届时早点去他府上,他有更多的空余时间可以教她波斯语。

因要准备去波斯,自从上京风物图完工之后,秦姑娘便没再安排绣活给她,大妹有更多的时间专攻波斯语。

谢侍郎家住朱衣巷,与马蹄街不同,这里一户接着一户的高墙大院,门楣光鲜亮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地段。谢侍郎家住得较里边,家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头和一个亦妾亦仆的婢女。房子是谢家父母亲留下来的,母亲善治园,到了他这里,便疏打理,花草一概不见,唯有后园的木樨和前庭的古木越野长得越好,时值盛夏,往树底下一站,凉风自来。

婢女把大妹接进花厅,奉上茶水,请她稍待,她前往后园告知晨起练剑的谢侍郎。

谢侍郎经常出使外邦,屋内却鲜少异域物件摆设,所陈东西以实用为主,材质虽然上好,但造型古朴,又喜用暗色,因此,偌大的屋子空空荡荡之余,还显得灰扑扑的,唯有墙上的一副刺绣图点缀了些许颜色。

大妹看着图画熟悉,于是走近细看,发现真的是自己当初在孙家绣坊绣制的上巳图,后被一个姓平的商人买走,不知怎的竟然出现在此处。

归家

去波斯的路不好走,舟车交替,用了小半年时间才到达,然而却只能待两个多月,除了应使团要求,向波斯国女人们传授基本的刺绣技巧之外,还要学习她们的技术,大妹忙起来的话连一日三餐都经常耽误。

波斯国技术粗犷,配色不像她们一样讲求自然和和谐,经常大红大绿搭配一起,怎样夺目怎样来,竟然也产生别样的美感。

两个月后,使团回国,大船经过江淮,气候已进入深秋,乌桕树将河道两岸染成通红一片,倒映在瑟瑟江水之中,将秋色描绘得淋漓尽致。

许久未归家,大妹想顺道回去看看,于是使团将她在码头放下,告别之后,大船仍然北上,大妹则在岸边雇了辆马车。

村里人都知道大妹在外头发迹了,看见她回来,又从马车上卸下大箱小箱在门口。村民们不必招呼,都自觉围了上来,有问好的,有表达想念的,有说让她去他们家玩的,有让她多住几天再走的……

大妹一一表示感谢,打开大箱子,把从波斯带来的手信分给前来问候的村民们。

温秀才在晒谷场晒谷,不知谁家的鸡跑进来,要吃他的谷子,温秀才正拿着耙子赶鸡,听村民跑过来告诉他大妹回来,当下扔下耙子,连鸡也不管了,拔腿就往家里跑。

看见温秀才回来,村民们三三两两散了,大妹走过来请安,见温秀才身子骨硬朗,放下了心。

温秀才拉起衣角揩眼睛,哽咽道:“大妹啊,爹对不起你……”

小妹的事情,温秀才曾写信跟她说过。大妹无所谓道:“钱丢了总能赚回来,不是大事。”

温秀才听见这话,眼泪掉得更凶,心疼道:“可是你小妹还没有找到……”

大妹安慰道:“小妹机灵,您不用太多担心。吃多少苦学多少乖,能出去历练一番也不是坏事。”

温秀才失望地放下了手,摸出腰间的钥匙去开门,帮大妹将大箱小箱抬进屋子里,以为她是从上京回来的,说道:“家里没什么人,何必破费买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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