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桂月抱着安安在一旁看着,心里有些生气也有些同情,这婆媳俩也是铁齿得很,芊芊还喂了裴大娘喝,喝完了缓过来也不知道道一句谢,可是转念一想,倒也能理解,柱子那里还不知是个怎样的情形,她方才听到说是摔断了,也吓得不轻,更别说她俩了。
李菊花几口喝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立刻觉得手脚缓过来了,心也不那么“突突”地往下沉。
细说起来倒像是挺久,其实从杜芊芊去倒茶到李菊花喝完不过也就十来分钟的功夫,裴华已经抱着大哭的柱子回来了。
刚到院门口,裴大娘他们就已经站起来冲出去去迎了,裴勇一直跟在裴大娘的身后,并不是跑不过她,而是担心她再有什么不适。
裴华抱着柱子,杜大山就在旁边捏着柱子的两只手防止他无意识地去碰受了伤的地方,柱子一脸分不清是汗还是泪,前额的头发都是湿的,嘴里不断喊疼,嗓子都哭哑了。后面还跟着苏岳。
“怎么回事啊?”裴大娘他们看到柱子这样,简直心肝如同被揉碎一般得疼。
第204章 广撒网式拉仇恨
“同其他孩子课间打闹,从桌子上往下跳,腿摔伤了。”苏岳解释道。
“打闹?和哪个死孩子?先生,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啊,好歹也得大人跟了来看看我们柱子……”
裴大娘和李菊花围着柱子,听见说是和同村孩子打闹才摔下来的,气得头顶冒烟,立即就要去找罪魁祸首的家里人算账。
“娘!嫂子!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柱子的伤要紧!”裴华脚步不停,抱着孩子走进堂屋,看见自己娘和嫂子比自己赶去学堂前气色好多了,刚刚一路上他还在担心若是抱了柱子回来家里再多一两个病人,就更忙乱了,一眼瞅见桌子上的桂圆红枣汤,虽然汤已经被喝尽了,但里头圆鼓鼓的褐色桂圆还有被茶汤泡发得十分充盈的红枣肉,再看看旁边站着的杜芊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对着杜芊芊感谢地一笑,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柱子眼下的情况:“柱子左腿却是摔折了,得去县里医馆去接上,越快越好,不然容易落下毛病。”
裴大娘和李菊花立时眼泪就砸了下来,这可怎生是好!裴大娘拍着大腿:“那你还坐着干什么?快抱了柱子去呀!勇子你也跟着!”
几句话将裴华还有旁边站着的外姓人都听得有些傻眼,裴大娘说得理所当然的样子,抱着个半大的孩子一路去城里?
柱子皮实得很,少说现在也得有四五十斤重,就算是个没受伤的好孩子,从吉安村一路抱到城里,也得累个半死,左腿还摔折了,一路上还不能换个姿势抱,还得尽量保持平稳,真听裴大娘的话,一路这么抱到县城,裴华非得半路就累趴下不可。
当时季桂月就小声“哼”了一声,这真是把华子当傻骆驼使唤呢,难不成孙子是人,小儿子就不是人了不成?!杜芊芊也很愤怒,刚才的红枣桂圆茶就不该泡,让她睡床上歇着去得了,省得她在这里瞎出主意。
瞬间气氛就有些尴尬,可是满心满眼都只有柱子的婆媳俩没空去体察什么气氛不气氛的了,李菊花也跟着裴大娘催促:“华子,快呀!别再耽搁了。哦对了!是没银子对吧,我去拿!我去拿!”
李菊花的几句话更暴露了不少讯息,裴华虽然是家里每月按时挣现银的人,可是他手头并没有钱,反倒是成日里在村里窝着的李菊花手头似乎有不少,这几点杜大山他们是知道的,苏岳却是头一次听说,看向裴华的眼神也多了些同病相怜的意味。
没家人有没家人的苦楚,比如自己,在旁人眼里总是形单影只好不可怜,可这有家人的,也未必个个都能有家庭的温暖,比如眼前的裴华,一时倒也说不清谁比谁更苦上一些。
怕自己媳妇儿冷哼之后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添乱,杜大山拉了拉季桂月的衣袖,由着李菊花去取钱,不管怎么去,总得花银子不是?
“大娘,这步行去县里,别说华子身子扛不住,也耽误工夫啊不是?正生兄弟还没到送果子的点,肯定还在家里,我去请他,咱们用借他的驴车,又快又稳当。”
杜大山一番话总算点醒了裴大娘,而此时李菊花也从屋里拿了银子出来了,婆媳俩转脸就开始催起了杜大山:“哎呀,对!对!走着去要走到多早晚?柱子的腿万一耽误了可不得了!大山,你倒是快去呀!”
……
这婆媳俩,可真是一言难尽。
先不说她俩一点也没提裴华一路抱去的辛苦,杜大山又不是你裴大娘的儿子,刚刚陪着裴华跑了一路,这也才刚稍稍歇了喘两口气,怎么听她俩的话音,倒有些责备的意味?
要不是看柱子躺在裴华怀里,一脸汗地嚷着疼,谁理你这婆媳俩?
“大山,你歇着,我去!”裴勇听了都觉得难堪,这娘和媳妇儿也太会拉仇恨了,二话不说,代替杜大山一路跑去了张二娘家。
等张正生驾着驴车来的这期间,裴大娘“心肝儿肉”地摩挲柱子的头脸,又一边狠狠地骂那些同柱子一同耍的同村孩子,什么“有人生没人教”的话不经大脑只管往外冒,苏岳听了有些站不住,没人教?自己不正是村里唯一的先生么?
其实裴大娘哪里敢冲着苏岳去发脾气,她就是在骂那些孩子的爹娘罢了,口不择言,误伤旁人她这节骨眼上也意识不到。
“裴大娘,我这做先生的也有不到的地方,柱子摔折了腿,我也有责任。这里是一两银子,一时慌乱只带了这么多,若是不够,我再拿。”苏岳从袖兜里掏出那枚红青缎口鹿皮荷包,取出了一两银子,放到桌上,“裴华兄弟,学堂那里也离不了人,我就先回学堂了,等柱子接完骨回来我再来看他。”
说完,也不留给裴家人任何来回推托的空儿,说完这几句话转身告辞而去,倒也符合他一贯利落干脆的行事风格。
“哎,不是!苏先生,我这不是说你啊,你看看,这银子……”
裴大娘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拿起苏岳放在桌上的那锭银子,作势要追上去解释,再说,苏岳就怕这种场合,早大步走了,裴大娘恐怕得小跑才能追的上,况且她也不是真心要去追,送上门的银子哪里有往回退的道理?再说了,听苏先生这么一说,那他的确也有责任,这银子也不算白要他的,不只是他,那些孩子家里一个也别想跑!
杜芊芊从裴华抱着柱子进门,就一直一言未发,听着裴大娘左一句右一句不停地得罪人,“佩服”极了,如此精准地全撒网式打击倒也是个“本事”,杜芊芊暗自摇了摇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裴华也抬头看了看杜芊芊,眼神里带着无奈和些许难堪,还有只有彼此两个人才能懂的坚定。
“大家让一让!让一让!”说话间,张正生已经驾着驴车带着杜大山到了裴家院门口,院门口挤着不少瞧热闹的人,张正生怕冲撞了他们,提前就嚷着拜托大家伙儿避一避。
第205章 快起开,别碍事
听见声响,裴华赶紧将李菊花拿出来的两吊子钱和苏先生给的一两银子装进口袋里,接着小心地将柱子抱着站起身,几个人簇拥着往院门口去。
“嫂子,你快去拿个小褥子或者毯子来,驴车上风大,别再把柱子吹着凉了!”杜芊芊见这婆媳俩也没个主意,只管将裴华围个水泄不通有什么用,这村子里除了正生哥,就属她坐驴车坐得最多了,到了深冬了,车后面儿的寒风可真不是闹着玩的,只需要片刻就能将你的衣物吹透,冷到骨头缝里。
李菊花拍着脑袋直说自己糊涂,连忙去了屋子里给柱子拿了个专门给柱子做的小褥子,里头不是寻常人家用的柳絮或者芦花,而是特意用了木棉花,木棉花的保暖性能比柳絮或者芦花强,且轻薄许多。
春寒料峭时节,木棉就会开出鲜艳的红花,之后才会长出绿叶,等到四五月里种子成熟后就有像棉花一样的白色絮状物,这就是木棉花了,也难为了这婆媳俩,后山上稀稀拉拉拢共也没长几颗,被她俩掐着点去采了个遍才凑够一个小褥子。
可裴华脖子上空空荡荡,穿得也不厚实,裴勇刚下了驴车,门里门外都是人,七嘴八舌的,乱糟糟一片,焦点都在柱子身上,而杜大山早已经在杜芊芊嘱咐李菊花给柱子拿小褥子的时候就已经回了家,拿了自己的风帽出来,二话不说戴在裴华的头上。
几个人稳着后车板,帮裴华抱着柱子坐稳,裴勇也跟着坐了上去,而裴大娘和李菊花也都踩着往车上踏。
“娘,嫂子,你们就别去了,家里也得留人,给柱子熬些骨头汤什么的,人去太多也没什么用。”
其实,还有个缘故,正生哥为了帮忙,一刻也没耽误,车上一筐果子都没放,今儿个看来他还得往返多跑几遭了,等去了医馆也不知要多久的功夫,裴华是想着送到了就让正生哥自己去忙,给柱子接好腿后,雇辆马车回来也是一样,如果他娘或者嫂子去了,只怕又要生出多少口舌是非。
可是婆媳俩哪里能放心,也不听裴华的劝,非让对方留下,争相往上爬,可是俩人经过刚刚的惊吓又都有些腿软,颤颤巍巍地把个车板踩的“吱呀”作响。
裴华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柱子,脸色比先前更惨白了些,叫唤的声儿都小了许多。拧了眉头,伸手暗使了点劲将车缘边的婆媳直接推搡出去一两米远,称呼都省了:“不能再耽搁了!你们回去给柱子做好补骨头的,在家里候着!”
又将小褥子围着柱子掖好,对着前头的张正生:“正生哥,多谢你了,咱们快走!”
“好!你抱着柱子坐稳啰!”张正生一扬手里的鞭子,“啪”地一声脆响,打在了车辕上,驴车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