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年龄大了,近来降温,好像染了风寒。”爷爷上过战场,身上有许多暗伤,“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一直没好。”
“这……可寻御医看过?”
“只说好好养着。”叶问不想再谈这个话题,见叶衡拿着杯子和酒壶要丢来丢去,连忙过去把人扶住了,“娘还在家里等,二弟,我先回去了。”
“我帮你把人一起带下去吧?”陈延起身相携,却被叶问拦住,他眸色深深,叹气,“二弟,如今与我沾身,官场难混,又在户部交接之际,就此止步吧。”
他好像疲惫了许多。
兹事体大,陈延没有往前,只看着二人慢慢挪步的背影,许久,在叶家马车走了之后,陈延才缓缓下楼,自己步行回东门街驾车去了。
回家之后,他迅速跟姜定修说了今日酒局之事。
姜大人听到陈延转述叶衡说的几句话时,脸上的表情顿住,陈延从他的目光里看出几分难过,好久,他才听见岳父的声音。
“你自己呢?你对户部之路和外放之路怎么看?”
陈延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其实……从此次变法之事来看,他对大名朝,对陛下,有些失望。
原来,看似平静祥和的官场,除了□□之外个个都像有识之士,每个人都愿意为了上进而学习,但真正到变革了,一切就变了。
看似一心为国为民的君主,也不是纯粹的,做一件事,也要考虑这考虑那,他是君,不是君父,掌握着生杀夺予的大权,他也要考虑伴君如伴虎。
此刻,若按照叶伯父所说,从户部员外郎到户部侍郎,等着缺,晋升户部尚书,这条路也是很漫长的,也许需要十到十五年。
陈延感觉,自己不可能这十五年一直待在一个部门,若是中途去了别部,到时候时过境迁,想回来坐老大的位置,那是很难得。
再者,他也不想在户部这样的紧要衙门待十五年,无趣、疲倦,又累。
“想这么久,看来是对户部之路不太满意?”
陈延把自己的理由说了一下。
前面的都还好,但这不想在一个衙门待十几年,姜定修看着他,总感觉陈延身上,有一种东西消失了。
“那你是准备走外放之路?”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谋个缺多走一走。”
“那蕴儿呢?”姜大人问陈延:“准备留在京城还是带在身边?”
他和茵茵仅有一女,女子在这个世道总是艰难的,特别是在京城,所以,陈延还是希望能把她带在身边。
“也好,蕴儿黏你们,必不愿单独留下。”姜定修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了,“那等明年,便好好寻摸吧。”
“好,多谢爹!”
在姜定修的心中,外放之地上选是江南旁边,中选是山西那边,下下之选择是边境的一些州府。
他是不会为女婿选择这样的州府的。
…
次年,这已是变法推行的第三年,户部核算之后,国库之银终于开始缓慢增长。
已经官拜礼部左侍郎的叶问首度向陛下提议,可以见面平民的田税,在各地设民学为民众启蒙。
陈延也搭这一波梯,把自己许久之前就写好了的‘关于在朝内各州府设立技术类民学的方法’,上呈了天子。
上呈该方法后,时隔几年,陈延终于再度受天子传召,入了皇宫。
是的,在叶问异军突起,‘顶’陈延行变法的这三年,陛下不知道是生气了还是怎地,不曾再召过陈延。
这一次传召,当真是十分意外。
行走在长长的宫墙边,东领太监的脚步还是那样快,他对陈延依旧是一张笑脸,陈延同他打招呼,“公公真是一点也没有老。”
“陈大人说笑了。”东领笑笑。
入养心殿,太监奉茶,奉的依旧是他最爱的那一款,这宫殿内的陈设,也和两三年前差不多,唯一有些不同的便是高台之上的天子,轮廓更深、似乎有些苍老了。
“爱卿。”陛下之音,倒是不怎么变。
陈延被喊到之后,即刻起身行礼,被天子叫起,“许久不曾对爱卿说过不必多礼了。”
这话陈延没法接。
“一直坐在下首做甚?”天子和颜悦色,叫他上去,坐在了棋盘的另一边,“听姜爱卿说,你在府上,经常同他手谈,不知这几年来,棋艺可有进益?”
“臣于此道实在不精。”陈延摇头,“同姜大人下棋时,他常说臣朽木不可雕也。”
天子哈哈笑了起来,仿佛过去几年的不见对君臣没有丝毫影响,直接执白先落子了。
陈延自然跟上,蕴儿出生之后有一段时间,陈延和茵茵一直住在姜府,他和岳父下棋的确下得比以往多。
他的棋艺的确有些许进步,但是进步得不多。
哒哒之声不绝于耳,陈延脑子里思绪不由发散,他和天子的许多谈话,好像都是在这四方棋盘中进行的。
忽然,在落一子后,天子突然开口:“还说没有进益,清远的棋路,有了许多姜爱卿的影子。”
陈延:???
啊。
他看了一眼自己还没下多少,就已经略显疲软姿态的黑子,再想想岳父的黑子,这?不太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