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劝他立太子的人,都能这样劝,成宇帝觉得自己还是能听一听的,他谈话的兴致又上来了,长叹一声:“确是如此,朝堂上的人只知催立,可谁又能挑这样的担子呢……朕亦在想。”
陈延也跟着点头,然后打蛇上棍,佯怒‘怪’起了各位殿下不给力,要是出一个陛下第二,何须如此纠结。
他这样捧哏,倒让天子有些不好意思,言:“也怪朕,实在太不中用,前些年心在前朝州府与变法,后来放在皇儿们身上,他们已经大了,如今朕的确是知道了,要立储……”
“可时间有些晚了,朕想再带一带,江山社稷何等重要,怎能草草定人?”锦绣江山,他还没有看够,可身体已经在催促他了。
每每到此,成宇帝就觉得不公,平常没人听他叹,今日陈延在,他忍不住叹:“若是如前朝那哀帝,那朕还有数十年可选……能慢慢挑,慢慢培养。”
陈延:“正是如此,才要快立太子啊!陛下,您是天子,受天庇佑,为何而病,还不是太过劳神?要臣说,您也为这大名做得够多了,该歇歇了。”
“于养生一道看,哀帝寿数能有近百岁,未尝不是因为他镇日贪图享乐,空于社稷……”
此刻的陈延,就像是成宇帝的儿子一般,与他闲话家常,说着连他的亲子都不敢说的放肆话。
可成宇帝,就最吃这样的放肆。
他恍然,好像被说动,心里一个大大的疑惑立刻得到了解释——
为什么哀帝的命看着要比他长这么多?就是因为哀帝什么也不想,躺着享福,而他太勤勉了。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叠在一起,成宇帝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该立太子了。
太子监国,他做太上皇,亦是美哉啊!
成宇帝的眼睛真的亮了起来。
谁也没有想到,各种人轮番死谏、天子都没有改变想法,而就是一次谈心,令天子心中植根多年的想法变了。
是啊,他已经这个年岁了,权利固然美好,但是身体也很重要,前半生,他已为大名鞠躬尽瘁,后半生,何不能休憩?
就是这一刻,在成宇帝心中,选择太子的新标准变了。
他得是一个有为之君,只有如此,肩负起这样的重担,才不会把事情弄得稀烂。
他得拿得起权利、放得下权利,这样才不至于太爱权利,影响他为君的日子。
要有些重情……此一条加一句大度,这样,其余的孩子才能过得更好。
条件在心中涂涂抹抹,大抵还要再加一句,最好无外戚,这样才不会在还是太子的时候,生出那么多的野心。
这条件似乎很具体,已有所指,但深想,成宇帝又觉得一切也不会太完美,便先看着吧,先选选,说不定在历练之后,会有新的人,让自己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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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宇帝这人有个优点,那就是说干就干。
想到了,那就去执行,于是次日,还不等大家轮番催立储,成宇帝自己就跳出来了,说他要立储。
“诸位爱卿担心的不错,一日不立太子,国本便易动摇……”他说了很多话,最后总结:“朕欲等一段时日看看,就在——”
“就在明年春日,定下太子的人选!”
然后,他又唰唰唰给几位在前朝的皇子安排了几个任务,俨然是一副要开始考察的样子了。
这事儿来的太突然,大臣们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拥立三皇子一派的臣子也有些懵。
所有人都在怀疑,陛下是真的要立太子了吗,还是在放长线钓大鱼,把饵抛出来,看谁是‘孝子贤孙’、谁是‘汲汲营营’之人。
这任务,到底该怎么完成,完成到什么程度,完成到什么样子?
谁也不知道,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唯有陈延在翰林院内,听着陛下的话,老神自在。
只在二皇子来藏书阁的时候,笑着跟他说了一句:“殿下,若心有丘壑,便无须立于虚处,置于事外了。”
楚江岚有些惊讶,似乎是没想到陈延会对他说这些,对他抛出橄榄枝,“陈大人,您这是?”
陈延:“只是觉得殿下颇有陛下之风。”
……
楚江岚想要那个位置吗?
那是肯定的,只要是有追求的人,谁不想坐上那个位置?
从小,他就听着众人说,大哥如何如何、三弟如何如何,所有人都尊贵,他出身差,他并不这样觉得。
每个人,都是父皇的儿子,从身份上来说,是没有区别的。
但宫内的环境,令他不能如此外放,令他克制自己,和其余的兄弟交好,保持着平淡如水的姿态,看上去什么都不想要。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直在等。
等待父皇变老。
不得不说,楚江岚是有一点宫斗眼光、战略眼光的。
他每日揣摩成宇帝、期待着成宇帝越活越长,因为只有他寿命长了,其余兄弟们的优势,才能变成他们的劣势。
不是母族高贵吗……父皇老而弱的活着,那些母族高贵的兄弟们,只会被他忌惮,而他,可以毫无负累的成为父皇的一把刀。
此次分事儿,他也在想要不要出头,此刻出头是有风险的,毕竟他之前不太崭露头角。
如果父皇不是真的想立储,他这样蹦出去,是大树敌,会失去很多先机,楚江岚还在纠结,想着要不要找人探听一下,或者再做一次中庸之人,等过一段时间,情态分明了,再做他想。
但陈延出现了,父皇身边的宠臣,连亲子都要退一射之地的大学士出现了,告诉了他关键的信息。
争是不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