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本就年数长,再加这些年一直又空着没人住,破败的越发厉害了。
顾文茵推开虚掩的大门,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起,那承载着她整个儿时记忆的书房,像展开的画卷一样慢慢的呈现在她眼前。
依墙摆放着的黑漆书架空空荡荡,蛛网横生,布满灰尘。
“小的时候,我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里。”顾文茵站定在空空落落的书架前,声音如梦似幻的说道:“我娘出嫁的时候,我外祖父把毕生收藏的孤本、字画作为陪嫁,让我娘带了来。我还在襁褓里,我爹和我娘便抱着我,或是临摹或是研读。”
“后来长大了,我娘不许我离开小院,我十天里总有九天是泡在这屋里……那个角落里,以前摆放了好几个蒲团,我时常坐在那里看书,看累了就睡会儿,睡醒了又继续看。”
燕歌顺着顾文茵的目光看了过去。
只是,目光所及处却是空荡荡的,翠绿的小草顺着青石砖缝钻了出来,被透过窗棱的阳光打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可燕歌却好似看到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孩,正躺在散发着青草气息的厚厚蒲团上,睡得鼻尖冒汗,在她的身前,蹲着一袭青衣布衫却满目宠爱满身温柔的男子。
“记忆里,父亲极少有生气不高兴的时候,记忆里唯一的一次,是有一天,这屋子里再找不到我没看过的书后,我偷偷摸出了院子……父亲他疯了似的满世界找我,甚至闯进了几年不曾涉足的主院……”
顾文茵微微眯起了眸子,目光透过镂空雕花的窗扇,看向了小院里花叶凋零的海棠花,好似看到了那日气急败坏的顾晔霖。
“我四岁的时候,我娘她又怀了孩子,可惜……她们以为我小,不懂。其实我都知道。知道,那是个已经成型的弟弟;知道,我父亲曾经跪在雪地里苦苦哀求;知道顾重山将一盅才沏好的热茶泼了我父亲一头一脸,后来他就病了,从此落下冬咳的毛病;我还知道……”
燕歌拧了眉头看向顾文茵。
顾文茵巴掌大的脸上,眉眼冷冽的像把出鞘的剑。
“我还知道,我娘之所以会落胎,是因为我们吃的米饭里,被人放了吴萸。”
燕歌猝然抬头,“为什么当时没发觉?”
“你可能不知道,我们一家吃的米一直都是陈米,甚至有时候……”
顾文茵没有往下说,但燕歌却知道,能吃陈米怕是都已经算好了,最怕的是可能有的时候还是霉烂的米。也唯独是因为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米饭被人动了手脚。
燕歌叹了声气,走到窗前,抬手将窗扇推开,看着窗外的阳光明媚,轻声问道:“姑娘,这个仇,你打算怎么报?”
“怎么报?”顾文茵看向燕歌,唇角的挽起抹浅浅的弧度,“我和我娘过得越来越好,他们过得越来越差,这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顿了顿,“燕歌,死在很多时候其实是一种幸运,活着才是最大的痛苦!”
燕歌有片刻的怔忡。
这是第一回,有人和她说这样的话。
顾文茵没有多呆,便在她和燕歌离开西院往回走时,半路遇上了来找她们的剪秋。
“大小姐,那边快开席了,小姐让奴婢来请您入席。”剪秋说道。
顾文茵微微颌首,脚下的步子却仍旧走得不紧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