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眨了眨眼睛,憔悴苍白的脸孔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妳怎么会猜她的?”
“越是吵吵嚷嚷,什么把柄都摆在明面让人抓的,都是傻子。真正的聪明人,往往都是最善于伪装的,三夫人镇日里吃斋念佛,不问家务,看似清心寡欲,其实却让人摸不清底细。”
顾清梅娓娓地说着,她好歹也在嘉郡王府里住了好几个月,除了每天的例行请安,可以偶尔见到三夫人和三叔家的那些孩子,平常的时候,根本就见不到他们。
她也从来都没听说三夫人去找婆婆聊天说话什么的,三夫人那个院子,在嘉郡王府里,仿佛与世隔绝一般,十几个孩子,连男带女的,她竟是只见过寥寥几面,若非是她记性好,换个记性不好的,怕是连这些小姑子小叔子的脸孔都认不齐。
不管府里出了多大的事情,她也从来都见不到三夫人来跟着掺和,她曾经偷偷问过兰姨娘,兰姨娘的说法是,三夫人因为担心在外领兵的丈夫,每天都吃斋念佛,为丈夫祈福,所以从来都不掺和家里的事情。
从前即便是帮家里主持过家务,也是因为世子妃和二夫人全都怀了身孕,暂时接手,等世子妃和二夫人的身子好了,便赶忙像丢烫手的山芋似的把管家的权力还给二人。
而且,三叔和二叔一样,都是君老夫人所出,按理说,二夫人对他们的仇视应该是一样的,可是对于二夫人来说,却似乎只有他们这一房才是眼中钉。
她一开始,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公公是世子,挡了二夫人的路,所以才会被二夫人如此憎恨的。
直到后来,花姨娘的事情出来以后,她才意识到,事情恐怕不那么简单。
因为二叔一家子都不在都城了,鞭长莫及,所以才会开始思索。
她想了又想,着重分析了所有和自己有仇,或者看自己不顺眼的人的性格,以及实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忽略了一个人。
而这个人,就是三夫人!
从她第一次看见三夫人,她就发现了一件事,三夫人是一个超没存在感的人,若是不和三夫人见面,她似乎都有些想不起来三夫人长什么模样。
发现了这件事,她有些不解,这样没有存在感的一个女人,是怎么能把三叔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妾们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又是怎样,才把三叔的十几个孩子管得规规矩矩,从来都不惹麻烦的?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便是三夫人是个相当不简单的人。
“既然妳能猜到这个,就证明妳足够聪明,我就放心了,不过,还有些话我得叮嘱妳。如今,仗着我这张老脸,羽哥儿他们几个才能横行无忌。可若是我死了,怕是另一番局面了。孩子,妳得想法子帮衬着四皇子,无论如何,也得让四皇子坐上那个位子,不然的话,大家都活不成。想争那个皇位的,可不止是皇上的子嗣。”
顾清梅怎么也没想到,太妃会和她挑明了说这件事,不禁有些手足无措,“太妃,我只是个弱女子,不敢插手这些事的……”
“妳一直都在插手,从妳提出修建护国城墙的那次开始,就已经在插手了。接下来又几次捐钱给国库做军饷,皇上不是傻瓜,也不是昏君,他比谁都清楚,钱粮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没钱,没粮食,什么都是假的。”
“鞑子那么可恶,年年来抢粮食,皇上从来都没下过决心要跟他们硬拼,直到妳的出现,才让皇上下定决心。这就证明,皇上对妳的重视。不然的话,妳公公如今还是世子,羽哥儿便是功劳再大,也不可能被封为一个郡王。帝王心术,妳该明白的,皇上不可能让一家独大,对慕容家,皇上是例外了。只要妳好好地挣钱,然后捐给朝廷,皇上就不会对妳和羽哥儿如何。”
“二皇子对于皇位的兴趣不大,不然的话,上次也不会跟四皇子抢兵权了。三皇子已经倒了,不足为惧。不过,妳最要当心的,还是四皇子。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历朝历代,都是这样。皇上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如今,保着他上位的家族,只有嘉郡王和穆郡王这两家还算兴旺,旁的家族,大多已经败落了。”
顾清梅安静地听着太妃的话,虽然太妃讲的话,乍一听起来似乎有点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但是她却知道。太妃这是在把一生总结的经验传授给她,每一句,都是至理名言。
“所以,妳一刻都不能懈怠,绝对不能因为,除掉了一个敌人,就松一口气,不然的话,只会让更多的敌人,趁虚而入。”
顾清梅轻轻地点了点头,“梅儿受教了!”
太妃咳嗽了几声,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这些男人,心都粗,很多看似细枝末节的事情,都考虑不到。这些年,我和君氏费尽了心思,才帮补着他们走到现在,可千万别让我们前功尽弃。”
“请外祖母放心,我便是拼上这条命,也会帮着两家人一直走下去!”顾清梅的声音很轻,但是也很坚定。
因为她知道,如今她是骑虎难下,就算前边有狮群,也得硬着头皮往前闯,不然的话,一个疏忽,江家和慕容家,全都逃脱不了一个命运。
“好了,妳回去吧,我也乏了,临死前,能见见羽哥儿的孩子,我的心愿也了了。”太妃下了逐客令,顾清梅也不好再留,只好起身告辞。
刚刚走到大门口,就见到慕容羽从马上下来,大步迎向她。
慕容羽的神情十分凝重,“外祖母还好吗?”
顾清梅神情哀戚地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想回家了!”
慕容羽闻言,赶忙把马匹交给身后的侍卫,跟着她一起上了马车。
他把自己当成了人形软垫,让顾清梅可以很舒服地靠着她,然后轻声问道:“外祖母和妳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是想瞧瞧咱们的孩子。”顾清梅没有将太妃同她讲的事情告诉他,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有多霸道,有多大男子主义,若是告诉他,他肯定不会让自己烦心这种大事。
之前,他肯让自己出风头,给皇上提议修建护国城墙,不过是想让自己在皇上面前露脸,好为他娶自己打下基础。
如今,她已经成了他的女人,以他的性子,又怎么会让自己继续去操这种心?
他们不知道,就在顾清梅离开穆郡王府之后,穆郡太妃吩咐了秋妈妈一件事。
“妳去把柜子里那瓶东西拿出来,给嘉郡王送去,那个老东西都不能留了,不然的话,来日会给这些孩子们惹来大祸。”
秋妈妈听了这番嘱托,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应了一声“是”。
“还有,等我死了,妳就去找羽哥儿媳妇,以后帮着她点,也看着她,别做什么对穆郡王府不利的事。这孩子是个好的,但也是个心狠的。”太妃知道自己不行了,所以赶紧把所有的后事都交代下来。
三天后,嘉郡王妃中毒身亡,不过对外却宣称无疾而终。
宿夜王朝的风俗是,年过六十的老者,便要为自己准备寿衣和寿材,以免到了这天再抓瞎。
嘉郡王府的前厅中跪了一地的雪白,尤其是三夫人那一房,十几个小妾和孩子,放眼望去,乌泱乌泱的。
顾清梅身为长孙媳,自然也不能例外,虽然身子还不是特别好,但是为了不落人话柄,也同别人一样,跪在嘉郡王妃的棺材旁边,一边腹诽着这死老太婆死了还折腾人,一边假惺惺地哭着。
有客人前来吊唁的时候,再给客人磕个头。
四处都乱糟糟的,跪在地上的顾清梅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捅自己的小腿,不禁纳闷地转头看去,心中暗道,谁这么无聊?
没想到却看到一张写满了惊慌表情的脸孔,她知道这个女孩是慕容羽的堂妹之一,是三夫人的庶女,但是却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因为三夫人从来都不会替她引见那些庶子庶女。
就见这女孩神情警惕的四下看了看,然后一脸央求表情地开口道:“大堂嫂,我的腿麻了,能不能扶我起来?”
顾清梅本能地察觉到什么,不过却一语未发,只是把她扶了起来,然后捏着手中递过来的纸团,眉毛不着痕迹地轻轻一扬,终于知道这个女孩为什么要找自己相扶了。
她扭脸对跪在自己另一侧的苏尘清道:“扶我起来,我去趟茅厕。”
苏尘清赶忙把她扶了起来,她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虽然如今她不在这里住着,但是院子里的一切都维持了原样,而且江惋若还吩咐人每天按时打扫,以备她和慕容羽回来的时候随时可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