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氏只觉得自己多年的委屈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安靖这两天的样子跟没生病的人一模一样,安靖自己也说这些天身上比从前得劲儿多了,饭也吃得觉也睡得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好。若非发生那晚的事安靖也许就信了那陈天师真的是一位得道高人,是他生命的救星。
安家沉浸在从未有过的喜悦里,安茯苓来看过安靖一回,瞧着自己哥哥果然好了起来,一颗悬着的心也放进了肚里,只觉得十两银子花得是千值万值。
而这一晚深夜,更深露重,月白无光,灰沉的天空一颗星星也没有,夜里的风添了几分湿气。华氏一面关门一面笑道:“晴了这么些天,看这样子是要下一场大暴雨了。”
这夏天的雨向来如此,来之前没什么征兆,但来得急也去得急。果然,子夜一过外面便咔嚓咔嚓的下起了大暴雨,雨势强劲而急迫,村里无数的大树在风雨交加里呼声海啸,风儿急得跟被什么线拉着一般,直刮得农屋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华氏担心又提着油灯起来拿木棍抵了抵门,转身正打算回屋继续休息的时候,却听得安靖屋里传来一阵压抑而痛苦的低嚎,起先华氏没在意,只以为是外面风急雨大吹得树木万物哗啦作响,这一时听岔也是有的。
但才走了两步却又听屋里一声惊呼,还伴随着碗盏落地的轻脆响声。这一回华氏听得真切,断不可能是假的,她怔了怔忙推开了儿子的房门——
屋里原本漆黑一片,华氏带着灯进来才有着亮光。却见安靖半个身体都倒在床下,似是努力想去床边小凳上的杯子喝水,却不想碰倒了杯子,一地的水渍和碎碗砾,看得人不由皱眉。
“你怎么喝水也不点上灯,瞧把碗都……儿子,你咋满头是冷汗啊,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华氏一面说一面朝安靖行去,却在走近后看清安靖那一脸冷汗如豆大雨珠般吓得华氏一时面无血色。
面比她更加面无血色的是安靖,安靖一双唇都泛着白色,完全看不出嘴唇的模样,深黑的眼睛底下一片青淤就跟几年几十年没有睡过觉一般难看,而且他整个人都在颤抖,他软倒在床边上大口大口的出着气,那瞪圆的双眼看不出个焦距,微张着的嘴像有话要说却又活生生说不出来。
“儿,儿子?”华氏吓惨了,一面扶着安靖躺回床上,一面轻轻摇了他两下。
屋里一时没有动静,只有外面狂风暴雨摧残着万物,无情的咆哮着。
“我,我去把陈天师给的符水再兑一碗来,也许喝了就没事了。”华氏如何看不出来安靖这是又犯了病,而且这次犯病比以往都还要严重,之前安靖至少还能说说话,即便再无力气总还能勉强的笑笑甚至是安慰华氏自己无事。
可这一回华氏扶他回床的时候只觉得安靖全身软得跟滩烂泥一般,嘴里除了喘大气根本讲不出半个字来,只一双眼惊怔又害怕的看着自己,就像……就像一个活死人似的。
安靖见华氏要走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他拼命的摇了摇头,意思很明显他不要喝那所谓有的符水。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自己的病翻了回来而且比以往更虚弱更严重了,他清楚家人终究是太过于轻信那陈天师了,也许这回他们也不过是遇到了一个神棍罢了,既是如此安靖如何还敢再吃陈天师留下的东西呢。
可是华氏却哭了,她急了也慌了,她信极了陈天师只记得陈天师说过若是安靖挺过十日便从此大好,若挺不过,病魔再度附身安靖怕是就难了。
“儿子你听娘的,喝了药我们一定会好的。”
安靖自牙缝城强挤出一句话来:“我不喝,要喝,只,也只喝从前那,那些药,茯,茯苓给我买,买的那些药……”
安靖倔强得很,华氏一时也没了办法,连夜把安大给叫了起来,见这状况安大也只能先安抚华氏顺着安靖的意思给安靖吃了一回安茯苓之前买来的药。
一夜的慌张惊心就这么过去了,安大和华氏的心就像那暴雨过后的小村庄,四下里都是凌落的庄家,到处都是斑驳的土渍,全却没有空气里那清新的风,和暴雨后越发显得娇嫩的花瓣。
安靖吃了两道以前大夫开的药,总算是缓过些神来,但身体比之从前却是差了不少,一时也下不来床,整个人像虚脱着一般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嘴唇也没有恢复多少血色。
“娘,那陈天师信不得,莫要再请他来了。”安靖纵然说话困难却还是喘着气苦口婆心的劝着。
华氏只一味泪如雨下,她冲儿子点着头,也是一副有气无力的出了门去。虽然安靖那样交待她,可是作为母亲她早就为治安靖而发了癲狂一般,救子心切的她病急乱投医,又在陈天师那儿吃到了些甜头,对陈天师的话早就笃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