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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传宗脸上的笑没了,他坐直了身子,眼里的锋芒一收,忽悠不成还露了怯,捻着指腹问:“能否告知一下,你除了分我一部分还卖给谁?”
“不危及你的生意,我家在县里也有铺子。”
不危及他的生意,但也不能让他独抱宝山发财,程石手里的东西一旦有了二家,他就卖不起价。
“你简直是……”黄传宗心焦,左右制肘,他心里暗骂吴德发不成器,想起现在不知道在哪儿的吴县令,不耻他们姓吴的都不成事,有权有势都没把长风镖局搞下去。
“算了算了,几百只就几百只吧。”黄传宗认命了,他可能就没发大财的命,收敛了心思,拿了个青壳鸭蛋在手里说:“有了鸭蛋也不跟我吱一声,往我们酒楼也送点。”
“不给你说你不也知道了,要多少?还是一百个?”
“五十个吧,鸭蛋不如鸡蛋用处多。”黄传宗起身,“就先这么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见人走出铺子,程石提着椅子进去,刚想跟杨柳发牢骚,就见她给他使眼色。
“还有什么事?”他转身问又折返回来的黄传宗。
“我们再商量商量,鸡鸭鱼肉熏好后,在这个镇上你只供我一家。”
程石一时没吭声,他在琢磨。
“今年可以只供给你一家,明年的事我们应承不了。”杨柳接话,“有心想买的,他从我们这边买不到也能从县里买来,无非是路程远了些。”
“是我糊涂了。”黄传宗转身就走。
“就以他这个态度,我明年也不可能只卖给他一家。”程石不满。
“他想靠我们手里的东西一家独大,我们也是利用他给咱家的鸡鸭鹅打出名声,生意逐利,不就是相互算计。”杨柳让他别生气,“他也着实奸滑,我还当他买了二十来只鸡回去会在酒楼里做成菜卖,谁知道压根没进酒楼,难怪这几天来问鸡的人寥寥无几。”二十只鸡都没出他黄家的门,外人也不知她家的鸡肉香。
“你还算计到这一步了?厉害厉害。”程石佩服,她不挑明他都没想到这茬事,“你真是天生的生意人,走一步看三步。”
“不说我爱铜臭碍求仙路了?”语带轻讽。
“仙什么仙。”程石坏笑着凑近,拿手指戳她心口,“你贪色,惦记我的身子,不是求仙的苗子。”
“咳咳,来客了,别打情骂俏了。”杨大姐憋笑,“客人进来了都没察觉?早知道我就提筐鸡蛋走了。”
程石脸色不变,“只要大姐提得动,那你就提走。”
杨柳爆红了一张脸,她绷着脸问:“姐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你还说,我要不是碰到村里的人我都不知道你俩天天都来镇上。”杨絮瞪妹妹,“怎么就没跟我说?”
“怕你来照顾我们生意。”杨柳吐舌一笑,她拉着她姐出去,“我们姐妹俩有事说,阿石你看着铺子。”
“好。”
“晌午到我家去吃饭。”杨絮不追究她隐瞒铺子一事。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才不跟你说铺子的事,免得你天天过来喊我们去你家吃饭。”杨柳小声打听之前的事,“你跟你婆家关系如何?怎么中秋也没回家坐坐?”
说起这,杨絮脸上的笑垮了,“不怎么样,吵过架后一直都是别别扭扭的,不过也好,我也懒得陪我那个婆子演婆媳和乐,现在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我也清静了。”
“你跟我姐夫?”
“不管他,他就是个墙头草,没个立场,我跟他说再多也抵不上他娘掉两滴眼泪。”杨絮气闷,“我也是个没出息的,没法软下身段跟他撒娇抹眼泪,唾沫输给了眼泪。”
杨柳见她说的好有意思,哈哈直乐,看得出来她姐比以前敞亮了。
“我怀娃了,还没满三个月,就一直没跟你说。”
“好事啊,是得注意点,多大月份了?”杨絮看妹妹肚子。
“月底满三个月。”
杨絮算了下,明年三四月份生,“说不准跟我们芸姐儿同一个月份过生。”
还真是,这可巧了。
姐妹俩又说了一会儿才往回走,铺子里的东西也卖完了,赵叔他们赶了牛车和马车在路边等着。
“姐你跟我一起坐车过去,我要给赵叔刘叔他们做两身秋衫。”杨柳拉她姐上马车,除了给家里的长工添新衣,她跟程石也选了料子让绣娘量尺寸各做两身秋装。
拒绝胡大庆的热情留饭,程石赶着马车去门庭陈旧的官署,他去找了书吏,书吏又带他去见亭长,等他们讨论一番,程石用一百八十九两银子换了张地契,约定午后官署里的人去给他量亩数立界石。
出了官署,程石又去了医馆一趟,从陈连水手里拿了几张纸,上面是他写的价廉易种还无毒的几种草药及种植方法。
“像车前草和构树还有艾蒿之类的,那山上本就有,你只需要把杂树杂草清理了,不用撒种子,明年就能长出一大片。至于你要的结籽多的,
', ' ')('我也都写上了,种子我们医馆也有,到了能种植的季节你过来拿。”陈连水捶程石一拳,“兄弟你速度挺快啊,已经把山买下了?”
“刚到手。”
“行,我明年等着吃用药草养出来的鸡。”陈连水还忙,匆匆说几句就进去了。
程石把纸折叠放进怀里,坐上车辕也赶车回家。
进村时,杨柳看他哥在家闲着,她喊上他一起去西堰坡摘柿子,熟透的柿子都被鸟吃了,人还没沾过嘴,只有还是青涩的柿子还留在枝头。
午后官署里的人来丈量山地,程石陪他们进山,杨柳留在家给柿子削皮,偏院和前院支起大圆竹筛,削了皮的柿子放上面搁太阳地里晒着。她娘跟她嫂子知道她要做柿饼,家里的活儿忙清静了也过来帮她削皮。
“我当姑娘的时候也晒过柿饼,晒了好几天好不容易外层干了,老天下了三天的连阴雨,等天晴日头出来,柿子长毛了。”杨母忆起年轻的时候,“之后过了几年,我听人说晒柿饼最好用麻绳把柿子串成一串挂在通风不淋雨的地方,我也没试过,不知道对不对。”
“之后就再没试过?”杨大嫂问。
“没有,我小时候家里穷,一颗酸枣子都抢着吃,弄坏了一箩柿子,挨了我娘好一通打,哪还敢再糟蹋东西。”
“这两天天气好,先放筛子里吹干外层的皮,之后我闲了就用麻绳串起来挂在廊下试试。”杨柳把削了皮的柿子放筛子里,洗了洗手,站起来绕着院子走。
杨大嫂看她一连串的举动,不解道:“这是怎么了?”
杨柳指了指肚子,“大夫交代的,不能久坐久弯腰。”
杨大嫂闻言立马站了起来,见婆婆跟小姑子诧异又惊喜地看过来,她抿嘴露了笑,“这个月月事没来。
“娘,恭喜啊,要当奶奶了。”杨柳比她娘还高兴,在她的梦里是没有这个孩子的,“我也要当小姑了。”
“还没准信。”杨大嫂心里有点发虚。
“再过大半个月去找大夫看看就知道了。”杨柳很有经验。
杨母乐呵呵的笑。
程石从山里回来,见丈母娘眉眼挂笑,不由问:“有啥喜事?娘怎么这么高兴?”
“看你买田置地又包山,你能干,我替我闺女高兴。”杨母不算认真地敷衍。
程石很受用这句话,等出了门,他就跟杨柳说:“娘说错了,能干的是你,没你我也不能cao持这一摊子。”
杨柳受用他这话,没抹去她的功劳,但也明白,没有他,她也就徒有想法,到老了也还是空想。
当晚,程石就在村里找人上山砍树刨根,男的女的都行,半大的孩子也要,必须手脚勤快,放言说一旦他发现有人偷懒,以后再雇工就不再找他。
“都先过来听我说,安静安静,听我说。”次日清晨,程石在晒场上拿名单点人,“我接下来要说的是不能砍不能刨的东西,大多数都是你们认识的,比如楝树、构树、艾蒿、车前草、菊花、地地菜……还有其他鸡吃的草,这些都不用砍。”他扫过一张张黑黄的脸,无一例外,没一个胖的,“我说的你们也记住了,这些都是能卖钱的草药,田间地头、房前屋后长的都有,等闲下来了,你们也可以挖了晒干卖钱。”
“楝树和构树也是?我家门前有棵我大腿粗的楝树。”包着蓝布头巾的妇人问。
“楝树的根、皮、花、叶都能入药,但要如何炮制,日后有需要的可以来问我。”程石看了眼日头,“行了,我也要去镇上了,你们自行上山,注意安全,别一个人走远了,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们有事就找坤叔。”
“你放心做你的事,山上的活儿就交给我们,指定包你满意。”站在最前方的男人大包大揽,程石对他有印象,是杨家一族的人。
一群人蜂拥进山,程石在他们走后也赶着马车出村。
他们这些人领程石的好意,进了山就当是在给自家干活,砍的杂树唰掉叶子和细小的枝条,搓了茅草捆作一捆一捆的堆在空地上,土里刨出来的石头也沿着山体走势堆放。后来听坤叔说东西两侧山是打算养鸡鸭的,他们又把水沟里的淤泥和草叶清出来,隔个十来尺挖个坑,等下雨了就能积汪水。傍晚下山的时候两两抬捆树枝,放在程家的柴垛边,也不用特意晒,放个半年一年的就能搬进去当柴烧。
发工钱的时候,程石看着伸到面前的手,手心手背有树枝和荆棘刺戳的红伤,指腹和指根是洗不掉的青褐色树汁草汁,就连指甲也染了颜色,更别提指甲缝,里面都是黑泥。凭这样的一双手,不用去盯着他就知道没有偷懒的。
累了一天, 脚掌心生疼,望着前面数不清的脑袋,后面等发工钱的人拎了下裤腿摊着腿坐地上, 抠撮土无意识地搓手上粘糊的树汁,随口跟左右的人搭句话, 翘着头等人喊自己的名字。
“周小娘。”
“哎, 这儿,这儿。”头包蓝色布巾的妇人从地上爬起来,胀疼的脚心猛地踩在地上疼的她嘶嘶两声, 踮着脚尖一颠一颠地挤过去
', ' ')(',接过一串沉甸甸的铜板, 她脸上的笑露到最大。
“脚怎么了?”程石问了句,拿起纸看了眼, 抬头喊:“杨大成。”
“踩锹挖树根硌脚心,歇一晚就好了。”周小娘攥着一串铜板没走,她站杨柳身边看她给其他人发钱,瞅着空档她扒了下程石, “早上你说楝树的根皮和花叶都是药材, 要怎么炮制来着?”
周围的人听到她问的, 嘴里都停了话, 一致朝门口看,没走远的人也都拐了回来。
眼见光线一点点暗淡,程石看了眼手中的名单,又喊了个人的名字,说:“等等, 我先把工钱都给你们了再说旁的事。”
“行, 你先忙。”周小娘连连点头, 她往后走了两步,坐在墙根下等着。
有他这句话,领了工钱的人都没走,周围几家听了个大概的,做饭的、喂鸡的、挑水的都放下手里的活儿,拎了板凳坐外面等着。
等程石把工钱发完,他家门前或站或坐挤了密密麻麻的人,差不多半个村子的人都来了。
“都领到工钱了吧?有没有漏的?”程石大声问。
“拿到了,都拿到了,你快说说炮制草药的事。”有人催。
程石从石碾子上跳下来,提起杨柳手里的钱箱往屋里走,“等一下,我进去拿东西。”
杨柳看了眼天色,进屋把挂在前堂的灯笼点燃提了出来,等程石拿陈连水给他写的几张纸出来,她在一边给他照明。
“楝树最有用的是根和皮,应该是刷掉土晒干就能卖,果和叶都是卖鲜的。构树是夏秋采树汁、叶子和果实,入冬采根皮和树皮……”程石换了页纸,发现关于药材炮制,陈连水就潦潦写了几笔,有的甚至都没提。他抬眼扫了下皱着眉头努力往心里记的村民,他听到离得近的几个人嘴里还念念有词地重复他说的话。程石不敢再按自己瞎琢磨的说,他折上纸揣怀里,说:“这样好了,过两天我请个大夫过来,让他在山间地头走一遭,给你们说哪些是药草,以及怎么炮制,他演示一遍你们也能记得清楚些。”
“这样好,我脑子笨,光是你刚刚说的那几句话我都记不住,什么秋冬、树皮根皮的,睡一觉起来就记岔了。”周小娘站起身,拍了拍pi股上的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倒是又给你添麻烦了,你是个好人,劳烦你还为村里人cao心。”
“以后你家有事直接去村里招呼一声,我别的不行,但有一身力气,能帮上忙的我绝不说二话。”人群里有男人说。
“对,搬东西抬东西之类的你别客气,直接出来喊一声,我听到我就过来。”另有人接腔。
“我家的地就在山根下,以后只要我在地里干活,你家养在山里的东西都有我帮你看着。”
“我家有块儿地也在西山脚……”
听着质朴又诚恳的话,程石手心有了汗意,他看了眼杨柳,打断高低不一的话,“你们的话我记下了,需要帮忙的时候我可不客气了。”
“别客气,乡里乡亲的。”
“对,都是一个村的。”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劳累了一天,也赶紧回去歇着吧。”杨柳出声,她放下提高的灯笼,朝墙根下看一眼,带着笑说:“砍断的树叉子又硬又利,明天上山能不穿草鞋就别穿草鞋,万一脚心或是脚趾头被树叉子戳个大窟窿,那可耽误赚钱。一百文能买不少布鞋,可别因小失大。”
“对,可别受伤了,接下来我还要盖房,到时候也要请帮工的。”程石接话。
等人散了,他们小两口才进屋,灯笼放桌上,还没说到几句话,春婶就来喊吃饭。
隔天去镇上,程石就问陈连水哪天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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