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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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点头,拉着跑出来的席哥儿往屋里走,“你娘说后天就来看你,你乖乖的,别到处乱跑,更不能出村。”

“后天?”席哥儿问。

“对,今晚跟外婆睡一觉,明晚再睡一觉,睁眼你娘就来了。”杨柳把一罐蜂蜜递给她爹,“我去看我姐了,她说她这两天来看席哥儿。”

杨老汉看了眼外孙,“他咋样?”

“我姐说大夫不让打扰,我们没去看。”

“我过两天去看看。”再有意见,到底是他女婿,不去看他姑娘面上不好看。

杨柳进屋看了看芸姐儿,跟她嫂子打了个招呼出门往家走,大黑子看到她手上拎的肉,极尽殷勤的跟在后面,家里的人喊它,它回头看看,扭过头继续往西走。

“回来我打你狗嘴。”杨大嫂没好气,跟她男人说:“嘴馋的很,家里又没缺它的饭。”

“自家的饭它吃不吃都是它的,外面的肉少吃一块儿那就亏了,你当狗是个憨蛋?它也满肚子心眼,精的很。”杨老大说,“你别气,要气也是妹夫气,大黑子天天在他家吃饭,饭碗一丢就跑,光吃饭不看门。”

就是狗精才气人,心眼多又有主见,多聪明的一条狗,奈何它不偏心,人喜欢它五分,它只肯还三分,气人!

杨柳回去了把肉递给春婶,“阿石还得一会儿才回来,你把鸭子炖上,熏肉也炒一盘。”之后出去找雷婶和坤叔,让坤叔去把木篷车推回来,喊雷婶把熏好的鸡鸭鱼肉和雀子取个四筐下来。她从熏房出来,野猫贴在松木墙上冲她喵喵叫,这些猫大多都是野猫,入冬后长时间贴在墙根睡觉,跟家里的狗也混熟了,只要不往家里去,狗也不再追撵它们。

“又饿了?饭还没好。”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杨柳撂下话就进屋。

一直到天黑的看不见人影,村头才出现马蹄声,程石骑着马先进村,对站在门外翘首等待的妇人说:“人回来了,都好好的,马上就进村了,你们别担心,我先回去了。”

“哎,多谢你费心了。”

程家门外亮着两盏灯笼,照亮了门前的石阶,程石跳下马,把缰绳扔给坤叔,“喂些温水了再给它吃草。”他大步进门,廊下的女人站在灯笼下,鼓鼓的肚子把裙摆撑起,掀开门帘,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来,先喝碗姜汤。”杨柳把火上温的姜汤沏碗里,“坐火盆边烤烤。”

程石搓着手跺脚,“真冷啊。”额前的冰雾烤化,顺着额角眉眼往下滴水,他随手一抹,接过姜汤一饮而尽,一股辣劲顺着嗓子滑下去,辣得人要冒烟,“你这是煮了多少姜?”他放下碗哈气。

“就是要越辣越好。”杨柳把泥壶里最后半碗姜水倒出来,“这也给喝了。”

“不喝了,我不冷了。”程石趔身不接,嘴里火辣辣的要着火了。

“你是咱家的顶梁柱,你要是病了,谁来照顾我?”杨柳把碗放桌上,“算了,你摆桌,我去喊春婶端菜,待会儿你多喝两碗粥。”

门帘掀开又落下,程石抬起腿放火盆上烤,过了片刻,他端起桌上的碗,捏着鼻子一口灌下去,这一口下去,辣得他脑子闹烘烘的,生生逼出了汗。

春婶端菜进来,肉香冲淡一屋子的姜水味儿,“还得是你媳妇说话有用,这要是换我给你端来,你碰都不碰一口。”

程石呼出一口气,“下次还是你煮姜汤好了……”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他及时闭嘴,把空碗放在显眼的地方,等杨柳看到了,他冲她一笑。

“吃饭吧。”杨柳坐在带靠枕的椅子上,“来,尝尝咱们对家做的熏肉。”她先挟了一块儿鸭肉,吃完后没再挟

“外祖当年怎么想起来从外地买了松树大老远运回来种的?”去医馆的路上, 杨柳问程石。

“松子价高,咱们这边松树又极少,外祖想给娘种些出产高的树, 再加上外祖母又喜欢吃松子,想着自己种了不掏钱买。谁知道种下三年, 松树还是细条条的, 走镖再去北方,托人一问,松树结果要二三十年, 五十年的也是常见。”程石手搭膝上敲了敲,“种下的松树比我大一岁, 也快二十年了,去年倒是有几个松塔, 掰开一看,里面的籽比芝麻还小,估计也是白瞎。”不结果归不结果,现在也派上了用场, 不比摘松塔卖松子便宜。

“前人栽树, 后人乘凉。”杨柳想到了这句话, “没有那半边山的松树, 咱家的熏肉也卖不上价。”

“对,所以种下的那些果树以后不能砍,即使我们用不上,或许子女长大就用上了。”眼瞅着到了医馆,他“吁”了一声, 看老丈人走过来, 他扶杨柳下车, “我们也进去看一眼。”

“睡了,刚睡着。”杨老汉皱着眉,站着马车边跟小女儿两口子说:“他爹从县城请来了名医,诊断后说治不了,只能保着命,后半辈子瘫床上了。”

“还能动吗?”杨柳问。

“腰骨断了。”杨老汉在自己后腰比划了下,觉得晦气赶忙放下手,“你姐说手和头能动,腰往下都没感觉。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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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保住命能吃能喝,他家不缺人照顾。要不是你姐拼着不要命拉他一把,房梁砸他头上,救都没得救。”万事怕比较,这么一对比,能有命喘气就是命大。

程石看见陈连水在医馆门口朝他招手,他跟老丈人说一声,走过去问:“最近挺忙?”

“我不忙,轮不到我忙。”陈连水往里看了眼,胡大庆就在医馆后院的侧屋躺着,“治不好了,除了扎针和换药,就一个体壮力大又懂些药理的学徒在照顾。”

“我过去看看。”程石让他带路,医馆后院有晒药的,有炮制的,还有烧火熬药的,药味儿浓郁,倒是不刺鼻。房门关着,窗子用叉杆撑开,程石弯腰往里看,忍不住捂了鼻子,床上趴着的人脸朝里侧看不清,露在外的脊背瘦成皮包骨。

两人在外看了眼,又悄悄离开,陈连水领他去库房,“你托我留意的陈皮到货了,前些天医馆清库房,翻出几麻袋菊花,去年的陈货,有些潮了,正适合你用。你去账房那里结了账就能搬走。”

“谢了兄弟。”程石拍了他一下,“前几天在山上逮了头野猪,你得闲了喊上志趣相投的去我家,我给你做脸,席面差不了。”

“就等你这句话。”陈连水夸他识趣,又带他去找账房,“李叔,程石来了,新到的陈皮和去年的菊花你给他结个账。”

“陈大夫,有病人找。”药童来后院找人。

“你去忙。”程石让他先走,扯了荷包去交银子,拿了票据出门,见门口立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他冲他点了点头,准备绕过去。

“你是程石?屋里的人找你。”童山指了指,“胡公子听到声音让我出来问问。”

胡大庆找他?这倒让程石好奇了,他跟过去推开门,屋里烧着三个炭盆,药味血味混着不知名的味道,刺得人前额疼。这下他也看清了胡大庆的脸,瘦得没了人形,几乎是换了张脸。

“姐夫。”程石喊了声,拎过椅子坐在床边,“早就想来看你,大姐说大夫让外人少打扰你,到了镇上又拐回去了。”

“我听阿絮说了,席哥儿和芸姐儿还要托你们多照顾,我现在这个模样……”说着脸色就灰败起来。

“大姐跟伯父都还在给你找大夫,能治好的。”这话说的,程石都觉得嘴疼。

胡大庆叹了一声,“我的身体我知道,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要不是阿絮哭着说她跟两个孩子需要他,求他好好活着,他真想咬了舌头去了算了。

“我喊你来是想求你多看顾下我家,尤其是阿絮,她想替我撑起这个家,替席哥儿保住家里的生意,她一个女人,生意场上容易吃亏。”

程石忍不住挑眉,心里替他姨姐喝声彩,了不起,也不知道做了什么,遭遇了人生大变,胡大庆没行尸走肉地丢下烂摊子,瘫在床上满心愁的还是家里的事,接受能力还挺强。

“都是一家人,说求就见外了,之前我就跟大姐说过,遇到麻烦了去找我。”程石看他脸上沁了汗,说让他先歇着,“好好养伤,等你回家了我们再去看你。”末了出门前,又回头说:“席哥儿在家天天念着你,很担心你,怕你跟他奶一样埋土里了。”对于孩子而言,他会伤心没了爹,但不会嫌弃有个瘫在床上的爹。

出了医馆了他叹出一口浊气,看杨柳走过来,程石摇头说:“胡大庆找我说话耽误了会儿,他这模样,真是一步错步步错,谈起儿女也知道掉眼泪,当初怎么就没管住裤腰带?”

“是个好爹,不是个好丈夫。”

一句话,程石瞬间清醒,想起胡大庆奸滑的性子,现在一口一个阿絮,说不准也是为了哄人心防着妻子丢下儿女跟人跑了。

“走走走,我们回去,陈皮和菊花都搬上车了?”程石懒得再琢磨胡大庆如何想,不管咋想都那样了。

“搬上车了,就是有些挤,爹要跟你坐车辕上。”

快过年了,来镇上赶集的人极多,睡懒觉的这时候才赶着牛车刚进镇,赶早集的挑着担子已经快到家了,路上遇到想搭车的,杨柳都是推开车窗让人看,装满了东西坐不了人。

墙根瓦沟的雪都化了,只有地头的草丛里可能还积着一瓮雪,远远望去,枯黄和青绿间点缀着一抹白,眼花的老人轻手轻脚走过去,看清是什么玩意儿,踩上一脚再呸一声。

“逮着兔子了?”程石笑着问,他停车下地,把颠颠迎上来的外甥抱上马背牵着马走。

驼背老头抬起头,“我还以为是兔子在偷吃麦子。”反正不承认是想逮兔子吃肉。

“您老慢走,我们先回去了。”程石招呼一声,牵着马问小孩他是不是好姨父。

“是。”席哥儿大声说。

他娘昨天来过看他,虽然没把他接走,但这小子是彻底不担心家里了,清晨和傍晚不再蹲在村口盼着路上有他爹娘的身影。

杨老汉在家门口下车,“你不下马啊?到家了。”

“我待会儿再回来。”席哥儿冲奶娘抱的妹妹招手。

“晌午让他在我家吃饭。”程石牵着马继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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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睡在稻草垛上的大黑子吹口哨,“走,到我家吃肉。”

一提吃肉,大黑子一个猛子蹦下来,欢欣鼓舞绕着马车跑。

杨母剥着花生往西看,可惜她没闺女了,要是再有闺女,找女婿的时候要找个喜欢猫狗的,比着二女婿找。

“怎么说的?”她问老头子。

“就那样了,大丫头说找道士算了日子,腊月二十把他抬回去。”杨老汉拎了个板凳坐下剥花生,看劳什子奶娘不在家门口,他才说:“老子要不是看他瘫了,一准扇他几嘴巴,遭瘟的玩意儿,管不住裤腰带,上面还逮着马尿灌,他倒是躺着不愁吃喝开始养老,苦了老子的闺女。王八羔子,还好意思对着老子掉眼泪说不想活了。”他们一家三口在胡家住了好几天,风言风语胡乱听一嘴也拼凑个七七八八,恨得几乎咬碎牙根,还要忍着给胡婆子发丧。

“瘪犊子,老子真恨不得他死了,他死了我把大丫头接回来……”他看老婆子给他使眼色,憋屈的把话咽进去,拈两颗花生米扔嘴里,嚼得像是吃人肉。

杨母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解了围裙搭筐上,“来,把芸姐儿给我。”她接过小丫头,“走,外婆带你去看热闹。”

西堰下边已经开始挖土造堰,大半个村的男人和力大的妇人都在,麦苗割了喂鹅,挖起来的土堆在划线的地方做堰埂。

程石回家换了衣裳也掂上铁锹过去,身后跟着嗑松子咬板栗的姨甥俩,几只好吃的狗摇着尾巴巴巴跟着,丢地上的板栗壳一个不漏地含嘴里咂巴咂巴。

起伏的山,以树成林,蜿蜒的水堰,青绿的麦田,荒废的菜园,从高到低一大片,除了路南边的这块麦地,几乎全是她家的了!杨柳惊讶出声,男人回头,狗仰头,她笑眯眯地摆手,“没事,我就是高兴,我俩可太能干了。”

男人扛着锹继续走,狗垂下头捡没啃干净的板栗壳,偶尔看到一个剥干净壳的板栗掉下来,抢到嘴尾巴都要摇断。

……

腊月二十这天,程石跟杨柳在铺子里卖完东西,把筐都锁在铺子里,看街上人多,赶马车不方便,两人绕着窄道去胡家。

杨家四口人已经先到了,有胡家的族人陪坐在前厅说话。

“亲家妹夫来了,春子,去喊你堂伯出来招待客人。”胡大庆堂叔起身,喊丫鬟看茶,“先坐,大庆他爹在后院,马上就来。”

杨柳看到他爹使的眼色,按住程石胳膊说:“你陪我去看看姐夫,事发这么久,我还没见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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