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18节</h1>
宋成斌也不看她,仍是笑着,还是平日里那种不正经的邪乎气,只是没那么潇洒了:“我哪有什么病,你看我这不是挺健康的吗?”说着,他还要起来,宋巧比一把拦下他,恨得咬着牙骂:“老混蛋……你到底想怎么样……”话还没说完,那眼睛就模糊了。
“哎呦真是个丧门星……你爹我这还没死呢,你这就开始哭坟了……”她爸一扭脸,一副嫌恶,不想看宋巧比。
宋巧比也不想哭,使劲儿咽了口唾沫,吸了下鼻子,气呼呼地说:“你想得美让我给你哭坟!”
宋成斌又笑了,轻轻一笑,又似乎疼得一皱眉,回过头看宋巧比:“你说你怀孕来医院也不好,其实本来今天买了点鸡蛋想去看看你,结果我还晕倒了……妈的,倒是便宜了大马路上那些看热闹的……那可是五十块钱的鸡蛋呢……”
说到这里,宋巧比就再也受不了地哇地一声哭出来了,一边哭一边还骂:“老宋!你这个混蛋!你都特么癌症晚期了,还买你妹的鸡蛋啊……还计较五十块钱……你傻吗?!”
宋巧比最后有点歇斯底里,转身想往门外跑,结果房门正好打开了,是萧远,他刚办完手续进来,一下子差点撞上宋巧比,也是反应快,一把拉住她,认真地问:“怎么哭成这样……”
宋巧比想骂他一句“关你屁事”,但是脑子却热热地只想嚎啕一番,索性抓住他的领子,把头埋进去哭:“还不是那个老混蛋!还不是他!就他最能惹我哭!”说到最后,也是说不出来,死死抓着萧远的衬衫领子,泪水鼻涕都黏他一身。
萧远也不在乎,倒是一伸手,环抱住她,摸她的头发安慰:“哎呦哎呦,这哭的……可怜见儿的宝贝儿……好了好了,咱爹现在挺好的,吉人自有天相,咱爹出家人,肯定没事哈……”
“小萧啊,甭理她,来,你过来……”宋成斌在床上命令,萧远却不愿放开宋巧比,索性捧着她,一并走了过去。
“跟医院大夫说一下,别让我住在这儿,让我走吧……我只想回家……”宋成斌有气无力。
萧远笑了:“老爷子,按平时,你说一我不说二,你说东我不说西,但这次,我可真没法全听您的,还得听阿比的……”
宋巧比回过脸,红肿着眼睛说:“老宋,你别嘚瑟!给我安心在这儿养病听见没?你特么这次要是敢死……我这辈子不原谅你!”说完这话,眼圈又红,萧远就拍了拍她的肩膀头,回头对着宋成斌微笑:“你看,我得听你宝贝闺女的不是?”
宋成斌也笑了,但笑得短暂,只一会儿的功夫,他又失神地望向窗外:“是日已过,命亦随减。如少水鱼,斯有何乐?”
宋巧比抬头怔怔地望他,他便回过眼眸看了一眼宋巧比:“阿比啊,我死前,你跟萧远怎么也得陪我玩一把斗地主吧,最好是能带赌钱的……”
宋巧比想笑又想哭,一时脸上表情复杂多了,倒是萧远理解她爸,点头:“老爷子,等你好点了,我们天天陪你搓麻将打扑克哈……”
“嘿嘿,让你这小子说的,我现在就想来两把了……”宋成斌这次笑得有点力量了,大抵是赌的精神在支撑。
那晚,他们仨的地主没斗上,宋巧比跟萧远倒是在病房里陪着宋成斌呆了一宿。
期间,宋巧比给周崇寒发了条信息,告知此事,也催着萧远早点回去,可惜萧远是铁了心留下来帮她,宋巧比也管不了他。
到了后半夜,病人已经深度睡眠,而宋巧比还是睡不着,萧远也陪着睡不着,跟她有一搭无一搭地在透着走廊光的房间里聊天。
萧远横在地上,翘着二郎腿儿,宋巧比在沙发上排成大字,不够排,就排到地上去。
“阿比……你说,你真爱那个周崇寒吗?……”
“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了,我就想知道那个姓周的到底哪里好……值得你都要给他生孩子……”这话听起来也挺酸。
但宋巧比心思却不在这里,她一心想着她爸的事儿:“哎!我现在越想越觉得后悔,我爸一定知道自己得了癌症,才离开了岵浮寺……他一直都没跟咱们说……他也真够能忍的,忍了这么久……”
萧远沉默了。
宋巧比又说:“在过去的二十年多里,他每天都在伤我的心,我也一直在咒他,而且发了毒誓,他就算有天躺在病床,我也绝不会管他……可是现在看来,说得了狠话的都做不了狠事儿,他到现在还是会伤我的心……”
宋巧比听地下那人没回应,以为他睡了,自顾自地叹了口气:“你跟我爸爸多像啊,他是老混蛋你是小混蛋,最后也都是会让爱自己的人伤心绝望……可我又何尝不是?我跟你们一样,喜欢赌,还总玩大,输了也是一败涂地,众叛亲离……”
“说到底,你跟我们一样是混蛋……”突然,萧远回话了。
宋巧比愣了一下,说“是”是承认,说“不是”是打脸,她被他的逻辑套进去了。
“阿比,你不爱周崇寒,你从来没爱过他,你只爱他带给你的生活……他的社会地位他的家庭条件……如果把他身上的光环全部去掉,他现在一文不值,房子车子统统没有,你还会爱他吗?“
宋巧比脑子迟钝,想象不出来。
地上那人就替她说了:“你根本不会爱他,更不会嫁给他……如果爱是有条件的,那么那就不是真爱……”
“别弄得好像你挺懂似的……”宋巧比有点不耐烦了,不大想说话了。
不料,地上的声音顿了顿,又续上:“至少我知道,即使你怀了别人的孩子,我还是爱着你。”
☆、第25章 一孕又晕(7)
周崇寒觉得,一座城,不过是凭几个建筑物的顶尖来识别,后日离开,记起来的也就只是那几个顶尖。
一个人也如此,形象是平的,其言语也乏,唯有这人的笑和泪才是其突出的顶尖。
笑,是辗然露齿,哭,是梨花带雨。一个人若有了这番恣睢安然,便也有了美。周崇寒在纸上勾勒线条,平面、剖面、立体……比例贯穿,一笔不废,那本应是一栋楼的雏形竟硬生生幻化成了一个女人的侧脸,瞧仔细了,竟有点宋巧比的模子。
周崇寒把纸一揉,攒成团儿扔到一边,自嘲一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闲了。
幸好中午的时候,他们去了一个博士家里去party了,吃冷盘自助。
席间,周崇寒偶遇他在英国求学时的恩师怀特老先生,俩人自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拉在一边就畅谈不休。
怀特老先生留大长胡子,讲更含混的英式英语:“你怎么来这儿了?”
周崇寒解释说是来培训。
“谁给你培训?”老头挑着眉毛问,周崇寒说了四个名字又了指过去:“我就是跟他们一起来的。”
老头拿鼻子一哼,一脸不屑:“知道英国温泽市政厅那根柱子的故事吧?”
周崇寒怎么不知道,那是建筑设计史上最大的笑话——
英国温泽市请来著名建筑设计师来伊恩设计市政厅,来伊恩巧用工程力学,用一根柱子支撑了大厅天花板,但经过施工后,有人就对安全性提出了质疑,责令来伊恩再添加几根柱子,但来伊恩坚决不从,并出示各种数据和实例据理力争,后来差点被送上法庭,于是,来伊恩迫于权威,无奈之下只好添了四根柱子,不过这四根柱子并没有跟天花板接触,其间相隔无法察觉的2毫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