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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里。
苏岱影没想到,离开林踪不到两个小时,自己就和人打起来了,还见了血。
他大口喘气,感觉眼前的人影都忽闪忽闪的,连不成画面,手腕上也热热麻麻的,他低头凝神一看,是血,顺着手心从掌骨一直蜿蜒到小臂上。
四周都闹哄哄的,他当机的大脑分辨了半天,才听清那些人在吵什么:“发什么疯啊!”“靠,这小白脸,敢打A哥,我弄死他”,又有人说“熠哥都不管,你小心点,别让月仪姐知道了”。
苏岱影用手抹了把汗,血污迹糊在额角和眼皮上,抹得俊脸花了一片,他却还没接受自己在流血的事实,只是在想,怎么在冰室般的室内,还能流这么多的汗。
“你们在说什么?”苏岱影放下手说。
那群人突然静了下来,通通转过头来看他。
苏岱影这几天没睡好,眼睑下黑眼圈都长出来了,托在烟粉的卧蚕下,显得眼睛大得惊人。他的右手还紧紧握着刚刚用来砸人的那半块花盆底子。
他就这样在众人面前,弯下腰,把散在地上的花捡起来——那是一盆土培的粉色香水百合,正在花期,散发出阵阵恶香。
苏岱影捏着花茎,随手抖了抖沾在花上的土,闭眼装模作样地嗅了嗅,说,“啊,实在太重了,没注意手抖了下,不好意思。”
“没伤到谁吧?”他关切地环顾四周,看见那群人都敢怒不敢言地围着被开瓢的兄弟,狠狠瞪着自己。
五分钟前。林踪跟着姜月仪进了包间。
大厅里没一个苏岱影认识的人,他倒也自在,一个人霸占了一整条沙发,仰在上面咬着吸管拿手机看视频。
“不觉得无聊吗?”声音沙瑟的男人在身后说。
苏岱影端坐起来,一看,是那个叫阿熠的男人。
“你会玩什么?我们陪你。”他搭着沙发说。
“不用了,我在这等就好。”苏岱影说。
离得近了,他才看清男人鼻子上的红并不是皮肤的原因,而是一道截断整个面中的疤。
男人意识到被他盯着看,很敏感地咧了下嘴角,夹着副扑克问,“梭哈会吗。”
苏岱影咬着柠檬茶的吸管吸空了几口,他看了看那副全新的扑克牌,点了点头。
不久,男人夹了把折叠凳,在茶几对面坐下,把扑克开甩在台面上,招呼人来,“你——傻站着干什么,来发牌啊。”他指挥边上的小弟。
两人各坐在茶几两侧,沉默地开始了第一局。
前几局一直很正常。
苏岱影看起来不谙世事,在牌桌上却很有胆气,一上来就赢了阿熠半把筹码。
幼年时,假期父亲来澳门出差总带着他,常出入坊间各种场合,直升飞机都直接停在赌场的楼顶。年轻的荷官哥哥蹲下来,用白手套的手轻轻牵起他还小小的手。于是苏岱影早早学会了各类牌桌游戏,但那时没人敢和他玩,怕赢他,更怕输给他。后来这些东西就渐渐生疏了。直到前几年开始谋生,才又拾起来,牌技规则什么的,林踪一回家跳到床上还看见他拿着手机在那炸金花,气得结结巴巴骂他,不务正业。
“这就是我的正业,”苏岱影仰起头倒着看他的脸,“万一金主好这个呢,我什么都得会啊。”苏岱影解释道。
慢慢地,大厅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纷纷聚上来看这个小白脸惊人的表现。其中有很多阿熠的手下,看到自己的领头被这个大眼仔赢得直皱眉,脸上的表情也很精彩。
一开始,一切都是正常的。
苏岱影慢慢放松了警惕。哪怕在陌生的地盘展露真实实力,也觉得没什么威胁,或许受这里的环境影响吧——不得不说姜月仪很会选地方,这里开阔安静,无人打扰,像个山间氧吧,不像赌场连杯盏都沾着金钱的奢艳,常让人昏了头。
到了后面几把,苏岱影接连四五次都拿到很小点数的牌,才发觉不对。
不是运气成分,倒像是人为的做了手脚。他观察了下周围那些小弟脸上的微表情,让他意识到,“好像被耍了。”苏岱影想。
等手里这把结束后,他伸了个懒腰,看了眼自己剩得可怜的筹码道,“我带的钱不够,再玩就输穿了,打住吧。”
阿熠抬眼看了看他,没说话。
“说不玩就不玩了,搞咩啊!”有人阴阳怪气道。
边上的小弟立刻接话说,“没事啊大眼仔,你长得靓,熠哥不会让你一直输的啦!”
人们轰然大笑。
苏岱影面色如常,只说,“好吧,那我去拿点钱回来,再继续啊。”说着就站起来朝林踪他们的包间走去。
“拦住他。”阿熠说。
苏岱影刚走过去想敲门,就被阿熠的手下拦住了,横在他面前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他的脸,“不好意思啊客人,你这样太吵啦,月仪姐不喜欢别人打扰她。”
“让开。”苏岱影说。
说着就越过他狠狠地凿在门上。
', ' ')('苏岱影才敲了两下,那人单手反手就把他摁住了,他的脸被压在墙上不能动弹,感觉到身后的人一歇劲儿,苏岱影就奋力挣脱,结果被抽手甩了个巴掌,正甩在他的脸上,“操,你是不是听不懂话?啊?”
“大陆佬,还是小白脸,难搞哦。”那人摁着他说。
苏岱影只觉得耳道里“嗡”一声,那一掌用了十足的力,打得他眼前一黑;还有他的脸,他刚刚被摁在墙上摁得那么重,像是要被揉进水泥里,恍惚间他都能听到房间内林踪的说笑声。
他觉得周遭的声响都像和自己隔了一层,听起来像隔着太空服一样。
完了,被打聋了,他想。
苏岱影垂下眼看着地板上的血迹,是自己流的血吗,那些血滴的痕迹缓缓陷进地缝里,一切不公和忍让都被放大——
那人看苏岱影贴着墙面一动不动,被扇得老实了,就松开手,去扯他的后衣领,调笑道,“来吧,小庄家,哥哥喊你开牌呢……”
霎时,被拖行的少年突然像振翅的白蛾一样挣扎,电光火石间,只见苏岱影举起边上的花盆,狠狠朝男人头上砸去——
那一大盆百合连盆带土快赶上他体重的二分之一,没有人想到,看起来胆小如鼠的他能把它举起来,用尽全力做凶器去攻击。
有生之年,苏岱影还是第二次和别人这样大打出手(好笑的是上一次也是在澳门,大概五年前),这一次倒是下手不轻,差点把人脑浆都给敲出来。
苏岱影靠着墙喘了喘,等呼吸平静了,才出现开头那一幕。
事发之后,其他人不敢再起哄,纷纷簇拥着被砸晕的男人查看情况,只留苏岱影和他们的头儿原地对峙。
苏岱影抱着花站在大厅里,心无悔改,周圆的眼皮垂下去眼睫颤颤,演尽了受害者的无辜。
阿熠坐在凳子里,撑着头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岱影自然地回到沙发上坐下,顺便把那把脏兮兮的花扔给他,说,“送你了。”
“顺便说一句:你手下真是不懂事。”他张开手掌,看着咧开的伤口说。
半山别墅,泳池边。
“老大,大潭山那边打起来了。”
徐恩炎反挂着墨镜,光着脚在泳池边用抄子捞落叶,听了之后眼睛都亮了,“那孙子被人揍了?”
他一转身,黑发在阳光下泛蓝,脖上套的冰色透亮的白玉髓十字架挂坠亮得晃眼,映在眼睑上,好似在他精雕玉琢的脸上烧了个白洞。
徐恩炎的母亲是葡萄牙出生的华人混血,遗传了母亲俊秀而深美的轮廓,他突兀的眉骨看人时仿佛总是在傲视。他不讲话时脸蛋尤其惊艳,像一只封于琥珀中的花蝴蝶,但一开口就要败露。
线人看了看他脸色,说,“……是翁祖熠的手下。好像说是揩油女孩子,差点被打破了头。”
徐恩炎放下手中的抄子,满地找拖鞋,“哈哈哈哈够热闹啊,听起来这个妞也很辣嘛。”
他笑说,“走吧,正好趁乱去抓人,”边上的菲佣无声地把鞋放在他的脚边。徐恩炎两下蹬上黑靴,转身跨上机车,把墨镜戴正,吹了个长长的口哨,“上工咯——”
“带人在那麻将馆楼下等我,没有我的指令谁也不要上楼,我要当场抓翁祖熠——”
“让他看看一仆二主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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