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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师父掉马10version(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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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韩昭躺在床上,双眸紧闭。

他还是上次所见的那身装扮,衣衫上沾了灰泥和青苔,右肩衣衫破碎,沾满血痂,仔细观琢,干涸的血液竟染红黑色衣料。

接过许深递来的剪刀,顺着他从前撕裂的破口处,舒作诚将衣料裁下一截,却见里面一片腥红,血肉模糊。

箭头已被拔出多时,韩昭的伤口溃烂发炎,即便许深寻来草叶和药酒加以轻敷治疗,却由于毒性棘手,其疗效甚微。除却这个伤口,他身上还有多处皮开肉绽之处,恐是争斗之时留下的。他意识不清,呈昏迷状,似是被梦魇住,他嘴唇发紫,脖颈红热,离近查看,可见青筋满布,身体也在不断微弱得颤栗,痛苦异常。正值双毒齐发。

舒作诚一只手摸上韩昭左侧胸口,使劲按压,如他之前所料,手下感受不到一丝震动。他的指腹按住韩昭的脉搏,指下皮肤冰冷,如死水一般安静。

发作之时依旧没有脉搏,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舒作诚的眼神即刻黯淡了三分。

他转首对许深道:“备笔墨,我开药。”

许深嫌重新研墨太麻烦,直接跑到楼下借了纸笔。

待他回来,舒作诚口中的“有劳”还未出口,就见床上之人猛然睁开双眼,韩昭双目腥红,一只手臂伸直抬高,狠狠攀上面前人的脖子。

嗜时蛊毒发之时,那人失去意识,与野兽无异,杀意强烈。

这场面,同上次在石墓之外一模一样。虽说韩昭右肩有伤,手劲儿却依旧不小,舒作诚来不及抵抗,在原地被他掐得头目眩晕,他满脸通红,只感觉那人再用力一点,自己的咽喉就会立即粉碎。

舒作诚下意识捂住那人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蹙眉看向韩昭。

好在许深身手利索,片语未言,上前一把握住那人手腕向外拉开,另一只手连连锁住他前胸的几处大穴,韩昭挣扎着要攻击他,却因突如其来的四肢无力,手臂沉沉垂坠下去。

舒作诚这才有机会喘气,他双手捂着脖子,心有余悸,大声咳嗽着。

“我只能暂时封住他一会儿,这嗜时蛊诡异得很,这时候他不知疼痛一般,说伤人就伤人。除非他手脚筋被斩断,他还会不定时发出攻击。”许深用脚踢了一脚旁边的断绳,“看见这些绳子没,都是被他挣断的,依我看,得拿铁链锁着。”

见那人还在一旁猛咳,许深连忙取了温水与他,“你说……纵蛊之人,会不会就在平金,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舒作诚声音涩哑,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润过嗓子,舒作诚这才颤着手在毛宣上写了几个字,他边书边道:“他肩上的毒倒是棘手,但是可以恢复,嗜时蛊的毒现在虽无法解开,也有望缓解,让他减轻几分痛苦。但这蛊,我此时却奈何不了半分。”

“他一时半会好不了?”

“我不是神仙,他也不过是凡人一个。”舒作诚苦笑道,心中倍感无力,“上次发作我在场,发作一时当即也就好了。按你所说他这次发狂竟已持续三日之久……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许深见那人表情苦涩,也不知开如何出言安慰。

便听舒作诚继续道:“嗜时蛊狡猾之处就在于中蛊之人没有脉象,无法按照传统方式诊治。相伴的剧毒为多种烈毒合并调制而成,环环相克,即便他有脉象,也不是一时就能解开的。需得多月的尝试,在无数次的失败之中推理出毒源所在,才可攻破。”

是的,有朝一日有望攻破,但在以毒攻毒的过程之中,肉体凡躯能承受过几轮,他却尽然不知。

“待剧毒破除,还需得攻入流灯殿断其蛊源,才能解蛊。”

这是他从医多年以来,所遇到的最棘手的毒案。

“可平金城内危机四伏,他久住于此,不是长久之计。”许深似懂非懂,但也形势不佳。

舒作诚点点头,“城内眼线众多,只盼他短期内能够恢复意识,再做打算。”

许深忙去抓药,舒作诚一人留于室内照顾韩昭。热水浸湿手帕,他坐在床前,认认真真帮他擦着鬓角的汗珠。

外面翻天覆地地想要找出韩昭,杀机四起;多个门派被锁于平金城,人人自危。白均一心疾未愈,韩昭又伤重毒发,嗜时蛊破除之日无望,这些变故让舒作诚真实的感受到什么是无能为力。只道是处处棘手,事事难料,凭借他的能力,他可做的能做的少之又少。

他低头看向那双纤细的小手,只觉得自己同废人不相上下。

现下他内力单薄,身中刀伤,无法操控蛊术,身上还孕着一个累赘,不成不就,不给别人添乱就不错了。

他很不适应这种无望的感受,他好像不曾这样过,舒作诚一时间竟忘却自己的身份,再度细想时,只觉得过去的自己离他更远了一点。

他甚至都忘记了那种挥剑自如的感觉。

那些回忆已经化为灰色的灰烬渐渐消散于时间之中。是他自己抛弃的,他也不敢再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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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作诚撇撇嘴,抽动了一下嘴角,人心还真贪婪,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现在的他并不知足,他开始厌弃现在的自己,他想要得到更多。

况且今日以舒渝非的身份,他如何自处都不知。再说,他还是一个未能脱离长辈管教的少年,没有完全可以自己调配的时间和自由,被人约束管教,抛下一切陪同韩昭逃命怕是还会引来更多祸事。

这种无力感突然压迫在他的每一根神经,一种莫名的沮丧涌上心头。舒作诚开始害怕未来,害怕自视,何谈进退。

可此时,真正能帮助韩昭逃过此劫的,只有自己一人。

舒作诚降低期望,只求能保下此人性命。苏宸前一日还问过自己今后的计划,可笑,连今日都不知该如何去过,何谈今后。

转念一想,流灯殿即使能将韩昭折磨至不人不鬼的境地,但并不会有意摧毁这把利剑。所以韩昭的命,并不难留,只是过程残忍难受罢了。舒作诚在此情景之下试图再赌上一把,若有一天韩昭出现危险,流灯殿会出面援救,一定会出面。

他为韩昭包扎伤口,在他身边守了一夜。

可能是安神药物的疗效,在这期间韩昭并未做出伤人之事。由于前一日舒作诚也没有歇好,守夜之时筋疲力竭,他窝在床脚浅寐,断断续续也算是得到一些睡眠。

舒作诚期间起身几次。

一次是因为韩昭呓语,所言内容听不甚清。那人睫毛轻颤,被梦魇着并不安稳,舒作诚帮他压紧被子,牵住那人的手,轻轻拍着。

一次是因为腹中胎儿翻动地厉害,他起身活动筋骨,倒了杯冷茶服下。并且认真考虑了这孩子的去留问题。

还有一次是因为旧伤复发,舒作诚胸口之处的皮肉一阵一阵地撕痛,扯下绷带来看,那处竟又一次破裂流脓。虽说伤口不至如前世一般不会愈合,但这样反反复复,也的确令人头痛。上过药酒之后,舒作诚寻许深帮忙,助他简单包扎。

第二日的午后,韩昭醒来,意外却也不意外。但多少能让舒作诚的担忧减轻几分,他不胜欣忭,却并未尽数显露在面上,他眼中带光,温柔地端详着床上之人。

韩昭意识恢复,经历了长达四日的毒发,整个人的力量却似乎是被榨干,他企图凭借这自己的力量坐起来,但撑着床的手却抖得厉害。

舒作诚从未见过他这般虚弱的模样。

那人脸色发白,嘴唇依旧发紫,他时不时打着哆嗦,吐出来的气息都在颤抖。韩昭好强,强行撑住身子,不准自己倒下。他似是很冷,却周身发烫,缓了半天那人才哑着嗓子问道:“我这是在哪儿?”

“平金,黑市。”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韩昭问。

“许师叔找到我的。”舒作诚没有撒谎。

“他为何会来找你?”韩昭从不知,许深同舒渝非的关系竟有这样熟络,转念想至上次的暴雨,他的疑问变得更多。

舒作诚虽是答非所问,倒也算实话实说:“他带你来黑市暂避,碰巧遇到了元荔,所以找到的我。”

舒作诚知他所虑,又道:“你放心,没有更多的人知道此事。”

韩昭点点头,在原地愣神。

舒作诚去木桌旁帮他趁热过滤药渣,他手法娴熟,行动干净利索,一碗热气腾腾的苦涩药汁呈在桌上。

韩昭回忆半天,头脑顿涩,想不起这几日的记忆,他总觉得自己从一个很远的地方刚刚回返。他问:“我这是……”

“蛊毒发作四日有余。”

闻言,韩昭低眉不语。

舒作诚端着汤药走进,他扶着腰坐在床畔,关切问道:“你毒蛊发作,一般需得经历几日?”

“我不知道。”

他回答地斩钉截铁。

舒作诚搅着汤药的勺子突然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搅拌。也是,他一向独来独往,自然无人替他数着。

舒作诚又问:“你发作之时,流灯殿可有药物给你缓解。”

韩昭觉得那人出言荒唐,既是代价,何来缓解之理?他当下精神不济,没心思多想,只得回答道:“并无。”

舒作诚面色不改,又问:“这些年你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可知一年之内会发作几次?”

韩昭点点头,回答了一个问题,又摇了摇头,回答第二个问题。

舒作诚只觉得自己胸口一紧,稍有刺痛,那颗心紧接着又颤栗几下,他咬牙不语。

那人盯着面前的这碗黑色汤汁,问道:“谁开的药?”

“许深。”

许深那三脚猫的医术,韩昭年轻之时见识过几分,不敢妄言。他略带着几分怀疑和谨慎地看向这个表情极其难看的小孩子,冷语道:“你说过,出了你们以外,无人知晓我的行踪。”言下之意是,这药不是许深开的,而是另有其人,许深也不会如此自不量力。

舒作诚不慌不忙地回道:“他瞎猫碰到死耗子,这药能压制你的毒素,起码对肩上这伤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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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昭犹豫片刻,但他心急着恢复,同时早已对舒作诚卸下防备,他有意饮下,伸手便要接过此药。

舒作诚把药碗往自己的方向撤过几寸,对他道:“你的手抖成这样,也不怕被烫着?怎么喝?”

说罢,他舀了一勺,亲自吐气吹过之后,再将瓷勺呈至韩昭嘴边。

那人不适且僵硬地将头向后偏移几分,垂眼瞧着汤药,又抬头看了看舒作诚,目中神色复杂,并没有要喝的意思。

从前因贪玩着凉发烧之时,师父也曾亲自喂过自己喝药,那时师父有意责备,臭着脸,一边瞪着他一边喂药,韩昭不知这嘴是该张还是不张,迅速吸上一口,连连将头底下。药汁苦涩,害得他的小脸狰狞开花,可能模样过于滑稽,竟频频将那人逗笑。

他还记得一次,是自己好胜心重,同别派修为甚高的弟子私下打斗,以惨败告终。他受了重伤,卧榻不起,由师父替自己亲自登门道歉,恳请对派原谅。那日师父端着药碗,面色阴沉,目色严厉,却偏偏眼眶发红。师父闷声不语,却偏偏一次又一次温柔送药至自己口中。韩昭心中有愧,又着实怕他,那人默默地喂,自己便乖乖地喝,也不顾不上苦不苦,一口都没停,尽数喝完。

“你喝不喝,药凉了。”面前的少年将他的思绪召回,他的语气,竟与师父有上几分相似。

“我自己……”韩昭还是不适应,他十几年不被世间温情所待,一时之间如梦似幻,不知进退。

“都到嘴边了。”舒作诚手快,直接把勺子塞到韩昭嘴里。

韩昭被灌了一口苦药汁子。

舒作诚无奈看他,又舀起一勺,又送到自己嘴边吹过两下,喂给那人。

他不语,行动却是乖乖妥协。

在舒作诚眼中,韩昭还是从前的模样,就连倔强,也带着少年独有的生涩。世间万事千变万化,急景流年不知苍老了多少颗的赤子之心,但舒作诚庆幸,庆幸那人未变。

最后一口汤药喂完,他将勺子归至碗中,一时走神,竟伸手摸了摸韩昭的头。

这是他从前的习惯。

面对这种行为,韩昭木然看他,舒作诚反应过来,立即紧张地心虚擦了擦鼻子,冷汗直出。

他急急起身把药端走。

他又端回一碗粥来,心料那人多日不曾进食,不能继续这样饿下去。这粥是方才自己吃剩的,还温着,舒作诚刚要喂他,就被韩昭一把夺了过去。

看他有力气夺粥,在回想到自己方才出格的行为,舒作诚实在是没有老脸再继续伺候那人,也就任他去。

他似是想到什么,抬头问道:“你的剑呢?”

临别前,韩昭与夺剑之人周旋,阴阳两剑相抗,战况激烈。可现下,他不禁没有夺回阳剑,就连身边带了多年的阴剑也不见踪影。

舒作诚不问还好,他此话一出,韩昭好不容易平息下的杀意又一次被激发。韩昭瞪眼看他,目光隐隐绰绰暴露着嗜血的气息,他的面色铁青,努力克制着什么。

舒作诚感受到了危险,迅速后退几步,有意留意那人的每一处动作。

一声脆响,韩昭手里的瓷碗被捏碎,白粥喷溅而出。

只听那人箝制住怒意,道:“被……抢走了。”

不是吧,缺月楼那个刺客竟然可以这么厉害,能在韩昭手里夺剑?这可是韩昭带在身边十几年的赤血剑啊,各大门派都拿他没办法,那人第一次出现就能有此造就?

舒作诚过于震惊,一时忘记安慰。

韩昭也是气急败坏好些日子,恐怕他毒发也与无法释怀此事有关,这不仅仅是武器,他的剑不在,杀害师父的凶器丢失,他手里唯一的筹码也没有了。还谈什么为师父报仇,无证无剧,从何处找凶手。

在愤怒和惋惜之余,舒作诚眼神一亮:“你说,这人武功了得,又对阴阳两剑如此在意,他会不会就是凶手本人。”

床上的人紧握着拳头,关节因他用力而嘎嘎作响。

“他如此在意这两把剑……也就是说,这剑可以暴露他的破绽,他所在意的所做过的卑劣之事和他的把柄,都在这剑上。”

“那又有何用,都已经没了。”韩昭不甘,喷出一口怒血。

舒作诚只得宽慰道:“会有方法的,他一定还会破绽的,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

阴阳双剑威力巨大,舒作诚不信那人能任由这等宝器尘封埋葬,不尽其用。只要它们再现江湖,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还愁找不到机会将其夺回?

他正想着,却韩昭旧毒复发,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脖子,青筋又起。舒作诚吓得退至门边,他倚在门上,求救道:“许深,你还在吗?!”

许深在外面防风,回复道:“怎么了?”

“这毒会反复发作,好像这次,更厉害了。”

许深冲进来,见韩昭已走下床铺,他赤脚站在地上,斜眼看着他们。那人又是一副神智不清的模样,双目中顿时涌出两道血泪,青筋从脖颈趴至全身各处,指尖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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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喉咙里也不时发出“咯咯”的响声,骇人视听。

这不仅仅是毒发,也是蛊发。

看他形如走尸,舒作诚心知,当下,此时,正有人在操控着他的嗜时蛊。因他情绪激动,所以更容易露出破绽,被有心之人支配驾驭。

许深拔剑,将人护在身后,却被他一把拦住。

舒作诚道:“他喝了药,药效会抑制他的毒性,你不要伤他。”

“你说过的,这蛊你治不了。”许深反驳道。

“肯定有办法的。”舒作诚的注意力慎重的留在韩昭身上,小心那人在不备之时发出致命攻击,“你封他穴位,我去找绳子,把他绑起来。”

折腾了一个时辰,他二人才再次完全制服韩昭。

他挣断了五条草绳,三条锦布,筋疲力竭之时,被捆在床板上。由于他三人闹出的声响太大,隔壁的旅客来以为是年轻人精力旺盛,在进行什么……什么之事。

有人前来提醒过两次。每次舒作诚亲自开门,那人瞧他模样妖娆,肤色泛红,满头的汗,又衣l衫l不l整,也难怪令人想入非非。来者的火气也就理所当然的降了下去。

他以为韩昭最多一天便能再度醒来,可来来回回,竟在客栈里又多待四日。这期间,舒作诚和苏宸交替守着他,白日里,舒作诚还抽空去看过白均一,那孩子已经醒来,他记仇,对舒作诚视而不见。

有心思想七想八是件好事儿,舒作诚抿嘴笑着,也不再去纠缠,又一桩心思落地,他也可安心照顾韩昭。

半夜时分,韩昭昏迷之时还会不时呓语,这次舒作诚似乎听懂什么,那人唤过几声“师父”。

他本是紧紧攥着那人的手,闻言之后,竟下意识松开,将自己的手撤了回去。一时间他不知所谓,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韩昭。

可他再想,这些载江湖上虽是纷纷扰扰争斗不断,但韩昭向来被世人孤立,又有何人有意与之结交?除却自己,和先前所结识并且没有与其对立的几人之外,韩昭也无人可以信任。在最脆弱的时候,在梦中唤着自己的名字,并不奇怪。

“你受苦了。”舒作诚脱口而出,他伸出手再次摸了摸韩昭的头。韩昭所经受的苦难,他不忍细想,他更是无能改变这一切,只怪世道浇漓,怪人心不古,怪天意难测。

舒作诚深情望着他,不禁再度感叹,从前那个小小的跟屁虫,竟然长这么大了。他现如今卸下装备睡得昏沉,倒也同个小孩子一样无害,一样可爱。

舒作诚叹出一口气,再次攥住他的手。毕竟在他眼里,韩昭永远都是个孩子。

这几日他经常叹气。

天亮之后,换许深在房内一边磕花生米看闲书一边守人,舒作诚则下楼熬药。

昔合客栈是黑市地界最大的客栈,来往走客甚多,整日里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此地所在位置最为显眼,近来总有缺月楼的弟子四处走动监视,却也因鱼龙混杂成为最最安全之处,俗称灯下影子黑。

舒作诚刚下楼梯,就见元荔这小子急急慌慌与自己撞了一个满怀。

“少爷!王爷这两日寻你好几回。东磬也找人来请了。”

舒作诚捂着头,这么一撞他简直眼冒金星,险些踩空掉下去,紧紧握住楼梯扶手,他站稳身子缓过晌才意识到元荔方才说了些什么。

“你怎么跟他们说的。”

“前儿个苏道长骗他们说是他遣你出城去取物,熟料今日王爷又找上门,苏道长说一味瞒着总会露馅儿,便命我来寻你,少爷好歹回去一次。”

回去干什么?被兴师问罪?舒作诚知道自己定是有破绽在那些人手里,东磬是强行想要洗脱关系才要匆忙找他,他若是现在回到那些人身边,再度出面之时指不定身后有几人跟踪自己,永远别想着摆脱。

“你回去就说……我半途飞鸽传书与你,说我半途中有事耽搁,再晚上几日才能回城。”

“不行啊少爷,这些话他们不会信的!”元荔争辩道。

舒作诚抬起胳膊,手里拎着的几提干草药挡在自己面前,他心意已定,更从不把东磬放在眼里,此决定不得更改,他道:“看这几幅药了吗,爷我忙得很,今日都得煎出来。”

他说罢,便要快步下楼梯。

元荔扯住那人的衣襟,哭诉道:“少爷,我真是太难了。”

舒作诚拍掉元荔在自己身上的手,打发道:“得了吧,好不容易让你放几日的闲假,还跑来这儿抱怨。”

真是不知好歹。

他不再理睬元荔,元荔也不讨没趣,自己溜达溜达寻一地暂避。他觉得王府,训真,东磬这三处他是不敢再去,只得偷偷摸摸跑回贯清躲着。

舒作诚最近常常来往于柴房,白日里时不时就在里面待上三四个时辰。他这小模样生得俊俏讨喜,一看就是出身卓越之人,他又能说会道,在柴房打杂的几个伙计和橱子都喜欢找他说话,时不时便混熟了。

他熟络地从后院儿墙角拾来一个矮凳,又从灶台下的篮子里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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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芭蕉扇,在药灶旁坐下,一只手托着腮,时不时往灶里添几枝细柴。他又叹出一口长气,心道从前自己身份多高贵,煎药这种下等活儿哪由他亲自动手?

他害喜之意倒是没往日强烈,浓烈的药味大可忍下几分。

见这小少年整日都心事重重,正在煲汤的大厨忍不住开口道:“今儿个叹气声比前几天日子小了不少,小兄弟可有好事儿说来听听。”

好事儿?舒作诚直起身子,抖抖肩膀活动一下,道:“事儿还是那个事儿,没啥起色,不过我自己把自己说通了,心里好过一些。”

他又执了扇子戳戳门外,道:“今儿天气也不错,有太阳。”

“可不是吗,哪有世事给凡人让路的道理,还不都得自己学着转弯儿。即便是天塌了,只要提前想过,做好准备,也不会再怕。你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历练。”大厨往汤里扔入几只葱结,又问:“你家那位还是无起色?今儿怎么还是这么多袋儿的药。”

舒作诚嘴角抽抽,加力扇了几把灶火:“倒是有些起色,大胜在即,估计过几日人就好了。不过就是那郎中毛病多,每副药煎多久,煎的顺序如何,几时喝,喝多少,都得按照他的规矩来,分毫马虎不得。”

他心道,若不是自己条条框框约束着,许深也不会这般抗拒煎药这件事儿。

“是你请的那位郎中不靠谱吧,可是野郎中卖假药的?专坑你这种小孩子的银钱。”大厨关怀道,“黑市这儿倒是有几个医术了得之人,你若是需要,我下了工带你走一遭。”

舒作诚应付道:“多谢大哥关照,如若过些日子再无起色,我再来劳烦您。哎,大哥,你这是炖什么呢,这么香。”

“鲈鱼。这不正直旺季,虽不如柘景湖的好,但也是鲜肥得很。”大厨拍拍胸脯,自信道:“这可是你大哥的拿手好菜,送你一条如何?你整日忙前忙后,消减不少,正巧拿来补补。你是要蒸着吃还是喝汤?”

听言有鱼吃,舒作诚赶紧放下手里的扇子从小板凳上站起来,扶着腰走近来瞧,大厨揭开盖子给他看,铺面而来的香气之后,见煲内纯白鱼汤香浓,他不禁口水直流。

舒作诚有些贪心,问道:“大哥可否先盛碗鱼汤给我尝尝?”

“好说好说。”那人毫不吝啬,多盛了几勺与他。

他心动,欣喜万分,方才愁色一抹而去,打远儿看去,那人稚气未泯,对着手里捧着的那碗热乎乎又香喷喷的鱼汤傻笑。他顾不得形象,也不嫌烫,端着碗便咕嘟畅饮几口,汤渍挂在舒作诚唇角,那人甚是享受的赞叹一声:“好喝!人间至味!”

随后又连连夸赞了好些话。

那厨子哪里经受得住他这一系列的捧杀,得意极了,又问:“还要吗?”

舒作诚抬眼见此人真挚淳朴,有意报答他这赐汤之恩,道:“我这有一蒸鲈鱼的秘方,是药膳,做出来保证飘香肆意,质嫩爽口。还有补益安神,长生不老之效。”

听他这么一说,大厨倒是乐了,大黄牙露出一排,笑道:“长生不老?这到像戏文之说,可否属实?”

“别不信啊,此方可是贯清谷前谷主舒作诚留下的,你说它长生不老可信不可信?”

舒作诚?那厨子心想,虽说这人被人杀害多年,可的确是远近闻名的不老之身,他隐隐心动,却不太敢信,道:“你真有他的秘方,他一白药师怎么还和厨子抢生意?”

“人家这是药膳,补身子用的,不外传。”

舒作诚跑去大厅写了方子赠与那人,又换来一碗鱼汤,他刚刚坐回灶前的小板凳上,屁股还没焐热,汤也没来得及喝,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名字:“舒渝非!”

舒作诚一愣,又惊又喜,立即面带笑容转身回看,单手在胸前摇摇,安慰道:“你病未全愈,可千万别再生气,因为我再气坏身子可真不值当的!”

这孩子能追来这儿就说明他身体已无大碍,他欣慰至极,脸上所挂的笑意怎么也不尽消退。

白均一刚要责问他,便被这句话塞地不知如何开口。

“你怎么来这儿了?”舒作诚反客为主,开始发问。

白均一双手抱剑横在胸前,眸里带光,面色虽不及常人红润倒也多出几分血色,但依旧容光焕发,显然病已好了有七八成。他依旧是那副不屑的姿态看着舒作诚,如实道:“看你近日行迹可疑,我便知道你没做好事儿。”

后厨人多眼杂,舒作诚起身拉他去院中角落,白均一不愿被他拽着,连忙挣开。

舒作诚看他这么有精神,断是不将此放入眼里,回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跟踪元荔来的。”

他跟踪元荔到了这间客栈,无奈人太多跟丢了,可白均一同他爹一样是个死心眼儿,在客栈门口守株待兔了一个时辰,碰巧遇到去前厅借纸笔的舒作诚,这才跟他到了烧厨房。

舒作诚料到他是跟着元荔寻至此处,并不意外。

见他不语,白均一又问:“我爹爹呢?你把我爹爹藏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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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了?”

舒作诚心虚,装作没听见的模样,假惺惺地低头喝汤。

“快说!我爹爹呢?!你为什么不回我?是不是心虚?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安胎。”舒作诚看自己那宝贝鱼汤险些被这熊孩子夺去,惺惺护着,“鲈鱼汤,安胎圣品。”

白均一翻了个白眼,“哼,那你现在……在熬什么药?”

舒作诚不假思索回道:“安胎药咯。”

他回得可谓是理直气壮。

这孩子心性单纯,却也不至于元荔那般好骗,他自是将药与韩昭联系在一起,见那人答非所问,故意装傻,便知自己是猜对了。于是他道:“你不说实话,那我便一间一间的找,看看我爹爹是否被你藏在这儿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

舒作诚心虚,伸手便要牵住他,谁知白均一反手握住他的胳膊,将人抵在矮墙前,剑柄抵住他的腰腹,抬头恶狠狠的盯着他的眼睛道:“带我见爹爹!我知道,他这么多日没有消息一定是出事了!你休要框我,今日我一定要见到他!”

舒作诚的眼神蓦然深沉下来,他屏住呼吸认真思虑自己可否能唬住这个孩子,如若真带他去见了韩昭,白均一又会作何反应。

白均一本是眼神坚定充满威胁,可疏而他瞳中朦上一圈水雾,他眼眶中有泪光闪动,即便他已经很努力将其压制,他的声音战抖,他道:“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见爹爹!”

舒作诚哪能见得那孩子哭,心坎儿立即软了下来,又想到他耳朵的事儿还没问清,那人既已能不计前嫌出面来找他,舒作诚感激还来不及呢,竟还能将他逼哭。

他回道:“你爹爹没事,你放心。”

听他提及韩昭,那孩子豆大的泪滴吧嗒吧嗒就掉了下来。

舒作诚一只手握着碗,一只手要给他擦泪,手伸至一半儿却停住,缓了片刻才知,自己此时并不敢光明正大地触及他,即使他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只好在言语上软声安慰:“好好好,你别哭啊,我带你去见他。”

他也不管灶上的汤药,带着白均一回到安置韩昭的客房。

许深见到白均一进来的时候明显一怔,他没多问,开口便将好消息带与二人,他道:“刚才韫天醒过来一次,已无大碍,但是身体虚弱,又睡了过去。”

小孩子心急,白均一来不及向师叔行礼道谢,一顾狂奔至床前。

舒作诚没能拦住,简单对许深交代一句楼下汤药一事,那人领会,不愿打扰他三人,主动离开。

“爹爹,爹爹。”他起初语气平缓,加以克制,轻轻地唤着。可定睛一看,见韩昭伤痕累累,面容憔悴,身上四处缠着绷带,全身上下多处还被草绳绑住。眼泪又不争气地流出,他不是没见过爹爹受伤,但却是第一次看他病倒在床上,被人捆住却无能反抗。白均一吓坏了,他忍泪太久,竟一下下地呜咽起来。

“爹爹,爹……爹!”

舒作诚看他哭得伤心,只得轻轻抚过一下他的后背,安慰道:“你爹爹的确受了伤,可现在没事了。他被五花大绑是因为之前他毒发,为防止他伤到自己,防止他伤到旁人,我们才出此下测的……”

“谁……是,是谁伤他?!”

舒作诚摇摇头,他没骗他,他的确不知。

可能是声响太大,韩昭微微转醒,睁眼便看到白均一哭成泪人的模样。这孩子只有他这么一个亲人,自是承受不了自己的任何变故。韩昭见是白均一在哭,即便没有力气,抖着手,也努力抚了抚他的脸庞,帮他擦去一滴泪。

白均一见他醒了,大喊一声爹爹,随后一头埋进他胸口。怕碰到他的伤口,那孩子又随即退了出来。

少顷,韩昭的意识才逐渐清明,来龙去脉在脑海之中走过一遍,那本是看着白均一的鲜有的慈爱眼神瞬时犀利起来,随后他愤然地瞪向站在不远处舒作诚。

舒作诚被这突如其来的目箭吓得打了个嗝。

于是他听韩昭道:“你不是说过此事只有你和许深两人知晓吗?为何要把他牵扯进来?!”

他不该知道此事!不该知情!

这大哥刚醒又开始发火,让人束手无措不知所从。韩昭此时身处险境,不识自己下一刻的生死,他是万万不愿让白均一沾染半分,也唯独不愿让白均一与自己有任何关联。他是韩昭在世上唯一的牵挂,是他唯一珍视之人。

这,这怎么解释。

舒作诚总不能开口告状说,是这孩子自己寻来的?

可即便是他这么说了,那人也不会相信。

“爹爹,不怪他,是我自己找到你的,是我拔剑相胁逼迫他带我来这儿的。”白均一开口道。

韩昭一只手推在他的肩上,态度决绝,他道:“你回去吧。我没事,以后不要与我相见。”

以后?

闻言,白均一一时不懂他说什么,但却也吓了一大跳,他急忙道:“以后?爹,以后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能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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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你不要我了吗?”

他夜闯缺月楼一事惹来风云突变,当下又丢了武器,蛊毒发作猛烈,眼前的一切没有一件事对自己有利,一年半载间,他都无法独善其身,又怎能连累白均一。

他狠下心道:“不是不要你,但是从今以后,我们要很久,很久都不能相见。”

白均一还未来得及哭,就被敲门之声打断情思。

韩昭闻声当即警觉地撑床坐起身子。

他眉毛高耸,下意识探手去枕边摸剑,却是空空如也。这令他愈加不安。

舒作诚知他所想,以眼神稳下他,慢步走向门口,谨慎开口问道:

“谁?”

“您的清蒸鲈鱼,楼下的柳大厨让小的送上来的。”

舒作诚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才给小二打开门。

柴房的大厨刚刚才得了他的记载了十一种中草药的秘制配方,就找人去买来药材,还这么快就做出了这道菜。舒作诚见它大喜,谢道:“多谢柳大厨,大厨有心了!”

虽是药膳,却煨地鱼肉更加甘甜鲜美,舒作诚也是好多年不曾问到这香味,口水都差点当众流下来,他送走小二,满心都在鱼上。刚刚韩昭对白均一那生离死别一般的嘱托,他一时也想不起来,也没空想。

他美滋滋地端鱼到木桌上,想到韩昭并不吃鱼,也就挥挥手对那两人道:“你们继续聊,我先安胎。”

这是鲈鱼。

是清蒸鲈鱼。

是舒作诚秘制的清蒸鲈鱼。

同时也是韩昭吃了十几年的,曾经最喜欢的一道菜。

他小时候吃了太多次,以至于这道菜的气味,味道,韩昭本人比谁都清楚。

也不知道舒作诚怎么就把这一茬忘了个干净,许是觉得这道清蒸鲈鱼不是自己亲手所做,那人便识不出来,他还竟敢大摇大摆地在韩昭面前坐下来,拿起筷子拨弄那条鱼,让其中药香尽数挥发。

在韩昭的记忆里,这个气味消失了十四年,或者可以说是十五年。他以为此生都再也嗅不到这个代表了他半个童年的气息。

以至于它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韩昭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是他把一道类似的菜,妄想成了有关于那个人的味道。

他同白均一的对话被一条鱼打断。

他也不知道自己何处来的力气,竟赤脚下床,大步流星地行至木桌前,单手,极其稳当地端起那盘鱼。

这个秘方本已随着舒作诚的殆亡而销声匿迹多年。为何如今又再现江湖?

他不顾鱼炙烫手,硬是生生拨了一块塞入口中,他吃香狼狈,他目光呆滞。也就是入嘴的瞬间,他眸中激出一层热泪,眼眶顿时红了,他如梦初醒。

是他回来了。

韩昭想到了玉书上的那句话——“命断而肉身不腐者,若其余念残存,天象归位,遂之还魂。”

是他。

是他!

他回来了。

两手一松,清响过后,瓷盘碎裂满地。

他两手徒然抓住舒渝非的肩,他的表情因疑惑和欣喜若狂而显露出几分狰狞,他的声音里满是迫切:“这鱼是谁做的?”

“你说,这鱼是谁做的!”

舒作诚在他尝鱼的那刹那就知道大事不好,是他怠忽才出现的纰漏,是他大意才在那人面前露出了破绽。

他的心脏剧烈地跳着,仿佛要脱离他的身体,他的头脑几近空白,他的小脸煞白,甚至连如何呼吸都忘了个干净,他痴痴得看着面前人,不知该如何回他。

“是谁做的!这鱼从何而来。”

不行,不能让他就这么认出来自己。可以解释的,这件事可以当做误会被解释的。

舒作诚眨眨眼,搪塞道:“后厨送上来的……当然是厨子做的。”

“……是师父。”韩昭喃喃道,他松开舒渝非,他不再顾忌自己的身份和危险境地,竟快步走出门去,十四年了,十四年了,整整十四年他都是没有希望地苟活于世,而近日,单凭一道菜,他竟感觉自己那颗萎然欲死的心脏再次活了过来。

他还活着。

师父还活着。

舒作诚还活着!

他在这世上,在离自己很近很近的地方,他在自己的身边。

“师父!”韩昭大声唤着,他如癫如狂,在昔合客栈中疾步渡着步子,穿越在人群之中,他抓住每一个从他身边走过的人,他拉着他们的手,秉着他们的肩,一副真诚的模样,对其道:

“是你吗师父?!”

“是你吗?”

“还是你?!”

“师父,是你!对不对?”

“你是,你是我的师父!”

韩昭不放过任何一个人,他像疯子一般将客栈大厅搅得一团糟,吓得众人一一跑出客栈。他如同走火入魔一般,见人便抓来唤他师父。

他喜形于色,他乐不可支,他那极度快乐且激动的情感下却是严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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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他怕这只是一场乌龙,又怕自己行动太慢反而错过那人,他最怕,最怕那人不愿出面,不愿同自己相认。他的心虚矛盾了心智,才造就当下的狂妄失志。

客栈内外,逐渐引来群人围观,看猴子那样看他热闹。

韩昭在昔合客栈流连辗转,他抓来那厨子,他的面容可怖,那厨子被吓得当即晕厥吓尿了裤子,导致其一无所获。

他的举动太疯狂,当场没有一个人不恐他怕他,韩昭被人刀剑相向,他转去另一边,又被人一掌推开。

舒作诚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和白均一有意迎上来拦住他,却怎么也追不上。韩昭这样暴露是在是自寻死路,许深见状直骂他是中毒毒坏了脑子,在这儿发疯丢人现眼。他们试图拦住韩昭,许深有意再度封他穴位,却被他推至一旁。

韩昭寻了这么久都没有寻到人,他心里也知已经错过找他最好的时机。他心声懊恼,他愈来愈不安,他不能任凭他丢了十四年的师父再度消失在自己面前,他一定要找到他。

他也知道自己这是疯了。

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决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即便使出浑身解数,即便拼上性命,他也一定要找到他!

韩昭大叫:“师尊,我知道你在!你出来!我是韫天啊,师尊!”

舒作诚就站在他身后五步的距离,听他苦苦呼唤,听他自爆身份。他不忍,他从看到韩昭癫狂跑下楼的时候就开始动摇,但由于形势过于混乱,舒作诚一直没有找到时机接近他。

“师尊!你出来!”那人呐喊道。

白均一吓得涕泪横流,傻傻站在原地哭道:“爹爹,我们快走,这……这儿,这儿真的太危险了……”

“师尊——”那人什么都听不见。

“韩昭!”舒作诚深吸一口气,他向前,向着那人所在的方向迈出一步,以舒作诚的口吻责备道:“不得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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