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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回忆发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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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延熙十一年秋。

舒作诚伸手扫了扫棋盘上的落叶。

他指节修长,白皙的玉手点在棋子之上格外好看。

对面之人当即握住他的手腕,舒作诚抬头看去,见那人面色严肃地对他道:“别耍花招啊,莫要我眼皮子底下悔棋!”

舒作诚以扇遮面,露出的眉目好生清秀,他眸中含光,剑眉一挑,“师弟此话怎讲,我舒某一向光明磊落。”

那中年男子名唤叶一,是前任谷主的入室弟子。他本就生得老成,还偏偏小上舒作诚两岁,一眼望去,二人似乎不像是同辈之人。舒作诚在他面前嬉皮笑脸,像极了小辈在老辈面前讨喜卖乖。

“你这局赌注为何?”

舒作诚手中盘着一把黑子,低头不以为意地道:“老规矩,跟我下棋,一盘一百两。”

“谈钱?俗。”

他一愣,再看了一眼那人,装傻道:“师弟可是看上何物了?”

“我看你那扇琉璃屏风不错。”

“不成不成,这可是新入的东西,找人千里迢迢从扬州抬回来的,我自己还没新鲜够呢。”

“那……象牙镇尺呢?”

“得了吧你,郡主赏的,你若讨去,我如何交代?”

“没见过你这么抠门儿的人,你把恨天骄拿来给我总行了吧?!”

舒作诚折扇一收,插回领子后面,他召唤院子里背书的韩昭一声:“唉,你来陪你师叔下棋。”

韩昭一愣,回头看师父已然从地榻上起了身,正仔细打理着衣摆。见他半天没得动静,连忙又道:“愣着干什么啊,快过来下棋!”

“舒作诚!你临阵逃脱,还搬救兵,算什么正人君子?!”

舒作诚棋艺不佳,可谓很差,他整日被人拉来下棋,回回惨败,打心底的不喜欢。他自知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下不过叶一的,只要一得机会,都找来韩昭救场。

叶一见眼前的好酒说没就没,叫骂道:“为人师表还如此做派,韫天,你可千万别跟他学。”

韩昭已在位置上坐下,他叹了口气,道:“师叔,下棋吧。”

“瞧见没,你徒弟都拿你没办法!”

“唉行了行了,我去给你拿酒去。无论输赢,都请你喝!”舒作诚拖拉着鞋子,慢悠悠地离开。

他未食言,的确抱回来一坛酒。

可待他回来时,韩昭已替他赢过一局。韩昭拗不过师叔,陪他“老人家”再开一盘,舒作诚拍拍手里的物什,将冰凉的瓷坛子整个塞入叶一怀里,激的那人倒吸一口冷气。

舒作诚抱着手,在韩昭跟前儿驻足观望,半晌,他屏住呼吸,脚底抹油且又小心翼翼地向亭外走去。

腿脚还不曾迈下台阶,就听身后有人发声道:“师父。”

叶一注意力全在棋中,听韩昭突然这么一发话,吓出一个机灵来,那反应跟远处的舒作诚一模一样。他顺着韩昭的目光向前看去,从那人的行为动作上猜出几分端倪。

舒作诚尴尬地转过身,应付道:“你二人继续,我出去透透气儿。”

叶一装模作样地的捋捋他的山羊胡,不怀好意道:“你该不会是又要去喝花酒吧。”

他语毕,从篮中拾起一子,半臂高悬,将其捏入指尖,细细婆娑。

韩昭眨眨眼,看了眼叶师叔,又将目光转向师父。

似乎在等待那人的回应。

舒作诚心虚,急忙搪塞道:“哪有你说的这般离谱,我有要事在身,得出谷一趟。”

韩昭面露疑色。

叶一把手中的棋子抛回篮内,对一旁的年轻人道:“你信吗?”

韩昭看向他,郑重地摇摇头。

叶一手臂高扬,长袖一甩,指着远处道:“那你还愣着干嘛?!再不追就跑了!”

他说话之时,那人已然消失在他二人视线之内。

韩昭如梦初醒,起身拾剑,着急忙慌地追了上去。

舒作诚所言没错,他的确是有一桩要事在身,需得亲自出谷料理。叶一所料也没错,那人举止诡异,也确实是要赶忙去喝花酒,只不过这喝花酒的场所距离贯清谷过于遥远。师徒二人快马加鞭赶至青州,徒徒花费七日之久。

青州城距离东磬不远,繁华古城,地处九州东部。此地风景秀美,佳人如画,前朝来此选秀,一连出了三十五位娘娘。舒作诚每每来往于东磬之时,多半得在此辗转流连个十天半月。

今日,他特地千里迢迢奔波至此,也正是要去这青州城最有名的风月酒楼——醉音坊。

醉音坊地处闹市,车马往来,嘈杂喧闹。楼宇大气明艳,金砖赤瓦,富丽堂皇,檐牙高啄,画栋飞云。楼内更是灯烛荧煌,香烟缭绕,觥筹交错,珠帘绣额,锦绣交辉。

舒作诚摇摇扇子,同楼外迎客的老板娘对上视线。

韩昭见那风韵娘子那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不自觉略有厌弃地向后退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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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举动却被身边之人的余光察觉,舒作诚面不改色地招呼着远处之人,空闲的那只手一把攥住韩昭的手腕,不等商量,强行拉着他向前挪步。

韩昭满脸地不愿意,却没什么胆量忤逆师父,只得硬着头皮走入这烟柳之地。

他二人打眼看去年岁相仿,外貌又异常俊美,拉扯之际竟成了人间不可多得的一处绝色,引得来往过客纷纷驻足观看。舒作诚为人处事一向高调,对待围观全不在意,被楼内姑娘一众围绕,那人更是得意洋洋,喜上眉梢。连连空出执扇之手,与美人儿们勾肩搭背。

“还愣着干什么,没见到舒二爷来了?快把桃花酿备上!”老板娘回头连忙换了脸色,一脸笑意得恭维道:“二爷好些个月头不曾来过了,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盈盈说得这是什么话。”舒作诚佯怒,“二爷我是这种人吗?来此地图得不过是个逍遥自在,虚礼快免了吧。快把我那间上房清出来,今晚爷要和姑娘们好生探讨探讨成仙妙义!”

他同于盈盈相视一笑。

于盈盈道:“放心吧二爷,您那间上房无人敢用,每日都有姑娘打扫,您直接去就行。”

舒作诚此时已经行至楼内,被人簇拥着上了楼梯,他松开攥着韩昭的手,拍拍韩昭的肩,不正经道:“为师先同师娘们快活去了,你也别拘束着不开窍,趁此机会给师父寻个徒媳回来。”

他话音一落,便引来身旁的莺莺燕燕一众嘲笑。

有胆子大的小姑娘直接勾上了韩昭的下巴,有的掺上了他的手臂,还有的在他耳畔低声蛊惑着,不知说了些什么不害臊的话。

舒作诚见韩昭脸当即就红了,嘱咐道:“哎哟!他年岁可小,脸皮薄得很,你们可悠着点儿来,别吓坏了他!”

等韩昭冷静下来时师父已被带走,只留自己和几个姑娘立于原地。他挣扎着后退几步,拒绝了她们的示好,自己却成了一副被人轻薄之后的模样,略带僵硬得解释道:“我,我就不了,我出去转转。”

他黑着脸跑出醉音坊,身后又传来一番嬉笑。

韩昭自然不是第一次被强行带到青楼。

他师父的为人做派他一向清楚,整日跟在那人身边,他偏偏就没能养成和舒作诚一样的风流秉性。韩昭此事格外生疏排斥,那人每每寻欢作乐之际,他便只得四处溜达,有时去兵器铺子里看看刀剑,或者去正经馆子里点盘儿瓜果花生配一壶清茶,听说书人讲说江湖闲话打发时间。

不过这次师父可是特地从贯清谷赶来,韩昭心下清楚,他此行绝非是喝酒听曲儿逛窑子这般简单。韩昭不敢距离醉音坊太远,他心烦意乱的很,在就近的几条街道转上几圈。

舒作诚那边,他同姑娘们作乐不过两个时辰,便被匆忙赶来的于盈盈打破气氛。

于盈盈替他遣走各位仙女姐姐。

舒作诚一只手推开窗,果不其然,韩昭正抱着剑等在窗下。舒作诚丢了颗瓜子下去,准准砸在那人鼻尖儿,他对韩昭使了一个眼色,不一会儿,韩昭便也乖乖现身于房内。

于盈盈清走此房周围多间房的散客,再三查询已保无碍之后,才终究掩上房门,插上门闩,一板正经地伏在舒作诚膝上,小声道:“那人来了。”

舒作诚眼神凛冽,不见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他问道:“他连续来了几日?”

“二十日了。”

“每日都来?”

“是,每日申时准时现身于楼内。”

“不应该啊……”舒作诚用扇子抵住下巴,略带思考状,道:“他现身都二十日了,武林各派怕是对此隐有耳闻,怎么还会风平浪静,安好如初?”

“那人通晓易容之术,每日装扮不同,或青年,或老叟,或书生,或武师……只有我能通过识别他身上气味才认地出。近日已有数十名侠士前来,可那人非说既是青楼,便要以诗会友,有意面见之人必须得先提一句诗词,我们接过纸墨再辗转与他,过的了诗词那关,他才现身。”

“所以说……至今无人能过?”舒作诚垂眼冷笑一声,“他不是不现身,他这是要等我现身。”

舒作诚轻拍于盈盈的香肩,道:“备笔墨来。”

又抬头问韩昭道:“我那方闲印呢?”

韩昭走向前,把印章给他,他心中太多疑问,趁机问道:“师父,您这是……?”

舒作诚接过拇指大小的玉印,拾在手中哈了口气,悠然道:“等着看好戏吧,今日飞鱼秘目必将再现人间。”

“飞鱼秘目……这药,不是……”

舒作诚冷笑一声:“哼,郑翦这老头鬼心思多的是,怎么可能舍得拿飞鱼秘目去救人。”

飞鱼秘目,乃上古神药,传说为千年锦鲤双目所化,有起死回生,增进修为之效。两百年前被贯清谷谷主所得,继而成了贯清谷的镇谷之宝。火烧贯清谷之时,飞鱼秘目被盗,遗落世间不知所踪。

五年前飞鱼秘目被当做贡品再现朝堂,在九州掀起一阵轩然大波。皇帝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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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等珍宝,欣喜不已,将此物供于太庙,由从二品右卫上将军颜洛维及其手下羽林军若干奉命看管。

延熙八年,也就是三年以前,飞鱼秘目再度被盗。此等在皇城发生的惊天大案引得龙颜震怒,皇帝下令严查无果,颜洛维在其位未尽其职,羽林军右卫承担多半责任,颜氏一族因此受尽牵连,引来抄家灭门之灾。

此事一出,更是震惊武林。

不过在飞鱼秘目被盗的几年之后,此药风声再现于南疆,与南疆侠医郑翦有关。

后来江湖传言说,当年祁山派掌门周易青为救病入膏肓的爱女,亲自登门拜访,求名医郑翦出手相救。

郑翦告诉周易青,世间唯有一物可救令媛,便是那供在庙堂之上的上古神药。

不知周易青想了什么法子,当真盗取此物。

郑翦以此药为引,熬制一副汤药奉上,却未能换回周易青之女的性命。

祁山派从此于南疆侠医结下梁子。

“南疆侠医”并非门派,那处村寨众多,自古有侠医贤者隐居以此,出身南疆的医者,皆惯用此称在江湖自处。可祁山派才不管这些,自此之后,凡是遇到南疆之人,便见一杀一。

祁山派盗药一事不知真假,但同郑翦有仇一事很快变得到印证。

果不其然,罪魁祸首的三朝名医郑翦为能摆脱此劫,于延熙二十一年春惨遭屠戮,终年八十三岁。

没人看见郑翦是怎么死的。

也无人知晓是谁手刃了那人。

不过舒作诚心下清楚,当年郑翦假借周易青之手得到此药,只为占为己有,他才不会舍得用飞鱼秘目去救下一个小姑娘。郑翦渴望长生不老,有意将此神药炼化成仙丹,必然要花费些年月来炼制,段不会轻易用掉。所以飞鱼秘目尚在人间,夺药之人便是害人之人。

便是今日所见之人。

那人费尽心思要找舒作诚,按理说并非是什么好事。

于盈盈呈上纸笔,舒作诚挽起袖子,在纸上提了一句小诗。

“还伯当举星河露,归鸿薄燕未平生。”

他拿起那方闲印,多哈了几口气,再度留下“遁世无闷”四字。

舒作诚写完,一只手指勾过鼻头,自我调侃道:“诗不咋地,字儿还勉强能看。”

看见这句诗之后,韩昭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舒作诚把这幅字递给老板娘,自负地问道:“是他一主动来寻我,还是我去找他?”

于盈盈小心翼翼接过墨宝,恭敬回道:“不必劳烦二爷,他会主动前来。”

“好说。”舒作诚挥挥手,自顾自回到矮榻上坐下,拾了个橘子吃。橘子皮剥到一半儿,低头时才发觉胸前的衣带系错了,他又赶忙把橘子塞到韩昭手里,认真得摆弄起衣衫。

舒作诚在一旁大大方方坦胸露I乳,不拘小节。韩昭却撇过头去,故意不看。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人影立于门外,走过场一般敲了三下门。

韩昭警惕心重,提手拔剑。

舒作诚一只手捂在他的手背上,他手心温热柔软,轻轻使劲儿,助他将剑归至鞘内。

“开门去。”他温声道。

韩昭慢步上前,向内拉开松木雕花门。

门外之人,是一名相貌堂堂,英姿飒爽的年轻侠客。那人不过二十余岁,可眼角眉梢所凝聚的却是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承受的成熟稳重。他绕开韩昭,直直走向舒作诚,在韩昭二度拔剑之前,恭敬地向舒作诚行上一礼。

“舒前辈。”

舒作诚摇摇扇子,伸手示意不远处的软椅,“别客气,坐。”

韩昭在后谨慎关上房门。

那人当真不客气,大方落座,又道:“舒前辈怎知是我?”

舒作诚装作为难的样子,抓挠耳塞的想之又想,应付道:“跟祁山派有关,又与舒某打过几次交道还肯信任与我的人会是谁……舒某思来想去,也只有傅大侠您一人啊。”

在他面前之人,便是祁山派曾经的首席弟子,傅平生。

那句诗的后半句“归鸿薄燕未平生”的平生,便是暗指此人。

“开门见山吧,你费尽心思引我来青州,可是为让我帮你鉴别飞鱼秘目真假一事?”

舒作诚扇子一合,执于掌中。他弯眸微眯,面带笑意,虽说笑得和善进人,可在此之中偏偏多出几分威仪。

“舒前辈料事如神,晚辈小小把戏让前辈见笑了。”那人双手抱拳,再度行上一礼。

韩昭倚在门上,似乎听不懂那二人往来的话语。

舒作诚坚信飞鱼秘目必存人间,那物什即便往返于多人之手,却依旧于贯清谷脱不了干系。郑翦已死,世上最了解飞鱼秘目的人也只有出自贯清谷的白药师一人。那人在青州传出消息,还往返于舒作诚眼线众多的醉音坊,偏让此等消息远隔千里都清晰传入自己耳中。他稍微动动脑子一想,都知道此事无非是引他出面,有事求助于他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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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舒作诚能做的事,也只有鉴别一事。毕竟不会有人痴傻到将这种宝贝白白送上。

再者,傅平生既已在青州放出飞鱼秘目的消息,便知道江湖上有多少双眼睛会盯在他身上。他有意让舒作诚为他鉴别此药真假,却绕了这么一个大弯将自己搁置于风口浪尖,又有多个原因。

第一,他却不得只身去寻舒作诚,不能暗中解决此事。飞鱼秘目本就是贯清的镇谷之宝,他若带去,岂不是物归原处,那是舒作诚的地盘,主动方不在傅平生。

第二,如让舒作诚前来,白药师在江湖多少还是有些名声,那人既已出面,断不敢光明正大的夺取此物,昭告天下飞鱼秘目已归至贯清谷必是引祸上身。

第三,实为自保。江湖众派皆对此物虎视眈眈,朝堂之人也自然听此等传闻。朝廷向来不管江湖之事,若有意寻回飞鱼秘目,也一定会加派人手在暗中调查。除却已故的郑翦,按理说这世上最欲得到之人便是祁山掌门周易青。傅平生背离师门,已成祁山派最大的叛徒,祁山遇之必会诛之,傅平生放出消息引来舒作诚的同时,也是对祁山放出警告。如若祁山派闻询前来夺药,那便印证早期传闻:是祁山派从太庙盗取的飞鱼秘目,一旦坐实,可谓是死罪难逃。祁山派不得也不敢暗自动手,他们一旦出手,便会引来朝廷之人。在多番势力抗衡之下,傅平生反倒有望全身而退。

舒作诚深吸一口长气,克制着内心的情绪,缓声道:“把东西拿出来吧,我替你看看。”

傅平生从怀里取出一物。

那是一个金线所织的精美锦囊,傅平生小心打开此物,其中所呈的是一个被锦帕包裹的黑色木匣。木匣打开之后,舒作诚才见到这贯清谷丢失许久的宝物。

木匣之中不过是一枚平平无奇,如红豆一般大小的碧色珠子。

韩昭对这类物什不感兴趣,但看到舒作诚惊异的神色,不觉好奇地向傅平生所在的方向探出头来。

舒作诚一只手挽了长袖,伸手取物之时顿然犹豫一下,他抬头看向傅平生,似乎是要得到那人的批准。傅平生神色平淡,对他点点头,舒作诚这才将飞鱼秘目从中取出。

在日光下,这枚碧珠晶莹剔透,在其正中,夹有一颗更小的黑色圆珠,像极了鱼目之中所含的小小瞳仁。

舒作诚将其放在鼻前轻嗅,只有淡淡的龙脑沁香。

韩昭见此物与自己所料相差甚远,这东西小到他看都看不清,师父还里里外外查看许久,难免心声疑惑,他开口问道:“师父,此物……”

舒作诚漫不经心打断他,道:“正是飞鱼秘目。”

他说话之时,目光坚定地看向傅平生。

他又补充道:“不信你看,这上面还留下了我儿时的牙印。”

韩昭没忍住,扑哧一笑,惹来舒作诚的愠怒一瞪。

傅平生闻言略显尴尬,但好歹没有失态,他双手捧着盒子,见舒作诚恭敬地将飞鱼秘目物归原位。

舒作诚拍拍手,将一双空手展给那人看,示意他自己已将此物归还,并没有半分想私吞的意思。

傅平生将宝物收好后,再次向舒作诚恭敬行礼。

“多谢舒前辈。”

舒作诚回道:“不必客气,飞鱼秘目尚在人间,对舒某来说实是一桩幸事。只是此物伴随着灾祸,过于危险,不知傅大侠打算如何处理此物?”

舒作诚没有直接去问傅平生他是如何得来的,也不曾问他为何要夺走此物,他断定,傅平生能得到飞鱼秘目,同背叛祁山派和郑翦的死脱不了干系。

“前辈所言极是,近年来,凡是飞鱼秘目所在之处便祸事不断,在下并无私欲,寻得飞鱼秘目,只是不想再看世人为挣得此物大打出手,血流不断。在下只是想带其一起归隐,为天下寻得一方清静。”

在舒作诚看来,傅平生的想法过于简单和理想化,直白来说,便是这孩子还小,他依旧很是幼稚。不过舒作诚不曾挑明,他假装思考,随后道:“傅大侠不怕引火上身?你又如何断定此事会因你终结?”

“总有人要这么做,不然所受牵连者会更多。”

舒作诚见其侠心义胆,并非三两句就能劝住,只得应和道:“的确,听闻有官员因此物被盗而连累全族,太为可惜。”

“颜将军的两名幼子年岁尚小便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他们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傅平生低头,面容之上满是愧意。

舒作诚拾起一盏凉茶,将就着含入口中,待吞下后,缓声道:“傅大侠乃江湖上不可多得的有情之人,舒某佩服,此物交于你,舒某放心。愿傅大侠能在乱世中独善其身。”

“多谢舒前辈。”傅平生又问:“敢问舒前辈,此药真如传闻所说,有起死回生,增强修为之效?”

“没那么神,不过的确有增进修为之效,可在重伤之后用来保命。”舒作诚摇摇扇子,调侃道:“如若傅大侠心急,当即食用此药,恐是不得药效,得大失所望。不妨留作后路一条,在危难关头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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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平生离开之后,舒作诚在原地呆坐许久。

他面色从容,目中含光,虽看不出半分欷歔悲凉,却也是心事加身。他为人三十多载,有好些回忆被封存遗忘,今日再见儿时玩物,难免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韩昭不懂舒作诚为何就任由那人带走飞鱼秘目,他走进,轻声细问:“师父,方才飞鱼秘目唾手可得,你为何不夺。”

舒作诚的思绪被他打断,他一怔,随后道:“这世上没有尽善尽美之物,你方才没听到吗,此物现身,必会引来灾难。不知有多少人命白白的搭了进去。为师还想多活几年,没心思料理这档子闲事。”

“这本就是贯清谷的东西,师父就甘心眼看他带走?”韩昭不情愿,又问。

“自贯清失去它时,飞鱼秘目便不再是贯清的东西了。此物辗转多人之手,早已没我插话论足之处。”舒作诚示意韩昭把茶水满上,“再说,它的药效并非那么神,可替代之物数之不尽,我暂且又用不上,让他拿去就是。”

见师父这么说,韩昭自知是自己思想浅薄,也不再追问。他斟满热茶,有意递于舒作诚,却突然全身僵持。

舒作诚伸手摸了摸韩昭的脑袋,帮他把碎发挽至耳后,安慰道:“师父知道,你是在为为师考虑,是在为贯清不平,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飞鱼秘目再怎样也不过是身外之物。江湖险恶,自保不易,须得好自为之。”

韩昭不知为何羞红耳根,强装镇定地点了点头。

“此事进行的甚是顺利。”舒作诚长吁一口气,心情极为舒畅,他接过韩昭递来的热茶,对他道:“此次出谷你可有什么格外想去的地处,一并去了。回到贯清还得被叶一抓去下棋,不如趁机快活一阵。”

韩昭心中竟自主应道,只要跟着师父,去何处都好。

这话格外别扭。

他不愿多想,皱起眉,却被舒作诚看在眼里。

那人问:“怎么,你不愿在外面多待会儿?还是……不愿在青州长留?”

他是不愿流连于醉音坊。

舒作诚知道韩昭心思,于是在饮下一口热茶后,一本正经教唆道:“这寻欢作乐儿女之事师父可没法亲身相授,只得靠你自己领悟。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怎还是这般拘束,妄为我舒作诚的徒弟。”

舒作诚一扇子敲在他脑袋上,他将茶碗搁置在桌上,以着略有严苛的口吻教育道:“你怎么还是不开窍,上辈子莫不是颗顽石?还是你七情六欲少了一处,得历尽艰险去寻来?”

“好个七情六欲少了一处,好一个没法儿亲身相授。”于盈盈端着果盘推门而入,玉手轻轻撩过韩昭结实的后背,嬉笑道:“小郎君,你师父没法儿教你,姐姐我可以教你啊。”

韩昭撇开目光,向旁侧躲闪。熟料于盈盈一把挽住他的胳膊,还含情脉脉地盯着他看,她道:“这有什么害羞的?待你尝过甜头,便不会再如此。”

舒作诚从她盘中够得一串葡萄,嘴角早已翘到天边,他摘下一颗塞进口中,笑眼看戏。

“师父……”韩昭语气僵硬隐忍,似是在求救。

舒作诚没接茬,反倒是冷不丁的问了句:“盈盈真是好本事,还真能让让他凭空从出情愫来?”

“二爷这是什么话,就算是铁树,盈盈也能让他开出花儿来。”

舒作诚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合不拢嘴。

韩昭是在是听不下去,双手慌乱地推开于盈盈的纠缠,略带责怪地又喊了一句“师父”,懊恼离开。

舒作诚知道玩笑开到此不能再继续下去,同于盈盈使了个眼色,便任由那孩子去了。

舒作诚心道,韩昭这副模样,倒是不及他爹半分。

于盈盈将果盘安放在桌上,道:“恭喜二爷。”

“恭喜什么,那人只不过是让爷我瞧上一眼,我并未得到那宝贝。”

“此事合了二爷的意,还能顺利进行,便是好事,便值得恭喜。”于盈盈娓娓道来,“二爷这次可得在醉音坊多多留上几日,盈盈备的桃花酿足够二爷喝到明年。”

“自然如此。”舒作诚一身正气,“二爷我马不停蹄不远千里赶至青州,怎能说走就走?爷得在这儿过了秋,到年前再回。”

财主如此说话,于盈盈自然喜上眉梢。

“盈盈这就把姑娘们叫来,好好伺候二爷!”

韩昭回来之时,已是清晨。

他深知昨夜师父花天酒地至很晚,特地煮了解酒汤,在门口等姑娘们陆续出来之后,这才悄声进去。他从前自是没胆子赶在此时上前侍候,但不知为何,昨夜他内心煎熬,竞对师父如此上心,他忍到此时,已是极限。

满室旖旎,一片狼藉,空气弥漫着花香酒气,熏得人心神昏醉。

隔夜残烛的零星光彩下,映衬出一绝世美景。

舒作诚仰身躺在床上,幔帐下见那人衣I不I蔽I体,全身上下仅罩有一缕轻纱。他发丝散乱,面色红润,全身上下红斑处处,他面容愉悦,适意酣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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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昭心生怯意,行为却甚是大胆,他行至床前,伸手掀开床幔。他的心脏砰砰跳着,怕是在下一瞬会跃出胸门,他两颊滚K烫,烧至脖K颈,甚有一路向K下的趋势。

他的师父生得格外好看,灿如星辰,俊朗如玉,此般醉态魅力不减,反倒更惹人心生怜意,妄想将其揉至怀中爱护一番。

韩昭的手在舒作诚的面上轻I抚了几趟,那人的皮肤干净细腻,紧致丝滑,似是有一种勾魂的魔力,使人不舍脱离。韩昭回过神来,羞斥不已,他撤回袖子,动作摇晃,惹得解酒汤药溅满一身。

他大口地呼吸,药液冰凉,却如焦油一般点燃了他全K身的燥K意。韩昭已拼力克制自己,但徒劳无功,面前之人过于明亮,他目不转睛,他舍不得离开视线。

他是常人一个,怎会没得意欲。

只是他自成熟以来,所出现的意欲,竟全然来自他的师父。

那情意往往都是来自梦中,可今日,却偏偏直白地现身在他面前。韩昭好想只身贴上去,犹飞蛾扑火,将那人揉进怀里,同他合二为一。

他的头脑里,全被自己的心跳声充斥,他听不得世间理智之声,被七情六欲蒙蔽感官,他满心是他的师父。

解酒汤药尽数洒在床侧。

韩昭伏K在那人枕侧,生涩地含K上他的嘴唇。

舒作诚当来人是温香软玉,竟有了回应,他将那孩子搂在怀里,激烈地回复着他的情意,和他的吻。

药碗碎落在地,响声清脆。

……

白均一百无聊赖得躺在床上,看着地上药碗的碎渣发呆。

他肋骨折断,只得平躺一处,养伤之时,他是分毫都动不得。自他清醒,便就这般被禁锢着,一连十日有余。

见他过于无聊,韩昭便带来几本医书与他,怕他伤眼,于是限制他的阅读时间,一日里顶多准他读上两个时辰。其他时候,白均一便闲在原处,数着窗外枯树上了了的几片黄叶解闷。

除此,贯清谷的师兄弟也会时不时来探望他。

只不过在这十余日里,他都没有听到舒渝非的丝毫信息。

他直白地问过爹爹,爹爹说他有伤在身需得养伤,五日前爹爹离开此地,似是于舒渝非有关。白均一又问了尹凡叔叔,汤尹凡支支吾吾半天,却是什么也没告诉他。

贯清的弟子却说,舒渝非是得了脏病,生产之时耗尽心血,又身染剧毒,命悬一线,恐是再也救不回来了。

在他们的口吻里,舒渝非是罪有应得,是咎由自取。

这两日变天,再度下了场大雨,雨水打地树上枯叶落尽,怕他着凉,颜京墨把窗户关劳,对着纸窗,他什么都看不到。

白均一有心事,郁郁寡欢,似是有一颗巨石压在胸前,害得他喘不上气。他大概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舒渝非。

他有些害怕。

他怕贯清弟子口中那般不堪的舒渝非真的会死。

或者是,他已经死了,只是没有人告诉自己。

因此,心事使他不得开心。

他心烦气躁,饮过药后将瓷碗随手一放,便造就此等后果。白均一叹了口气,不将此事放在心里,他合上眼,想着从午后一觉睡至后半夜。

半睡半醒之间,只听窸窣作响之声,他只道是颜京墨前来收碗,想着不过是挨两句骂,已经在心里做好准备。可等了半天,却闻不见人声。

白均一好奇,不觉睁开双眸,侧过脸去,见地上伏着一人,正认真得收拾着一地的碎瓷片。

那人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大氅,由于蹲跪着身子,长发和衣带皆散落一地。从白均一的角度看去,只得看见他长袖下细得可怜的一只胳膊,上面层层绕满绷带,还能零星看到几丝血迹。

白均一心下一紧,脱口道:“舒渝非,是你吗?”

那人闻声匆忙抬起头,他面色枯槁,憔悴消减,瘦骨伶仃,一看便是大病一场,是刚从鬼门关回来的模样。可那人看向自己之时,却偏偏扬起了一个极度灿烂的笑容,他瞳中似有繁星闪烁。

星光隐约映在自己心中,微弱中带了几分倔强。

“你醒了?”舒渝非声音微弱,有些沙哑,他似乎很是欣喜,他嘴角笑意无法隐藏,所以他索性不藏。

白均一想说,他醒了很久了,他这几日一直醒着。他想说,这明明是他想问的话语,怎被你夺了去了?

“这东西太锋利,你别碰,会伤到手。”他说。

“无碍,我这就拾了去。”舒作诚一只手端着碎片,另一只手撑着床侧借力站起,他几乎没什么力气,用力之时,全身都在颤抖。那人好似一副枯骨,凉风一吹,便会轰然散架,他摇摇晃晃撑起身子,却站不直。

舒作诚扶着桌子走至不远处,将碎碗零落撒进墙角的簸箕里。

他弓着身子回到床侧,许是累及,简单几个动作竟害得他大口喘着气,白均一从他的呼吸中听出几分隐忍,却还是能明显地感受到那人的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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劲儿。

舒作诚寻了一个凳子坐下,他弯着背,一只手扶着腹部,一只手撑着身子。他眼窝极深,他唇色发白,他轻轻开口,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的心疾可有再度发作?”

白均一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忍出言顶撞,难得乖乖回复道:“不曾。”

“好。”舒作诚欣慰地笑笑,又问道:“你肋上的伤,可有伤及内脏?”

“伤处恢复地很好,不曾伤及其他。”

“好,那就好。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得好生养着……咳咳……咳咳咳咳……”舒作诚说到一半,便被一阵突来的咳嗽打断话语,他皱起眉头艰难地低声咳着,他捂在腹上的那只手攥地极紧,指尖青白。

白均一适才发现,那人小腹平坦,再也不见任何的弧度。想起爹爹所说的话,胎儿已落,舒渝非的孩子死了。

“舒渝非你没事吧?”白均一莫名心痛起来,他挣扎着想要起身。

“我没事……你别动。”他在咳声之中忍出几个字来,随后继续咳着,咳得涕泪横流,不知咳了多久,他终算是歇下,却也算耗尽大半精力。

“舒渝非,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叫人来?”

舒作诚小声道:“嘘……我是偷着来的,咱俩说话小点声,别把别人引来。”

他宛若跟自己分享着什么秘密,甚至在这句话中,白均一听出了几分沾沾自喜。

“我……我可不可以……探探你的脉?”犹豫许久,舒作诚格外小心地开口问道,他征求着白均一同意的时候,略显卑微。

白均一一怔,他不忍再看到那人怯懦的模样,连忙道:“当然可以。”

说罢,他自觉挽起袖子,把手腕露出。

得到应允,舒作诚笑了笑。他单手捂紧小腹,颤颤巍巍从圆凳上站起,弯身扶着床柱费力踱至他身前。他坐在床侧,缓缓将手摸在白均一的脉上。

白均一一心觉得那人的手指尖寒得紧。

舒作诚号过脉,见白均一已无大碍,那颗悬着心才算稳当地落进肚子里,他呼出一口起来,面容明显轻松不少。

“舒渝非……我……”白均一欲言又止,他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他怕自己一时心急说错了话,他想出口安慰,肉麻的话语却着实出不了口。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火盆……自此之后,咱俩……可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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