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1 / 2)

国王陛下紧抿着小嘴儿,望着那渐渐泛红的眼眶,一点儿都不想承认他拿妹妹没办法,但这又是个铁铮铮的事实。哦,肿么办,他该肿么办。把妹妹惹哭了他的屁股要遭殃;可不管妹妹让她在客人面前失礼,他的屁股也会遭殃。哦,他可怜的屁股啊。

正当亚历山大纠结时,爱德华的出声适时的拯救了他。“有礼物,当然有礼物,我的公主,”他抱着塞西莉亚缓步走上台阶,柔声说:“运送行李的队伍此刻还在山脚下,我可是迫不及待的先上来探望你的。”

伯爵小姐的脸色立马多云转晴,眼眶中泪水消隐的速度连看惯此景的哥哥都再次叹为观止。“真的?”一双绿眼睛像刚被清水冲洗过的翡翠,睫毛忽闪间,正想着开口问是什么。是她心心念念母亲却不让靠近的小马吗?是她在父亲书房里碰触过的长剑吗?还是哥哥整日坐着的,那张镶满宝石的高座?到底是什么呢?

“我没想到,你今天就会到。”伯爵夫人的到来,打断了女儿的翩翩思绪。她把塞西莉亚从堂兄手中接过来,吻了吻她的额头,“宝贝儿,让爱迪舅舅先歇会儿,他长途跋涉过来,已经很累啦。”尽管爱德华私生子的身份始终是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者说,一个即便知晓了也不敢有人说破的秘密。但在诺丁堡,在莉亚的地盘上,她却从不刻意掩饰她跟爱德华的亲密。既然伯爵大人都不介意,其他人又有什么资格置喙。至于金发骑士跟伯爵夫人的亲缘关系到底从哪儿算起,就让无聊的人士们猜去吧。

把女儿放回地上交到儿子手中,看着他们两只小胖手紧密牵着相携而去,莉亚也习惯而自然地挽起爱德华的手臂。“我以为你会后天才到,”她说:“信使可只比你早到了一天半。”信使是孤身一人上路策马疾奔而来,金发骑士却还要带着不小的行李队伍,前后脚到达,可见路上有多么赶。

“有点急事,”爱德华回答。对于堂妹他从无隐瞒,不过大门口可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一边跟随者莉亚的脚步向书房移动,一边道:“我们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想请教你。”

我们,指的自然是骑士团。

“复利?!”伯爵夫人对于对方的问题有些反应不过来。没错,她是向爱德华提过关于复利的事宜,但在亚美,在这个遍地是文盲,连利息这概念都是由她提出的地方,骑士团竟然想要推行复利。“这,这计算起来也不是特别麻烦,只是结果,却有些不可估计。”

复利计算有什么困难的,不过就是利滚利,利息变本金,本金再生利息,以年为计算周期,一年一年的累加便是。但麻烦的却是,利滚利的最终结果。

莉亚上辈子虽然不从事银行工作,却也明白房贷是怎么一回事,原本你花一百万买套房子,三十年后还完贷却发觉总共花掉了二百万,这就是利滚利的缘故。可她来的那个年代,有通货膨胀这一说,人们是用“钱”在支付,三十年后的二百万,搞不好还不如三十年前一百万能买的东西多,这就是资金的时间价值。可在亚美,在这个时代却并非如此,流通在市面上的是金币,是黄金。人都说“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强调的就是黄金的保值作用,三十年后的一百万金币,差不多跟三十年前的一样贵重。骑士团要在这个时代施行复利,那还,咳咳,真有点儿黄世仁的感觉。

问题是,谁是杨白劳?

答案叫莉亚大跌眼镜——“腓力。”爱德华坐在书桌的另一边,两手交握,神情自若的向堂妹解释道:“为了应付跟泰格王国的战争,腓力不得不花钱请雇佣军,而斯卡提国库空虚,他就只能向我们借钱。”

“所以,你们等于是向整个斯卡提王国放了贷,然后,以复利计取利息,”伯爵夫人的嘴巴因惊讶而张开,几乎能塞进一整只鸡蛋。好吧,这其实也不是特别惊世骇俗,自打骑士团开启了储蓄这项业务后,顾客就一直五花八门着,现如今他们走入了贷款的新时代,也算是必然的结果。

其实就贷款跟复利,莉亚也没什么好说的,她本身就不是专业人士,顶多就是把先前讲过的概念再贯穿着说一遍,真正要结合着当地的实情敲定具体的实施细则,还得靠骑士团自己。“我只是担心,腓力不会那么痛快的还钱。”以骑士团准备设定的利率,就算是凭“不差钱”闻名亚美大陆的诺丁汉家族恐怕都会觉得肉疼,而一贯不怎么大方的斯卡提国王,怕是要感到心如刀割了。

“他当然不会,”爱德华笑道:“我们真正的目的,也不是为了逼他吐出金币。”

伯爵夫人适时的暂停了这个话题,骑士团的真正目的她虽然很好奇,却并非真的想知道。尽管她问,爱德华必定不会隐瞒,可骑士团并非只是他自己。别人家的内幕跟隐情,自己还是少过问的好。

交流完关于复利的信息,爱德华又在诺丁堡小住了两天。当然,他并不是单纯的探亲休假,这么大一笔钱,即便富甲天下的骑士团也要略做筹备,在斯卡提附近的各个据点周转一番。准备停当后,金发骑士告别了堂妹跟外甥、外甥女,踏上了返航的路程。而伯爵夫人,也有了新的事情要忙碌——信使来报,伯爵率领的奥丁大军已经秘密抵达暴风城了。

基斯保恩公爵是在今年开春后发难的,奥丁与乌拉诺斯在北部边境僵持不下,凯瑟琳王太后的未婚夫——公爵大人,就率军突袭了奥丁的西部边境。对此,诺丁汉没有半点惊讶,事实上,他一直都在等着这个契机。

基斯保恩公爵率领的军队一路冲杀而来,大军过境,如入无人之地。想想也是,奥丁几乎全部兵力都被牵制在了北方,剩下的老弱病残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能挡得住公爵的军队才怪。这一路冲杀,就冲过了奥丁的大片领地,离着曾经的王城——暴风城,已不过百里。

年轻的公爵不免有些得意,瞧,都说奥丁人勇武,奥丁人骄傲,奥丁人不可一世,可现在,还不是被他冲击的毫无还手之力,那传说中令人闻名丧胆的诺丁汉伯爵,怕得连个面儿都没敢露。他自动的忽略了奥丁北部还在开战这个事实,就好像以他一人之力,覆灭了整个奥丁王国一样的得意。年轻人甚至忍不住联想到,当他再见到未婚妻时对方是怎样一副崇拜仰慕的表情。尽管凯瑟琳已算不上十分年轻,可二十多岁却也是风韵最盛的年纪,更何况她本人确实长得也颇为美貌,她还是国王的母亲,乌拉诺斯真正的掌权者……

公爵大人根本没注意到那支流矢是从什么方向疾射而来的,当时他满脑子里都还是王太后丰满的胸脯和浑圆的大腿,以至于倒地的时候,也没受太多的痛苦——一击致命,吉尔尼斯的锁子甲在诺丁长弓面前几乎形同虚设。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当然也就不知道在眨眼过后,基斯保恩的部队就全部陷入奥丁人的包围圈中,被人家包了圆。

团灭并不是最终结果。奥丁跟乌拉诺斯开战,那叫事出有因,往上数一百年,都能数出二百条开战的理由来。但吉尔尼斯跟奥丁一向交好,事实上,它跟谁都交好。一直以来,吉尔尼斯扮演的就是个中立国的身份,它既不惹事,也不怕事,可也从不参与战事,甚至连教宗号召的东征圣战,吉尔尼斯都没派出一兵一卒。可是眼下,基斯保恩公爵,女王的外甥兼内定继承人,却堂而皇之的带领军队杀入了奥丁境内,甚至杀到了暴风城。女王若说她毫不知情她并无挑衅之意,诺丁汉伯爵信,伯爵夫人也信,但他们却能叫全奥丁人都不相信。况且,信不信都在其次,关键是,他们有了一个再正当不过的出兵理由,一个借口。

希尔男爵带着东征军,仍旧驻守在北部边境与乌拉诺斯僵持,诺丁汉伯爵带着剩余兵力尤其是南方贵族们,却已穿过西界丛林,直杀向吉尔尼斯的王城。

当凯瑟琳王太后收到消息,她还没再婚就又一次成为寡妇的时候,奥丁的军队已经整个占据了基斯保恩的领地,把它纳入了自己的版图之内。

☆、第 104 章

女王站在高高的塔楼窗边,望着远处绵延的城墙,和几不可见的厚重城门。春天还未过完,空气中依旧夹杂着花草的清香,可这原本沁人心脾的气味,却远远无法纾解她心头的烦闷。那黑厚的城门外,有着怎样的情景,即便看不到,她也能够想象得出。

“陛下,”身后的侍女轻声呼唤。

玛丽挥了挥手,她回过头,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几分。“给我倒杯酒,”女王吩咐道。

侍女应声而动,在接过溢满葡萄酒金杯之后,女王缓缓自窗前的躺椅上坐了下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饮过一杯葡萄酒,这位年近半百的统治者低声道。

吉尔尼斯在亚美大陆一直拥有着十分特殊的地位,不参与任何国家之间的武装争斗,国家内部的贵族们间也几乎没有大规模的械斗。它地处奥丁的西方,板块大约与乌拉诺斯相同,生存环境却比几乎四季冰封的乌拉诺斯要优渥的多。大概也是因为生活的相对富足,使得吉尔尼斯人大多拥有着比较平和的心态,甚至连统治者的产生都延续着古老的形式——推举。当然,国王家族的继承人在这样的贵族选举中,总是占据较大的优势,而玛丽女王所在的家族之所以能够连续统治吉尔尼斯近百年,也正是因为他们统治的理念,始终遵循着吉尔尼斯的这种既定的模式。

但或许是因为这种安定维持了太久,或许是因为女王陛下在位太久,又或许仅仅是因为她年纪大了、思维远不如年轻时候清晰跟敏捷了,以至于在自己执政的末期,将吉尔尼斯这个中立国,卷入了奥、乌、斯三国的战争之中。

外甥跟凯瑟琳之间暗通款曲,玛丽是知道的,基斯保恩公爵心里打着什么小算盘,女王也是一清二楚,她对此却采取了沉默的态度,甚至可以说,暗中有推动之心。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很少有人能够把持得住,即便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也不例外。娶了凯瑟琳,就等于娶了半个乌拉诺斯,若腓力父女真的能够攻陷整个奥丁,吉尔尼斯未必就不能够分一杯羹。所以,年轻的公爵带兵出征奥丁,女王并非毫不知情,甚至有纵容之意。她把眼睛一闭,就让外甥兼继承人从自己眼皮底下跑了出去。结果,却是晴天霹雳,偷鸡不成蚀把米。

自亲生的儿子过世后,基斯保恩公爵就是玛丽内定的继承人,尽管作为国王,他有太多的不足之处,但作为外甥,他却还是温顺听话的,所以,女王对他也有七八成的满意。可这七八成满意,如今却全都化为了灰烬,顾不上头疼再去哪里找个合适的继承人,只是眼前的境况,就已经令女王陛下焦头烂额。

兵临城下啊……

玛丽示意侍女又续了一杯,再次一饮而尽,她手指摩挲着金制酒杯,脑海中做着最后的思想斗争。

尽管同源同宗,可安逸太久的吉尔尼斯人却不是奥丁铁骑的对手。据说,诺丁汉伯爵的精锐部队都还集聚在北方,此次出击的仅仅是南方贵族拼凑起来的杂牌军。可就是这支杂牌军,却势如破竹的,圈占整个基斯保恩领地不说,还逼近了王城——逐日城。

或许,吉尔尼斯并非如此的不堪一击,只是选举制优胜劣汰的优势很明显,各自为政的劣势也很明显。贵族们心里都有数,女王的家族是不可能再拿出一个像样的继承人来了,这也就意味着,玛丽过世后,国王会在其他贵族中间产生,谁会在这个关口去为了别人消耗自己的实力?!更何况,吉尔尼斯的贵族统治本就十分独立,相对于领主宣誓效忠国王的奥丁,在吉尔尼斯,君主更像是贵族集体的利益代表,它并非高不可攀,更绝非无可更换。如果君主触犯了广大贵族们的利益,他们甚至随时都可以把他从王位上撅下去。正因如此,基斯保恩公爵惹下的麻烦,就应该由他自己的家族承担,谁都没有义务替他出头,只要这不侵害贵族团体的利益。

而现实也确实如此,诺丁汉伯爵摆出一副只向女王讨说法的架势,除了圈占整个基斯保恩领地,就一路直奔王城而来,对沿途中其他贵族的领地秋毫无犯。更有甚者,不少贵族还跟诺丁汉伯爵夫人做着生意。他们需求诺丁的棉布、诺丁的玻璃,以及亚美乃至泰坦大陆上五花八门的东西。同样的,他们也有自己领地内的产品,通过诺丁堡跟骑士团甚至海盗所形成的的销售网络,卖到更远、更多、售价更高的地方去。没人跟钱过不去,就更不会有人傻乎乎的抄起家伙,跟财神爷硬碰硬了。反正这场战争过后他们也得不到半分利益,做个袖手的旁观者岂不更好?!

这种局面的结果是,女王只剩了半天时间,准确来说,是一个晚上,这是围困逐日城的诺丁汉伯爵给她的最后期限,要么接受议和条件,要么等着被攻破城门。对于玛丽来说,破城差不多就意味着家族的覆灭,而对于其他贵族来说,不过就是再选一个君主罢了,轻车熟路。

其实这也并非什么难以做出的抉择,在这个时代,战败的一方通常就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投降割地赔款,要么死撑,最终依旧是财富跟土地都归了对方。女王执政多年,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让她犹豫的只是不甘就此低头,还有一丝疑惑,这件事情,割地真的就能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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