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万籁俱静。
卫慈右手抬着一盏微弱的烛火,脚步无声地穿过走廊。
月色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门扉之上。
“师父?”
卫慈脚步一顿,望见前方端坐着一尊人影。
渊镜先生偏头,冲着卫慈抬手招了一下,“子孝,到为师这里。”
望见渊镜先生肩头披着的衣氅,卫慈上前坐在对方身边,将灯盏放在一旁。
“师父在这里等了多久?”
卫慈不用询问也知道渊镜先生是在等自己。
“这不重要。”渊镜先生淡淡地说道,隐约带着一丝笑意,“子孝并非鲁莽之人,今日考评的事情,为师听友默、少音他们说了。当众以书案打人,这连你三五岁那会儿也不会做出来。”
卫慈脸色微红,垂头认错,“徒儿知错,还请师父责罚。”
渊镜先生摇头,反问他,“为何要责罚?为师并不觉得你哪里做错了,相反,打得很好。”
又不是把人打死了,那个士子举措也的确过分,搁谁谁不火大?
渊镜先生絮絮叨叨地道,“为师今日过来,不是为了斥责你,只是想要告诉你,再随性一些也无妨。你这性子便是太认真了,心思又重,有什么事情还喜欢装在肚子里,独自瞒着所有人。说句俗气的,旁人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如何能知道你到底是何想法?”
卫慈保持沉默,垂着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渊镜先生以手捶了捶有些麻痹的腿,随性道,“有些话,想要说便说出来。”
“徒儿……不敢说。”
卫慈有很多话想说,然而转到嘴里打了个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渊镜先生笑了笑,“子孝,谋者忌讳甚多,其中一条便是勿以己心揣度他人之意。为师知道你为何不敢说,因为以你所见,你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所以没有说的必要,是否如此?”
卫慈保持缄默。
渊镜先生无奈地笑了笑,“为师不否认你谋算人心的能耐,但唯独一人,你恐怕会失算。”
尽管渊镜先生没有点名道姓那个人是谁,但卫慈和这位老师有些默契,他心里门儿清。
“唯有彻底了解,方能做到算无遗策。”渊镜先生对着卫慈努了努嘴,揶揄道,“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你若是以过去的偏见对待她,恐怕会泄底更快。往事如烟云逝去,你也该以全新的心态去观察周遭一切,勿要被过往蒙蔽双目。做不到这点,该输还是要输,输得更惨。”
卫慈终于有了表情变化,望向渊镜的眼神带着些许震惊和闪避。
渊镜先生低低笑道,“老头子人老了,这双眼睛可还没瞎。”
良久之后,卫慈出声打破了寂静。
“师父,徒儿想要离开些许日子。”
渊镜先生道,“因为想要逃?”
卫慈摇头,苦笑道,“若是徒儿这般怯懦,无法面对现实,早早跟着族人迁去中诏了,何苦留在琅琊,又干巴巴来到上京?遇见那位,实属意外。徒儿并非无法接受,只是见到十来岁的她,心中不仅没有坚定,反而有些迷惘,似乎……徒儿从未认识她一般。”
打开了话匣子,一向寡言少语的卫慈宛若孩童一般,在渊镜面前倾吐内心挤压已久的心思。
渊镜先生始终扮演着倾听者的角色。
他隐约猜出卫慈的经历,只是未曾想到,这孩子心中挤压了如此多的矛盾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