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章】
1.
其实我也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会说要罩他,可能是看他实在可怜又可爱,一时同情心泛滥。
小孩在原地愣愣的,仰着头看我,一双杏眼里依旧覆着层水膜,雾气腾腾的。
我从口袋里翻出一包心相印,抽了两张递给他:“新来的吧?我叫时之桃,住你家隔壁。我应该比你大,那你可以叫我时姐哦,桃姐也行,随便啦。”
他抿起唇,乖乖地接了过来,但是那双大眼睛一眨,扑簌簌又滚出了更多的眼泪。
哽咽声压在细细的嗓子里,小肩膀一抖一抖,眼眶红红,像只小兔子,看起来超级委屈。
我十分无奈,搞不懂他为什么哭得更凶了,只好说:“欺负你的人都被我赶跑了,你是我的邻居嘛。以后我罩你,就没有人敢欺负你啦!你想玩游戏,我也可以带你玩,他们玩的警匪游戏都是老一套了,我还有更好玩的游戏机,你要不要?”
“谢,谢谢……”但他的泪还是止不住地掉,边擦边掉,“谢谢时姐……”
毕竟我也只是个孩子,也有点着急:“不是,邻居,你能不能别哭了?啊?你再哭下去,他们就误以为是我欺负你了耶,你先别哭了好么?我家有爸爸带来的巧克力,还有漂亮的娃娃,你要是不哭的话,我就带你去我家玩哦?”
这小孩闷闷的,不怎么爱说话的样子,还是不说话,我都以为他怕不是个聋子,不过似乎他真的有在努力忍哭,小脸憋得通红,哭声是小了,却显得压抑极了。
我一看,照这趋势下去,我带来的那包纸根本不够,于是想回去拿一点,没想到我刚一转身,此前一直反应木木的小孩忽然伸手扯住了我的衣服。
我回头看他,就见他仰起小脸,大眼睛仍旧是泪汪汪的,鼓足了勇气一样,小声说:“我,我不哭……我可以去你家玩吗?”
一听他不哭,我乐坏了,“可以呀可以呀!”
我朝他伸出手,“来,跟着我,我带你去。”
那天,我们在我家里玩得很开心。
虽然他是不太会说话,但不吵不闹,很乖很软很听话,一小口一小口吃巧克力的样子仿佛一只鼓着腮帮的小仓鼠。
我问他:“你刚过来,有交到朋友吗?”
他想了想,摇摇头。
我伸手一拍他的小脑袋,薅他头毛,把他朝我这里搂过来,笑着说:“那我就是你在这儿的第一个朋友啦!”
他呆呆地盯着我,模样傻傻的,巧克力黏在唇边了都不知道。
对了好一会儿,他才用力地点头,脸上露出了从方才到现在的第一个笑容,笑起来特别灿烂可爱。
“时姐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他快乐地眯起眼睛,“时姐,我叫原白。”
“好的,小白,给你吃糖,这款水果糖很好吃哦。”我在一地的积木里挑了块塔尖垒在最高处,又抓了一旁果盘里我最喜欢的水果糖塞进他的手心。
我豪气云天地捏了捏他白嫩的小脸:“新来的没关系,以后有我罩你!你不要怕,这里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了!”
2.
他和我的小弟们都不一样。
慢慢的,我才知道,原来他的爸爸妈妈是做茶叶生意的,家大业大,坐拥隔壁市的连绵茶山,常年在外面跑,隔三差五抽个空才回家一趟,隔壁的大房子里只剩下他和年迈的奶奶,接着就只有厨师保姆钟点工了。
至于为什么在罗城定居,不去大城市,那是因为他们家祖籍罗城,主产业也在邻市,一众亲戚都在这儿,而且罗城的教育质量一直很不错。
他孤零零的,看起来并不开心,很羞怯胆小,不懂得主动交朋友,长相漂亮又发育晚,小时候就一直长得比我矮,上小学的时候还有顽劣的同学说他“娘娘腔”。后来他和这里的人渐渐熟了,人变得活泼了一些,毕竟他长得可爱,很受大人的喜欢,也有几个女孩子喜欢和他玩,但他只认准了我一个,和我一起打游戏,学着爬墙搞恶作剧,喊着“时姐时姐”跟在我屁-股后面。
家里给他带了什么好东西,进口的稀奇古怪的零食,游戏,昂贵的直升机模型,他第一时间就要告诉我,和我分享;我也喜欢到他家里去,又大,又有好玩的东西,关键是没有大人管,他的奶奶每次看到我都乐呵呵地打招呼,给我们端水果,然后任由我们自己玩。
他的奶奶很喜欢我,叨唠着要我多和原白玩一玩,他性子太孤了。我也喜欢和他玩,所以不假思索地应下了。
有一次在原白家中玩,我心血来潮想看鬼片,就硬拉着原白打开他家的家庭影院设备,从橱柜里翻翻捡捡 ,挑了一张《山村老尸》。
原白看了看它绿惨惨的封面,脸色不太好,摇了摇我的手臂,小声说:“时姐,我们不要看这个吧?我家里还有别的,圣斗士,名侦探柯南,都有的。”
我可能喝了假酒,本来也有点怕的,但一看他这样,就要逞英雄,硬着头皮说:“你怕了?我可不怕,你要是怕的话就
', ' ')('别看!胆小鬼!”
“我不怕!”他的声音忽然高了八度,从我手中抢到碟片,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机器面前,打开开关,把DVD放了进去。
……然后姐姐的脸真的丢尽了。
我们看着看着,就开始手牵手,看着看着,就开始搂成一团,看着看着,就开始往身上裹毯子,开始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
但不知是和谁较劲一样,谁都不说要暂停不看,哆嗦着,咬着牙,死活也要看下去。
——最后还是来送水果的奶奶拯救了我们。
过了一会儿,我们捧着他奶奶泡的热茶,惊魂未定地窝在沙发上看圣斗士,两个人怕冷一样,挨得特别近;动漫里面战斗得正激烈,我却还没缓过来,小声问他:“喂,小白,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鬼啊?”
他也怕,但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手在脖颈处摸了摸,把脖子上一直挂着的红绳取下来,那红绳编得很细致,绳结处串着殷红如血的珠子,中央挂着一枚纺锤形的深色珠子,上面有一圈圈的形如眼睛的圆圈图案,很有规则。
他把这串项链递给我,一直贴身佩戴的东西,手感仍旧是温热的。我一时觉得它中间串着的那枚纺锤形的珠子很奇特,不像我妈妈喜欢的玉石和玛瑙。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原白认真地说:“我妈妈说这个可以辟邪,很管用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如果真的有鬼的话,时姐也不要怕,鬼不敢伤害你。”
我握着项链愣住了:“给我?”
但这项链真的有一种奇异的美,回旋的眼睛图案让人忍不住就想盯着,仿佛里面藏着了一整个深邃的宇宙,它的触感有点沉,微凉,却又被人的体温捂暖。
我真的很喜欢它。
原白点头:“嗯。”
按照爸爸妈妈的教导,我知道我不该拿,可是低头看了看在手心里沉静地闪烁着的石头,我又生出几分不舍。而且……这看着又不闪又不亮的,不像我妈的珠宝首饰,反而朴素得跟石头似的,应该……没有那么贵吧?
“这个……会不会很贵啊?”
原白笑着摇摇头。
但我又想起了一件事,犹豫道:“那……你给我了,你怎么办啊?”
他笑了笑:“我还有呀!”他见我仍在纠结,又连连催促我赶紧带上,最后我半推半就的,让他给我系在了脖子上,手指偶尔不小心碰到我的皮肤,我觉得他的指尖有点凉,还有点抖。
小孩子们都很单纯,我很快忘了恐怖的鬼片,摸着原白给我的礼物高高兴兴地回家了,一路哼着歌,盘算着送原白什么作为回礼。
3.
然而这项链在我脖子上还没戴满两个小时,就被我爸妈强行解了下来。
被不由分说地夺走心爱之物,还是小伙伴送我的礼物,我立刻生气地跳起来,大声反抗:“爸!这是原白给我的!他送我的!你就算喜欢也不能抢!你自己去买!”
我爸原本阴着脸,差点给我逗笑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石头啊!”我不假思索道,“又不是妈妈喜欢的那种很贵很贵的玉,不是石头是什么?”
我爸敲我脑壳:“你既然不知道是什么,贵重的礼物能随便收吗?”
“啊?”
我爸把项链摊在手心,指着那枚古怪的石头,对我说:“这不是石头,这叫天珠,传说中西藏的圣物。当然,天珠也分好坏优劣就是了。”
我茫茫然点头:“所以?”
“所以……时之桃你赶紧收拾一下,和我一起去隔壁,把东西还回去!”
那时候小学门口的鸡蛋饼2块钱一个,料又多又足,吃一个就管饱,这是我对金钱概念的启蒙。
可是爸爸说我们家也有点小钱钱,所以我还是没弄明白这颗天珠,为什么我不能拥有。
“那……到时候我送原白一个同样贵的礼物,不就可以了吗?”我不死心地挣扎。主要是好朋友送给我的东西,我超有占有欲,才不想还回去。
我爸噎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摆摆手,说:“天珠好坏的价格差很大,先看看吧。”
“爸爸,你最好啦!”我欢呼一声抱住他。
但那颗天珠我并没能拥有,明明它只是一块漂亮的石头。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我从小到大,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如果以金钱标准来衡量的话。
——那是一颗价值三百七十一万的极品天珠,因为原白小时身体不好,他的父母特地为他求来驱邪避灾,是他一直戴着的平安符。
得知价格之后,我爸的脸都绿了,一回到家,他和我妈围着我念咒一样地三令五申,让我千万别再乱收礼了,尤其是原白的礼物!小孩子没有金钱观念,谁知道原少爷改天会不会随手再掏出个天珠送人。
我也很委屈。
我们小孩子们就喜欢互相送礼物的嘛!巧克力啊,游戏啊,漫画啊,碟片啊,送漂亮小石头的也有啊……谁知道一个普普通
', ' ')('通的小石头这么贵呀!而且……谁会把这么贵的东西随随便便送人啊?
“到底是有多贵啊!”我又问。
爸爸沉默了一下,说:“是咱们现在还负担不起的东西。桃桃,等再过几年,爸爸生意好了……”
我看着爸爸,觉得他有点奇怪,连忙跑上去摸摸他,“那……就不要嘛!反正是块石头而已啊!爸爸,我不要天珠了!”
小孩子的世界是很小,很容易满足的,当小孩子变成大人,她就会遇见更多更多,像这颗天珠一样,充满了诱惑力,明明很喜欢,却无法拥有的东西。
那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懂,我觉得我要什么就有什么,毕竟我也只会要糖果衣服漫画书这种,爸爸妈妈可以毫无压力地付账的。这颗天珠,是我第一次认识到,原来你能拥有的东西是有极限的,有些东西你再喜欢,你也无法拥有它。
而父母,却想满足你所有的愿望。
妈妈摸摸我的脑袋:“我们家和原家,还是有一定差距的。以后原白送你东西,你也不要随随便便收下。”
“哦……”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原白送我什么东西,我都不要,他不知道为什么,着急得团团转,难得的,在我面前又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杏眼含雾,小狗一样可怜巴巴。
他好像一直是这样。
他依赖我,黏着我,对我毫无保留。
这样单纯的性子啊。
唉。
真的好容易被人骗呐。
现在想来,原白大概是缺爱的,缺爱又极度渴望爱。所以无论他拥有什么,他都会给我,赤-裸而坦诚,只为了求得一点点的爱。
如果他遇到的是个爱情骗子,怕是能被骗光所有身家。
4.
当我从往事中回过神来,一抬眼,就看见原白就在我的对面,手指抓着毯子,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杏眼,紧张地望着我。
“看就看了,我又不打你。”我说。
原白这才把挡脸的毯子放下,神色松动了些。他生得天然美艳,是艳光四射,不可逼视的那一类,偏偏一双眼睛,又看起来单纯,中和了长相的锐利之处。
我的视线落在他的脖颈上——白皙,光滑,空荡荡的,没有红绳,什么都没有。
“你的天珠呢?”
自从我高中和他疏远,来往就少了,他从小到大都挂着的天珠,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原白愣了愣,没料到我会突然提起这个,摸了摸脖颈,一边看着我,一边有点无措地说:“我,我没戴了……”
我没有追问他为什么,只是说:“毕竟是平安符吧,还是不要取下的好。”
原白的眼睛亮了亮,“嗯!”
他纤长柔软的睫毛眨了眨,掩映着下方的一双杏眼。这眼睛小心地朝我看过来,我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古人说的“含情目”,什么千种思绪万般情愁。
我合上了结构力学,在心里唾骂一年前的我自己,为什么要选土木工程!
“床这么大,今天你不用睡沙发了,过来。”
原白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我。
我寻思着他这模样,到底是怎么迷倒他F大万千女大学生的?真是今日最佳迷惑。
“你来不来?不来就算了!”我拍了拍床铺,不耐烦道。
话音未落,原白就蹭地蹿上了床,被子一掀一盖,速度之快令人惊叹。
他熟练地解开睡袍的腰带,让身体在睡袍下半遮半掩地裸露,蹭到我的手边,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两枚乳-环轻轻地晃动。他乖乖地看着我,神情稚纯且无辜,举止却勾引且放-荡,混合成了一种奇异的媚态。
美色当前,但我实在被结构力学折磨得神志不清,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别闹了,早点睡觉。”
想了想,又伸手掐掐他的脸,补充了一句:“乖。”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