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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李明珠,走出女学,顾瑶满脑子想的都是叽里呱啦的书名。
她以前看的都是四字以内的文艺标题,再长的就是某某评什么什么书,听着就觉得很有逼格。
现在这么一搞,她从心里涌起一股古怪的冲动。
名为我上我也行。
顾瑶趁机在脑海里编织小故事,差不多就是古早渣男贱女的水准,没爽到,倒是把自己气着了。
走神时不小心走过了头,闯入了民巷里。
民巷的烟火气息是她从未体会过的。
挎着红布篮子的妇女从她身边匆匆走过,举着糖葫芦的儿童嬉笑着撞在了她的大腿上,稚嫩的小脸抬起来,又哈哈地跑开。
围坐在板凳上唠嗑的妯娌瞧了过来:“小宝,撞了姐姐也不道歉,没规矩咯!”
“啊呀,这姑娘模样真俊……”
旁人瞧过来,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眼神,但是她们眼里的热络亲切,让顾瑶的脸颊攀升起一道红晕,禁不住地快步跑了。
挑着担子光膀子的纤夫侧开身,以免撞到了她。
顾瑶没跑几步,意识到她应该往回走,而非深入。于是她顿足,回头时,却像是第一次闯入人世间的精怪,在那喧哗的尘世里迷失了方向。
顾瑶不安起来,担忧自己是否有些格格不入,一时也歇了回去的念头。
……好热闹呀。
比宫宴还热闹呢。
顾瑶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街之隔,竟是天上与人间。
心里如同有一只胆怯的兔子慢慢竖起了长长软软的耳朵,用红彤彤的眼睛窥探着他人的世界。
又仿佛满山遍野的野花。
好奇、惊叹——喜悦。
很多人家的大门都敞开着,随便一眼就能看见一家几口子在水缸旁吃饭,用上内力,还能听见他们的交谈声。
无外乎鸡毛蒜皮的小事,牛屠户家的猪肉又涨价了,王秀才收的束修倒是便宜了许多,隔壁的张麻子不要脸……
是那样鲜活的生命啊。
“操你妈。”
一声突兀的清冷声线响起。
说他突兀,一是他破坏了顾瑶体恤民情的快乐心境,二是这般冷淡清丽的声线居然用来发出如此粗鄙之语。
何人扰老娘清修?!
顾瑶不满地循声望去,看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围了三个熟悉的身影。
她秀眉一挑,东张西望,决定大隐隐于市,躲在一旁的棚下,偷了一把瓜子,暗中观察。
江今铭一如既往地戴着斗笠,那帷幕在这种太阳天下确实有奇效。
顾瑶怀疑他要么是丑得没脸见人,要么就是传说中的美白防晒。
他抬起手——那是一双持剑的手,虎口和大拇指指腹处覆盖着剑茧,指节颀长,骨如剑脊。
一段窄长的竹叶从袖中滑出,翠绿的叶尖抵在了来人的喉上。不同于张景潇以往那鲜血与刀锋的威慑,竹叶又轻又柔,顾瑶却敏锐地察觉到危险。
摘叶飞花,亦可杀人。
张景潇打着一点都不走心的圆场,用指尖推开江今铭的竹叶:“别动手,别动手。这里可是皇城。”
两个人动作变换下,终于露出了被遮挡住面目的少年。
青葱少年郎的相貌,浑身一股子初见时的板正气息,棕黑的眼眸注视着两个人,仿佛放在被抵着脖子威胁的人不是他一样。
谢不敏认真地说:“我不跟你打。”
空气寂静了。
天知道顾瑶是怎么从张景潇那张面具上看出无语凝噎和看好戏一般的“哦吼”。
张景潇后退了一步。
在顾瑶以为他们会打起来时,江今铭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压抑着被冒犯时的怒火:“你他妈——看不起我?”
谢不敏茫然地看他一眼,随后皱了皱眉,表现出了对无理取闹的不赞同:
“君子动口不动手。”
江今铭丢了手中的竹叶。
那叶子随风摆了一个妖娆的弧度,躺在地面上嘲讽它的前主人。
然后它就被低着头的张景潇碾在了脚底下,蹭过青石板的缝隙,被踏入泥土。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抬起头,血色玛瑙直直地朝着顾瑶的方向。
张景潇笑了笑,唇弯得轻松闲适,恰好能让顾瑶意思到她的窥视是多么明显。
被发现了啊。
顾瑶眨了眨眼。
那我走好啦。
正当顾瑶准备离开时,张景潇便收敛了笑容,甚至有些不悦地下撇了一些,紧接着,若无其事地撇开脸。
顾瑶忽然想起来,张景潇画的那种豆豆眼小人。
有点像喔!顾瑶客观评价。
她摸不着这位江湖人的意思,到底是嫌弃她磨磨唧唧还不滚蛋呢,还是觉得无所谓?
顾瑶瞄了眼手中的瓜子,心道:“都说送佛送到西,那干坏事就要干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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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他们来赶我。
我可是公主,我怕什么呢?
顾瑶牛逼起来,翘起二郎腿,反正已经被发现了,她的目光便更加肆无忌惮。那模样,已经将周边攀扯八卦的妇女学了个十成十。
江今铭骂道:“你他妈滚到天都来考公务员的,就少来烦我行吗?我随便拿个扁担都比你脑筋好使。”
“我是来找你的啊。”谢不敏还解释了一下,“本来报的是西北的旅游团,他们说直通天都。结果发现不是旅游团,是补习班。”
然后他就顺带着一路考过来了。
张景潇抚掌:“不错不错,老江,千里追人,你从了吧。”
江今铭一掌拍去。
张景潇让他扇了个空,笑道:“我闭嘴。”
江今铭扫他一眼,回头,冷声说道:“我说过了,我不会同意的。”
谢不敏态度很诚恳:“我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呢?我可以把官府的文书给你看。”
江今铭淡淡道:“知根知底,大可不必。”
谢不敏也不过多纠缠,道:“好吧。”
张景潇微笑:“你也知道他这脾气,不识好歹,倔。”
谢不敏拱手离开。
待谢不敏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后,江今铭扣住了张景潇的手腕,阴恻恻道:“还钱。”
张景潇迷糊道:“你知道我没钱的啊……”
江今铭咬牙切齿:“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家伙是你带过来的。好啊,你个张扒皮啊张扒皮,平时借我钱也就罢了,你他妈还物尽其用,把我卖了几次?”
“还有,”他侧脸,另一只手指了指顾瑶,“那人怎么回事?她又出价多少?猪肉都涨了,让你爹看看我他妈有没有涨价?”
顾瑶摸了摸鼻子,很有素质地把瓜子皮扔到蔬果皮堆里,走到他们面前,语气惊讶:“江先生忘了我么?我是那个出钱赎了你的长乐公主啊!”
江今铭先是一静,面容在帷幕下,朦胧且模糊。
她看他如雾里探花,他视她应如是。
于是两相沉默,久久不言,随后,江今铭却喷出一个笑来:“长乐公主啊?哈哈哈哈!”
江今铭松开扣着张景潇的手,对着张景潇哈哈笑道:“这就是那个找你的长乐公主,我还真没认出来。”
“前些日子就觉得你不对劲,现在我明白了,原来那话本子是你从人家公主手里偷来的啊!”
“不好意思,没认出公主您来。”
顾瑶见他转而向自己道歉,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江今铭只透过缝瞧过她一眼,记不住才正常。
“江先生言重啦。”顾瑶道。
江今铭的声调愉悦:“那我能不能冒昧问一下——”
他话音未落,身子轻盈地闪到了顾瑶身后,张景潇见踹他不成,一记掌风便侧着顾瑶的耳畔击过。
江今铭愈发得意,叫唤“厉害啊厉害啊”,身法诡谲,两个人绕着顾瑶揍在一起,全然不顾顾瑶越睁越大的双眼。
张景潇想让他闭嘴,江今铭偏偏要往顾瑶那边蹭,狗皮膏药,还打算来个江今铭绕瑶走。
耳边风声渐急,两人出招更顺,眼看就要打出破风之声动起真格来了,顾瑶当机立断,插缝间蹲下抱头,大喊道:
“要打就去武林盟的练武场打啊!”
江今铭往后一跳,趁着张景潇还没来得及捂住他的嘴,洋洋道:
“——你是不是喜欢张景潇啊?”
“你有病!!”
张景潇捂住他的嘴,吼了他一句,松开手后,又顺势踹了他一脚:“你有病吧!”
江今铭大概真的是病得不轻,笑得东倒西歪,被踹了也不在意,而是追问道:
“你喜欢他吧!你一定是喜欢他!要么就是他喜欢你!总之你们肯定不清白!”
江今铭怎么想都觉得是这么回事。
不然凭张景潇那心机婊的性子,哪里会对着个小姑娘交底呢?难不成这小姑娘还有值得利用的地方?
但那也是这位小公主主动找的张景潇!
说明那时候他们就已经熟稔了!
居然还跟他装——我呸!
顾瑶抱着脑袋,等他们消停了才敢起身。
尽管她武功不错,但实战经验真没多少,而这两人对她来说又是碾压式的,所以她确实紧张了些。
听到江今铭的话,顾瑶真的觉得没什么,因为类似的话春杏已经问过了。
于是她顺口道:“骨相那么漂亮——”
“我当然喜欢他!”
张景潇踹江今铭的动作一停,整个人宛如僵住了一般,在江今铭促狭的笑声中,他抿了抿嘴,唇线平直,浅粉唇珠若珍珠磨成,下颔玉雕刀削,绷出个紧巴巴的咬肌。
他斜过脸,翼状的面具羽毛纹理清晰真实,玛瑙内咬尾蛇猝然睁开蛇瞳,纯白的虹膜下,宛如失去焦距。
“……
', ' ')('没品味!”
张景潇咬着牙斥责她,转而拎起江今铭的衣肩。
愤怒到极致,他反而没什么表情了,唇角扯出笑:“去练武场。”
“我们打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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