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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瑶的话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对比下我们的身高试试看?”
永安王比你高好吗!就算是易容也只能缩骨不能增高的呀!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结果谢不敏闻言,放下手,抿着唇,小小地纠结了一下。
随后,小家伙一脸小心翼翼,粉唇唇角下弯,眉心微蹙,双眼含着些期待:“我会努力长高的……”
语毕,他取下腰间的熊猫纹荷包,举到顾瑶面前,眉眼间尽是认真:“这是用你之前送我的团扇做的,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擅自改成了荷包,对不起。”
他的乌发分明已经整齐地梳成了一个高马尾,但是微卷的发丝总是不安分地翘起那么些许,显得脑袋毛绒绒的。
顾瑶没忍住,伸出手,摸了摸谢不敏的头顶。
他好白啊,模样也俊俏,轮廓却是有些锋利的,眼尾颜色浓烈,不深不浅的乌青黑眼圈几分阴郁。
或者说蔫巴巴的,偏偏又不太明显,五官上瞧着就是人间正道,清风容正,斩剑轻锋,努力地绽放自己蔫巴巴的光芒。
——平时不仔细看,很容易被他一板一眼的气质冲淡。
顾瑶又没忍住,用指腹抚摸了一下他的眼尾,便如同在水面上点起了粉红的涟漪,让谢不敏的面容一点点涨红。
捧着荷包的手可怜巴巴地攥紧,他垂下眼,轻轻吸了吸气,鼻翼微颤:“……你不高兴了吗?”
顾瑶收回手。
他笑道:“没有生气,送你的就随便你吧——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谢不敏眨巴眨巴眼,把荷包重新挂在了腰间:“你就是你呀,我认得出来的。”
顾瑶一时不知道是他在哄骗小孩还是小孩在哄骗他,反正就是在人眼巴巴的目光下,又晕乎乎地送出了些东西,然后美滋滋地回了馆。
回馆前还吩咐仆役把那些“大人”们写的诗文送到自己桌上,还让幕僚作了序,送书坊里自费印刷出版。
顾瑶蛮是兴味儿地读完了这些或是暗中自荐或是阴阳怪气或是随性敷衍的文章,自己也转了转手上没蘸墨的笔,开始写文了。
按照他的记忆,经过前面几章的铺垫,差不多就是顾晨落水的时候了。
那段时间母后刚刚产下一子,长乐公主十分闷闷不乐。
她性子粘人,最不喜欢别人跟她争夺母后的注意力,现在知道了自己有个弟弟,几乎快要郁闷死了。
顾瑶记得,那时候她天天缠着顾丹,要太子皇兄帮自己想办法,把那个所谓的弟弟或者妹妹“解决”了。
小顾丹:“……”
长乐公主泪汪汪:“皇兄,那可是我们的一生之敌!你就不怕它跟我们争宠吗?”
太子殿下沉默片刻,冷淡道:“孤不知道该如何解决,也不怕。不然你也不会出生了。”
顾瑶心碎了,大哭,嚎啕大哭,嚷嚷着臭软软有了弟弟妹妹就不爱酸酸了。
她哭着跑走,一个月没有理顾丹。
“我那时候还是不太聪明。”
顾瑶一边写字一边心中评价:“不理人不会有太大的功效,反而只会把亲近之人推开。理想方式应该是在顾丹面前卖惨,他吃软不吃硬。”
然后,顾瑶照例跟盛阳怼,盛阳比她大了个四五岁,欺负她跟玩似的。
顾瑶从小就鬼精,擅长柿子挑软的捏,故意讲了几句阴阳怪气的话,把盛阳旁边的顾晨惹火了。
两人同年同月同日生,互相看不顺眼,平时打打闹闹十分正常,最后一般是两个人挂彩然后一起哭。
加上是在演武场,也没有人拦,盛阳在那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鼓舞士气,说好好好晋顺打她右脸,然后又叫喊着长乐快踢他下面!
闲华无奈地说:“不要打了啦……”
毕竟你们这样是打不残人的。
后来晋顺落入下风,开溜,跑路贼快,冲到了璇华楼旁边做鬼脸。
顾瑶冲上去,然后一推一搡又跳又蹦,一击不成,从护栏上飞跃进潭水里。
顾瑶觉得那时候可真倒霉。
第一次在永安世界是被顾晨借力推出去的;第二次就是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分明已经格外注意了,偏偏还是掉了出去。
她依稀还记得顾晨错愕的表情,然后就是彻骨冰寒,和几声“四皇子把公主推下水了”的尖叫。
顾瑶在手稿上划了一条横线,把上面的内容划掉。
他用更优美的词藻详细地写了一下长乐怎么吊打晋顺王,然后精准地把结尾卡在宫女尖叫“四皇子把公主推下水了!”这里。
哎,我真是越来越熟练了呀。
顾瑶搁置笔,朝磨墨的书童处看了眼,却见来人衣着光鲜风流,满眼笑意,慢条斯理地替他磨着墨。
第一次替别人磨墨,王铮小拇指上沾到了点墨水。
他眼眸向下一瞥,眉眼弯弯:“这个我记得!可把我吓了一跳,那时候是要救你的,结
', ' ')('果你自己慢悠悠地游回来了。”
顾瑶矜持道:“虞娘说过了,在宫里活就得会游泳用银箸。”
王铮在仆役的侍候下洗了洗手,用白锻擦拭干净:“说到那次,我比较意外,太子殿下知道四皇子推了你之后,居然直接把他扔下水了。”
顾瑶想到往事,略有些惆怅:“你不觉得不值得吗?父皇差点因为这件事废后废太子。”
王铮笑道:“当时是那么觉得,又羡慕你们兄弟感情好,心道天家也不似他们叮嘱的那般尔虞我诈。”
顾瑶摆了摆手,挥退下人。
他将手稿放好,低声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恶毒。其实,我很庆幸那时候,我那个便宜弟弟死得早。”
正是因为他的早夭,让父皇愧疚,歇了废后废太子的念头,也让母后有了借丧子之痛卖惨干涉前朝政治的机会。
他每次想到这件事,只会觉得幸运,而不会觉得遗憾。
王铮双手一摊:“我是独子。”
顾瑶瞅瞅他,忽然想起他府里的那位,感慨道:“但如果是李华死了,李婷会包下天都整整一个月的烟火台吧。”
王铮没说话,半晌后,他道:“皇宫里有消息。”
顾瑶抬眼。
“坤宁宫起火,闲华驸马祭日月神时失踪,珍贵妃病愈。”
王铮从织金蜀锦琵琶袖中取出一个扁平小盒。
“这是天行那给的消息,应该是太子殿下让传的。”
他用天行的密匙解开外部机关,转交到顾瑶手中:“坤宁宫的事,别太担心。”
顾瑶颔首,眉心皱起。
沉吟片刻,他摆弄了几下机关,彻底将小盒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封密件,外盖天行“天”字印。
他用指腹摩挲着纸张,感受上面的纹路,又顺着纸纹在火光下的流光,按照次序灼烧,最后显露出了上面的文字。
母后放火烧了六皇子——他那个便宜弟弟曾经的房间。
顾瑶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对劲,怎么晚不烧早不烧偏偏最近才烧,更何况要是看那套房间不顺眼搬空就是了,干嘛要放火烧?
这不是发疯是什么?
当然,毕竟是自己母后,这种事情他也只能心里念叨,仔细研究起上面给的圣后放火前七天干的事情。
看起来太子殿下也没有搞清楚母后为什么要这么做,给的线索圈圈点点。
顾瑶紧紧地皱着眉,将一处着重涂朱。
【下诏狱,释秦卿。】
秦卿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大,却说张景潇的容颜多年没有变化,那是否能说明其实她的年纪也不似表面上那般?
太阳穴被人轻柔地摁压着,顾瑶鼓了鼓腮帮,一吸一吐,叹了口气:“王铮,我好烦啊……”
王铮替他揉着太阳穴,双手掌心又拍了拍他的脸颊:“别想太多,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
他浅笑着自嘲道:“虽然不学无术,但还是派得上些用场啦。”
一张俊逸的容颜突然放大,王铮靠了过来,鼻尖抵在了顾瑶的呼吸间,亲昵地一蹭。
他的桃花眼半眯起,嗓音略哑:“我听说你今天又找了宋时清。”
紧接着,他完全不需要顾瑶回答,便又笑道:“你这几天没吃荤是不是,要不要我来?我有做好扩张再来见你……”
王铮自顾自地解开了镶玉的革带,脱下了手上的银制护腕,却被顾瑶止住了动作。
“你的眼圈有点红,”顾瑶温声说着,替他将革带系回,站起身,双手抱住了他,在他耳畔处亲了亲,“我喜欢看你开心的样子。”
王铮一言不发,眼尾处浅淡殷红变得愈加浓重。
他低声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
为什么每次都是施虐一般的性交?
为什么每次都要他主动勾引?
为什么还能这么平淡又不含芥蒂地提李婷?
顾瑶猛然拉住他的衣襟。
一种几近迸裂崩塌的情绪交织在他的眼眸中,王铮抬起手,触碰着顾瑶后颈的肌肤,虎口掐在了骨骼的交合处,感受着上边的凸起。
顾瑶头皮发麻,攥住衣襟的力道更重,恶劣的话语被他以情人般温柔的口吻念出。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顾瑶再度亲吻王铮的耳畔,没有唤起敏感和情欲的红,而是引起了他刹那间的苍白。
“你今晚歇在我这里吧,我们什么都不做。我想和你一起睡。”
永安王耐心地抚摸着怀里的情人,安慰他颤抖的身躯。
“王铮哥哥,你不要难过……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当夜。
“什么你居然连我是前朝皇后都知道吗?!”
李明珠一脸震惊:“你做的那个前世的梦也太神奇了吧,你真的不是掠夺者或者气运之子吗?如果你说你是从史册里看到的
', ' ')('我还可以信,不过昊朝几乎没有记录皇室的记载吧……我记得连史官都是跟在丞相旁边的。”
“李姐姐你话真的越来越多了啦。”顾瑶坐在云雾弥漫的云朵间,用手比了个暂停。
“所以你觉得这是怎么一回儿事?明明上辈子我弟活得好好的,偏偏这个世界连眼睛都没睁开就死了?”
李明珠本来想说我也不知道呀,但面对顾瑶郁闷的模样,努力给他加油打气:“上辈子是五个皇子,这辈子自然也得是五个皇子嘛,不然剧情就对不上了?”
顾瑶否认:“可是长乐世界他也死了啊。”
“那我也不知道嘛。”李明珠叹气,吹了吹鬓角垂落的发丝,“但是世界是会强行校正,让剧情尽可能地在某一既定是轨迹上发展的。所以呢,你弟弟可能是被校正掉了吧。”
顾瑶一怔:“校正是可以抹杀个体的吗?”
李明珠摇头:“据我所知……”语气突然无法抑制地加重了一个字音,随后又强行风轻云淡,“啊呀,据我所知呢,不能。”
“世界的校正可以更改你的身份,躯壳,却无法抹灭你的灵魂。”她说,“掠夺者除外。”
“所以不论你是男是女,是长是幼,前一秒你已然垂垂老矣,后一瞬你亦可以豆蔻年华。”
“只要不偏离剧情,什么都可以发生,唯有灵魂不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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