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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常常能看到透骨找地方站桩,通常一站就是一个下午。
透骨的基本功无疑是练得很坚实的,武林中以稳健增长功力的人不在少数,墨竹与叶小生都属于这种类型。而斩月厉害是因为他在稳健之外加了巧劲与智慧。
透骨站桩的时候,全身肌肉稳稳地固定在原处,坚韧而不紧绷,整个人都会进入一种冥想的精神状态。这也是她能在擂台上得胜的关键——她能全神贯注,精准控制好自己的每一块肌肉。
而这样的精准,不经过长久的刻意训练是根本无法达到的。这样的武功基础不像是一个单纯的小山村能教出来,因此楼主有时也猜想透骨是不是来自一个武林村落,但都没问。
透骨站桩的地方是一处竹林中的空地。楼主去找她时,她刚好完成今天的站桩。竹林透过的光,照耀在她穿的简朴练武服上,只显得她英姿飒爽。
楼主笑道:“透骨的功底甚是不错,我这儿有个朋友,不知透骨可否愿意与他一战,试试身手?”
她指的是墨竹。透骨与墨竹练习的流派有些像,大抵是同根同源。
透骨爽快道:“好啊!”
“出来吧。”楼主唤墨竹。墨竹带着纯黑面罩从竹林隐蔽处走出,对透骨拱手施礼:“请教了。”
透骨看墨竹就这么突然从她看不见的地方窜出来,而刚刚还完全没有这人的气息,即使这是楼主的熟人,她也有些暗暗心惊。她拱手回礼:“请教。”
竹林间滤过一阵风,两人默契地摆阵对战。霎时间,只见一黑一棕两个身影在竹林间腾来窜去,竹枝被撞得晃动,却未见一根折损。换作常人来看,只觉得两个残影在半空中飞。
约莫过了十分钟,是透骨先下来,单手撑地,墨竹跟着站立到她身前。透骨气息不稳,眼中却满是惊喜。“这回……真的是赐教了!”
她能感觉得到墨竹深厚的功力,她武功已是不差,但比起墨竹来还是差了……但这世界上能用此类武功远高于她的,也屈指可数。
一场比试下来,酣畅淋漓,她受益良多。
“基础足够,须多变化。”墨竹淡淡地点评了一句。在基础足够的前提下,只要透骨愿意多练习、多实战,武功一定会出现质的飞跃。透骨忠于基础本是好事,但若不多加变通,再好的基础也只会是一处不被开发的巨大矿藏。
只这一句,他认为对透骨来说足够了。
说完之后,他看了楼主一眼,便退回到了楼主身后。
透骨再次抱拳:“多谢前辈教诲!”她也不纠结墨竹的身份,墨竹明摆着一幅不愿意说的样子,但她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每个武林儿女心中,都有一个武林梦。而心怀武林梦的人,必然知晓京城七大。
透骨转头笑着对楼主说:“那位大侠好生厉害!”她已经大概知道了楼主的真实身份,也忽然悟了为了楼主会在初见时就可以给她一块思乡楼的玉牌。更多的,她是感谢楼主给了她一个与墨竹对练的机会。
楼主淡淡笑道:“确实厉害。”
平素楼主并不会夸赞墨竹,这种被楼主夸赞的机会算是极少。墨竹垂下眸,刚刚还冷静自持的他此刻内心泛暖、有些僵硬,却不知道这暖意从何而来。
透骨不耽搁时间,很快走开,只留下楼主与墨竹在这竹林之中。
竹叶沙沙作响,墨竹伫立于楼主身后,两人皆是静默。
十名刺客以楼主与墨竹围成环形,屈腰呈包围佯攻态势缓步而上。
为防调虎离山,斩月镇守于思乡楼内。因此这竹林除了十个刺客,就只有楼主与墨竹楼主。
风动声动,刹那间一根竹枝已被斩断,十名刺客一拥而上,悉数向楼主猛攻而去!墨竹化作一道黑色残影,瞬时间已经卷走七名刺客的刀剑。上腾下跃,竹林中的修竹被撞得沙沙作响。
以一人对七人,难度呈几何倍数增长。墨竹却神色如常,黑色面罩上的双眼没有丝毫波动,近处看只发现他目光专注,竟是一丝慌乱都没有,完全沉浸于对战当中!
他教导透骨的话并不是道听途说,而全是他在一场场的厮杀中精进而来。化坚不可摧的基本功为变幻莫测的招数,以应对复杂多变的战局。
楼主这边接下三个刺客,佯装逃开将刺客引到远处。三个刺客阵局将破,对视一眼齐齐向墨竹攻去,却被楼主操控长鞭打散阵形。
竹叶刹然。
这并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打斗,但楼主也并不是没有九成把握会赢。
这场打斗,一直持续到竹林洒上月光。地上皆是暗沉的血,就连楼主也气有郁结,一摸腹部是满手的暖呼呼的血,也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那些刺客的。
她为自己做了一个简单的包扎,地上剩下的刺客已经被悉数割喉,挑断筋脉,死得透彻。楼主抬起头,血糊了满眼。她用手抹开血,在月光下嘶哑地喊:“墨竹?”
这些刺客都是京城中排得上号的存在,墨竹以一敌七,即使他武功高强也太过勉强。
', ' ')('竹林中,只有竹叶沙沙的响。
楼主似乎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她扶着竹子慢慢站起来,腿部多了几刀,还有慢性中毒的预兆,但她并未惊慌于自己身上的伤。
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可墨竹……
“墨竹在。”
黑暗中,一个几乎纯黑色的身影晃晃悠悠地起身,再面对着楼主的方向跪稳。血遮了他大半边脸,却遮不住他明亮的眼神。
墨竹在。
简单的三个字,楼主恍然间觉得自己也曾见过这样一个场景,墨竹为她抵御下所有敌人,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当时……他也是这么说的,也是刀光剑影之中告诉她,他在。
愚忠!
楼主一颗悬着的心忽然落了地,却转身说:“既然你在,回思乡楼去吧。”
“是。”墨竹未多说话,站起身,又潜入月色之中。
当晚,思乡楼楼主遇刺一事传入宫墙。王宫肃穆,连巡宫的太监宫女都只敢换上布面鞋,小步慢走。
第二天,宫墙内的云蜀辞见了一个人。他与那人相对而坐,旁边是惴惴的宫女。他们的面前,摆着一盘棋。
而云蜀辞对面那人,看上去与龙梓有几分神似,却十分威严。一身简服上却绣龙纹,身份显而易见。
棋局已定,显然是那人赢了。他却捏着棋子,久久不落。
身侧宫女冷汗落入衣襟,却强撑着不动,看上去很是辛苦。
反而是云蜀辞率先打破了沉默。
“此事事出蹊跷,斩月那刺客不在龙灯身边,显而易见龙灯早有察觉。但她伤情甚重已是微臣安排的太医查验的事实,她……”龙灯就是楼主的名字。
“她向来怕疼,怕死,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冒险。”龙启钧面无表情,却接上了云蜀辞的话。
最是无情帝王家,古言向来准确,龙启钧却记得楼主的心性,话语中居然还带上了一丝类似对儿女的小脾气亲昵的埋怨。
云蜀辞持茶的手顿了下。
皇上并未起疑……?
“皇上,微臣想辞去五千禁军统领一职。”
龙启钧望着云蜀辞,饶是云蜀辞也不禁迫于威压,有些垂目。龙启钧问:“为何?”
为何?无人比龙启钧更懂,思乡楼刺客再怎么暗中为朝廷所用,终究是朝廷心腹大患。云蜀辞当年自愿回归乡土护住龙女,才保住了云家九族平安。下有思乡楼杀手,上有禁军统领云蜀辞,这兵他许久没碰,但兵权可一样没少,照样是龙家的郁结。
他甚至还庆幸爱徒龙灯是与世无争的性格,才让皇上如今对她尚存几分羁绊之情。
若他再不放手兵权,必定因为威胁龙家天下成为众矢之的。大内禁军对于思乡楼杀手是压倒性的优势,但他不能贪权,为了保护楼主,他必须放手。
“微臣热爱田园,愿主动回归田园生活,侍弄花草,种田栽树。”
“……”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是场面话。
一阵沉默,龙启钧指腹摩挲着棋子:“也好,去吧。”
“谢皇上,微臣告退。”云蜀辞拱手起身退后,退至门口方能转身背对皇上。
棋桌上静静地躺着半边龙符。
云蜀辞走后,龙启钧唤出一旁侍卫。那侍卫身穿翎服,显然并不是普通侍卫。
“思乡楼楼主遇刺一事……彻查。”
侍卫一凛,随后立刻回道:“是,皇上!”
侍卫离去后,龙启钧看着棋盘上棋局,轻咳几声,脸色有些苍白,一颗棋子终究是放回了棋盘。
龙家之女龙灯,为护皇族自愿成为思乡楼楼主,收集、掌握大量情报。正因如此,知道楼主真姓名的人才寥寥无几——思乡楼背后是皇家,但思乡楼开着青楼生意,收集来往江湖信息,更知道日常寻欢作乐的官员名册,如果这个信息暴露必然引起动乱。
武林势力错综复杂,武林是有武力的,如果不平衡会威胁朝堂安全,更容易与外敌勾结。思乡楼对整个武林,都有极其重要的制衡作用。
思乡楼背负骂名,楼主真面目不见天日,一切都是必然。命运硬生生地把一只本该逍遥的鸟儿拉进了一潭深海,与整个帝王家一起浮沉。
只要龙灯这名字一日不昭于天下,他不会阻止她作出的选择。
帝王静静地独自面对一盘棋局,眼里晦暗难明。万千思绪再繁杂,也只是化作一声心内叹息。
大红宫墙将一切都堵在墙内,将秘密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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