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家奴历经老爷吊死、小姐大闹江南道,整个周府被官兵围住,差点抄家灭门,一个时辰前才知道原来老爷小姐都是假冒的,他们并无性命之忧。这一口气还没从心口松到喉头,便听说真正的小姐并被逐出门的大小姐与姑爷都回来了!
想到传说中老爷那惨不忍睹的遗体,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纷纷猜着小姐回来了当如何责备众人。
到了前院,只见周家“取之有道”的黑底金字牌匾下,大厅台阶之上,站着个素白衣衫的女子,未曾看清面容,已能感到她身上的冷清之气。待得看清面容,只觉这女子虽容貌清丽无双,却略显瘦弱,肤色白得仿佛不带血色,连嘴唇也是淡淡的,唯有一双眼睛黑得幽深,只叫女子看起来不像凡人,倒是三分鬼气、七分世外修道人的缥缈之气。
待无人再来,女子便开口道:“我才是周娉婷,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周家的家主。”
她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震慑力,奴仆们不敢抬头,全都齐刷刷地跪下行礼。
“见过小姐。”
周娉婷并未令奴仆们起来,只问道:“管家呢?”
一个大胆的小厮抖着声音回答道:“回小姐的话,管家刚刚……吊死了。”
就在真假小姐的消息传回来、官兵撤走的那一刻。
管家跟了她父亲三十年,当日出事,那出卖她的丫鬟都遭了毒手,管家竟能好好呆在周家,直到自尽,这中间若是没有隐情,便是个三岁小儿都不会相信。
周娉婷神色不变,“将尸体送到太守府去,想必官府也需要这尸体得很。”
小厮们立刻应道:“是。”
周娉婷又道:“我刚从山中回来,对府中之事不甚清楚,平日里二管家是谁?”
“回小姐的话,二管家是周义,三管家是周忠,但管家把他派去看马厩了。”
原来是他们,难怪第一时间守在门口,盼着她回来。周娉婷唤道:“周忠。”
“老奴在。”周忠从众人之中走出,又复跪下,“小姐,老奴但凭吩咐。”
“今日起你暂代管家之职,把府中该扔的东西都扔掉,还有,准备我爹爹的后事。”周娉婷顿了顿,缓缓说:“以周家新任家主周娉婷的名义发丧。”
周忠震惊地抬头,欲言又止,再复低头应道:“是!”
周娉婷便不再说话,转身往正房去了。
绕大厅,过内厅,便是正院,北面一座五间开的上房,两个小厮守在明间外边,见了她便行礼。上房的东稍间已收拾妥当,地上摆好了床,周游的遗体躺在上边,一旁沐浴等物一概准备妥当,江夫人与江自流在旁跪坐着。
周娉婷入得来,一言不发地在旁边跪下,她伸手,想打开周游身上盖着的白布,却抖了一下。
江夫人的眼眶立刻红了,扑过去抱着她,哭道:“小小,想哭便哭吧,已经没事了……”
姐姐越是这么说,周娉婷越是知道,这个世界只剩她一个人了,若是她也倒下,从此以后只能将周家的产业拱手他人。而她,也只是个名声尽毁、养在姐夫府里,等着不知何年何月嫁人的女子,只有浮萍一般无依无靠的命运。
这是她想要的吗?若果真只想嫁人寻个依靠,她为何在道观青灯黄卷十年苦读商经?又为不在遭遇歹人时一死百了?
想到此处,周娉婷立刻抬手将眼角的泪擦去了,她轻轻推开江夫人,低声说:“姐姐,咱们为爹爹料理后事吧,我不会有事的,苦日子才开始呢,我要撑起周家!”
话音未落,便有一道声音从外边传来。
“小姐,叔太爷并族中几位太爷来了。”
江夫人疑惑道:“未曾报丧,几位叔祖来干什么?”
“来找麻烦。”周娉婷头也不抬,吩咐道:“请客人花厅奉茶。”
“可是……小姐……”丫鬟支吾着,“几位叔祖老爷已自行去了祠堂,他们说……请小姐祠堂内说话。”
“祠堂内?”江夫人怒道,“爹爹尸骨未寒,谁敢在周家开祠堂?”
“姐姐。”周娉婷并未生气,人性能卑劣到何种程度,她已见识过了,这不算什么。她吩咐道:“那就在祠堂奉茶。”
她倒要看看,几位叔祖敢不敢在祖宗牌位面前喝茶。
“是。”丫鬟哪边都不敢得罪,只好离去。
周娉婷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依旧专心为父亲料理后事。
沐浴,停灵,小殓……一切准备妥当,周娉婷换上了孝服,还没来得及问,便听一个苍老的声音满含怒气道:“那小丫头在何处?竟敢叫我们几个祖辈等这般久,实在太不成体统了!”
周娉婷转头,只见五个拄着紫檀木雕寿星拐杖的华服老人从穿堂走来,行走速度之快,直叫人忘了他们全都已年过古稀。这五人周娉婷认得,为首那个紫檀木拐杖上还镶了象牙的就是她祖父的同胞六弟,也是如今周氏一族的族长周六太爷。另外四个则分别是她祖父的堂弟,分别排行第七、十一、十四、二十六。
“六叔祖,七堂叔祖、十一堂叔祖、十四堂叔祖,二十六堂叔祖。”周娉婷依次叫道。
“咚!”周六太爷满脸怒容,手上的拐杖重重拄了一下地面,“小丫头,你胆子不小啊,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叔祖兼族长了?你是不是想像你姐姐那样,被逐出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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