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大浅窝也是生产队社员的聚集地,庄稼汉挑担子来打水,婆娘们挎篮子来洗衣裳。
像秀春这样八岁大的豆芽菜来挑水,那可是绝无仅有。
水田队长王满文讶异道,“春儿,你能挑得动吗?”
秀春两腿岔开,站在井沿上,木桶口朝下,低朝上,狠狠往井里一扔,扑通一声,再扯上来时就是满满一大桶水。
王满文瞧着都心惊胆战,生怕那桶水把秀春给坠下去,忙伸手拽过麻绳,在手上一绕一圈,一点点把木桶往上扯。
秀春抿嘴笑了,“满文伯,我能行。”
王满文压根就不信,非要秀春好好一边待着,他给打好两桶水,并且叮嘱,“你等着,等大伯把自家水挑回去了,再来给你挑。”
秀春道了一句不用,直接把扁担插进两头木桶的绳子里,弯腰,起身,两桶水稳稳当当的挑了起来,一点没洒。
秀春走在前头,吆喝,“满文伯,快点跟上呀。”
王满文惊得嘴巴都合不拢,听秀春吆喝了,这才挑了水快步撵上,嘴里啧啧有声,“有田家的闺女,看不出来啊,这么大力气。”
两桶水倒进大水缸里,秀春又去大浅窝挑了两桶,直到把大水缸盛满为止。
找出家里唯一的黄盆,把鱼头洗了干净控水,拿刷锅耙刷干净锅,鱼头搁在锅里,倒上半锅水,加点盐,临时去郑二婶家门口的花椒树上摘小把花椒,都撒进锅里,盖上木板拼接而成的锅盖,把家里剩下的树枝都填进了炉膛。
大米才买到两斤,秀春舍不得现在就吃掉,索性和面在鱼汤锅里贴出一锅地瓜面饼子,别看她做的饭不少,一多半都能填进她肚子里!
打量着家里剩下不点玉米面、地瓜面,秀春无不发愁的想,她这么能吃,到哪儿去找这么多粮食填饱自己肚子呐,打从她来这里起,天天都在半饥不饱中度过。
虽说行军打仗也吃苦,可因为圣上重视军队的养护,最起码她的弟兄们都是顿顿能吃饱饭的,猪肉、鸡肉、鸭肉、鹅肉,每顿都能见到肉末星子,现在可倒好,要啥啥没有!
她若是改行当山贼,干打家劫舍的活儿,只怕都不见得能劫到啥好东西!
第4章 分工钱
隔日秀春又和郑二婶一块去供销社抢购了两斤普通粉。
瞅着布袋里的普通粉,郑二婶气得跳脚,“宣传报上明明写的是富强粉,怎么到手的就变成普通粉了?!”
秀春就不明白了,只要是面粉不就行了,管它什么富强粉不富强粉。
郑二婶道,“春儿你还小,不懂,咱们每年除夕前供应的面粉有三个等级,最好的是精粉,那质地,刷白刷白,这么多年我就见过一次供应,次点的就是富强粉,咱们大部分年头都能供应两斤富强粉,最差的就是这个普通粉,蒸出来的馒头黢黑黢黑,口感也比富强粉差很多。”
秀春受教了,不停点头,道,“等明年冬小麦熟的时候,咱们生产队留点小麦,自己拿去磨面不就成了?”
郑二婶笑道,“你这孩子尽想美事,队里每年收的冬小麦,留足种子,剩下的全都交到粮站啦,咱们倒是想留,能留得住吗?”
因为耕种技术有限,冬小麦产量并不多,加上给的指标高,每年刚收下来的小麦,留足种子之后,基本上都上交支援国建,若是碰上不好的年头,指标没完成,还得补交粗粮做抵消。
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秀春不吱声了,跟郑二婶一块回了生产队,眼下已经年二十三,再有几天就过年了,秀春是个利索人,见不得家里乱糟糟又脏兮兮,趁天气好,木箱里的衣裳都翻出来晒晒,炕上的棉被甩在晾衣绳上透透气,还有锅碗瓢盆,能刷的都刷了。
扫地掸灰,把破烂都拾掇堆在门口,等收破烂的来了,一分钱两斤斤,全卖给收破烂的。
钱寡妇还养了一只老母鸡,白天就任由它在外面啄食,晚上回来了,再拿鸡笼罩上,冬天外边冷,就连笼搁在屋里,紧挨炉膛口。
土坯房面积本就不大,又没有窗户通风,鸡屎味恨不得弥漫整个屋里,饶是秀春不矫情的一人,都受不了这股怪味,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把鸡放出去,鸡屎赶紧清扫了…
土坯房后面是两分自留地,三畦六行,种的是大白菜、土豆还有白萝卜。时下的干部鼓励庄稼人养家禽,种蔬菜,他们的口号是:晚上洗衣白天晒,休息时间种小菜。
昨晚剩下的鱼头汤,秀春把大白菜、土豆剁了扔在里面铁锅乱炖,炖大半锅,钱寡妇吃了两碗,剩下的全进了她的肚子里,眼下还得再从自留地里砍点蔬菜回来,提前洗了控干。
秀春房前屋后叮叮咚咚折腾,钱寡妇靠在门口晒太阳。
路过的邻居瞧见了,吆喝道,“咱们春儿能干了,大娘你可算要享福了!”
钱寡妇应了声,“可不就是享福了!”
钱寡妇止不住乐呵,自己坐那儿哼唱,“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去碾谷,二十六要宰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扫一扫,大年初一拱拱手…”
下午,旱地队长王满武挨家挨户通知,带上破口袋,拿上记工本,去队里领粮食领钱。
钱寡妇摸索着从枕头底下把记工本拿给秀春,一块给秀春的还有合作社发的补助本。
“春儿,你扛不动粮食,去找你大伯,不然找你三叔,让他们帮你扛回来。”
秀春支吾应了一声,心道,别说一袋粮食了,两袋三袋她都能扛得动,哪用得着求他们,秀春不傻,无论是孙有银还是孙有粮,都像躲瘟疫似的躲自己,生怕自己这个拖油瓶赖上他们,秀春才不上赶着自讨没趣呢。
把家里的两个布袋全部拿着,怕不够,篮子也挎上,还有两个水桶,都挑着,但凡能装东西的,秀春都给拿了去。
不止秀春这样,队里的社员也都把家里能用来装东西的家伙都带着,先想法子把粮食运回来再说。
生产队有个能盛放二三十万斤粮食的粮仓,除却交到粮站的,剩下全存放在粮仓里,年末向社员发放。
庄稼人们无法决定种植哪些农作物,上头发放指标,让种什么就种什么,若是敢多种一样其他,合作社以下大小干部都得被请去谈话。
今年上半年种的是冬小麦,下半年给的指标是玉米和地瓜。
生产队门口摆了一张从公社小学借来的书桌,秀春的大伯孙有银趴在桌子上,挨个核对记工本上的工值,他旁边坐的是队里的会计孙双喜,小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结合工值算完账之后才发钱给社员。
排在前头的社员,已经领到了钱。
“领多少钱?今年一个工能合多少?”
排在队伍后面的社员蠢蠢欲动,迫不及待想知道一个工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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