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那里,是为数不多能让男子进出,又不至于招惹怀疑的地方。
此类风月场所,娼寮有之,清雅一些的地方也不少。画楼就是其中最为出名的,环肥燕瘦,虽做的是皮肉生意,但想结实些有学识的“落魄才女”,也不是不可能。之所以听说过它的名字,是因为叶二郎。
叶家二哥最大的梦想就是四个字,风月无边。等着分了家自己去过逍遥日子,可惜定国公府地方太大主子太少,哪怕每个下人都住单独的屋子也有富余,分府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只好日日在叶央耳旁念叨,说多想进一次画楼,听姑娘们唱个小曲儿也是好的。
“那就抽时间,你去打听打听消……”最后一个字还压在叶央的舌尖,她抬头打量了一番素和炤,遗憾地叹了口气,“你不行,太不行了。”
天生眉目含情,若说他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只是差强人意,若他换身女装去画楼当个头牌,倒很符合那张脸的气场。
她顿了顿,把视线落在商从谨身上,“言堇,要不你去?”
“去干什么?”商从谨一阵紧张,挺了挺脊背。
“去画楼问问,文大人原先喜欢哪位姑娘,跟她套套近乎,看能不能得到些有用的消息。”叶央回答得很轻松,就像招呼他吃个果子。本来嘛,又不是什么多困难的事情。
谁料商从谨把头摇得很用力,一口拒绝了:“我不去青楼的。”
“现在知道这事儿的只有咱们三个,素和炤不适合去,只能看你的了。记得,不要直接上去就问,给鸨母塞些银子,不着痕迹地打听。”叶央说的头头是道,帮他规划好了一系列的行动。
商从谨心如磐石,意志坚不可摧,为难道:“我,我怎么能去……”
若说瞧不起青楼女子,倒不至于,他久在民间游历,知道有些穷苦人家卖了女儿进那里,只为活命吃饭。可心存怜惜,不代表也要自己跟着打成一片啊!
一直以来都没什么脾气的怀王殿下,居然在这种事上打死不松口,态度坚决得很,一副“不要再逼迫我”的委屈样子,从耳根处蔓延起一片红晕。
“我出银子!”叶央拍出来五十两银票在桌上,威逼利诱道。
整个天下都是他们家的,商从谨怎么会看上这点小钱,“不去不去……你找别人罢。”
叶央无奈,只好吩咐素和炤:“那,你去弄把炭灰过来。”
要炭灰,做什么?
金秋八月,风不冷不热,吹得人很畅快,河边尤其如此,湿润的水汽弥漫开来,掺着隐隐的脂粉香,让人不禁一嗅再嗅。
画楼是京城最大的青楼不假,却不在京中,而是前朝开凿的运河上,四五艘精致的画舫。首尾相连,每艘都有三层高,漫无目的地在河上漂流,傍晚才靠岸。
叶央一袭书生青衫,却衬得人更挺拔精悍,看着靠岸的画楼舫船,摸摸下巴上用炭灰伪造的小胡茬,心里安定了几分,打开折扇,轻摇着迈了进去。
能够堂而皇之地进一趟这个地方,对她来说新鲜的很,比军校中的生活懒散,又比家里的日子自由。甫一踏上画舫的甲班,便有两个堪称清俊的小厮迎了上来,笑容可掬满目亲切,既不会让人心生厌烦,又不会觉得怠慢。
耳旁传来的除了莺声燕语,也混有丝竹弦乐,叶央耳朵尖,还听见了吟诗联句的动静,没有她想象中青楼的那般艳俗感。
“公子瞧着面生,可是头回来?”三十余岁妇人打扮的女子从画舫二楼转下,步伐轻柔快速,走路时发出轻微的足音,“若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千万……莫要见怪。”
她停在叶央面前,道个万福,笑吟吟地低下了头。
在被人打量的时候,那位妇人也在观察叶央。面生的公子形容俊美,一眼看过去竟是男女莫辨,比女子多了七分坚毅,站姿也不忸怩作态,可若说是男子,又显得偏温柔些,只有那双眼睛,在灯辉照耀下颜色偏浅棕,透着浑然天成的骄傲。
叶央个头并不比男人矮,又有军中磨练出的气魄,嗓音也不温柔,一开口就打消了鸨母心里的嘀咕,“是头一次……太仆寺的某位大人,说画楼有美酒美人,今日便特意来瞧瞧。”
不光小厮生得好,这里的鸨母同样素质高,眼神三番五次掠过她手中的玉骨折扇,并不显得贪财,叶央是留了心才发现的。
鸨母长着一张端正的方脸,年轻十岁亦是美人,掩口笑道:“莫不是太仆寺的文大人?”
他遇害的消息,一天之内传不到青楼,所以叶央大胆地过来了,看来这里的人并不知道,于是更加放心,摇着扇子回道:“当然。不知文大人夸赞过的那位……叫什么来着?今日在下是否能邀得一见?”
她当然对文大人的风月史半点不知道,故意留了个话头,等着对方上钩。
鸨母果然接过话去,引着她坐下,亲自斟了一杯酒,遗憾道:“这位公子,唉,真是不巧,小月她今日抽不开身,不知您方不方便,换一位姑娘来陪着?”
竟然被约出去了!
叶央忍不住想看看时辰,她一路从军校骑马过来,还抽空换了身衣服,紧赶慢赶,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接下来该怎么说?“我今天就是来找文大人老相好的,不管如何,你得把她找来,让我盘问一番”?
叶央指尖暗暗用力,压抑住计划外的紧张,面上依旧云淡风轻,“那就把你们这里,最美的找来。”
她的身份是画楼常客的朋友,第一次来定是询问朋友中意的女子,若不成,选最好看的,也不至于招惹怀疑……只是今天恐怕会半点消息打听不到,又折进去一大笔银子了!
☆、第102章
没想到小月姑娘很忙,画楼里最美的清倌倒闲得很。
叶央撇了撇嘴,没进雅间,坐在一层大堂的偏僻处,用架刀的动静把玉骨折扇扔在桌上,当啷一声,吓得抱琵琶走过来的女子一个哆嗦。
那人长相偏冷,又有种靡靡的艳丽之感,赤足而行,身姿妙曼,纤细莹白的左脚腕用红线拴了一对铜铃铛,随着走动发出阵阵清脆的声响,敲在人的心尖子上,步步生莲,讨好地在叶央面前弯了弯身子。
她的脸被一层薄得几乎透明的轻纱拢住,能清楚地看见嫣红的嘴唇,却多了几分神秘感,不等人吩咐,自顾自地弹奏起来,音色如珠落玉盘,顺耳得很。
画楼若只是做皮肉生意的地方,当然不会红火至斯,色艺双全的女子比别处只多不少,据说还有慕才而来的书生。风是暖的,酒是香的,叶央多喝了两口,觉得味道有些古怪,细细一尝,里面应该加了舒缓心绪的药材,对身体无碍,但她还是停杯了。
“莫要弹琵琶,陪我来说说话。”叶央侧头一笑,望着穿绿纱衣的清倌,倒叫旁边瞥见这一幕的姑娘都脸红起来。
她们是不能挑剔客人的,而经常出入这种地方的人,貌若潘安的几率很小,冷不丁进来一位手持玉扇的俊秀公子,身量高挑,瞧着偏瘦,青衫下却隐隐有种压抑住的野性,谁都愿意多看几眼。
弹琵琶的娘子同样羞红了双颊,低低回道:“公子想说什么?”
“你的琵琶弹得不错,学习多久了?”叶央习惯有事说事,不太会闲聊,勉强扯了话题,心里盘算着怎么绕到文大人身上去。
“整十二年了。”对方答得很快,带着几分骄傲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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