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多堂主继续沉默,许厌之冷哼一声,淡淡道:“我同你一起去。”
楼焱盘膝坐在密林之中,足足等了一柱香的功夫才感受到有人御剑飞行而来。
他几乎是打了个哈欠,慢慢走到宁清漓身边,身上的魔息被他渐渐收拢,他躺在地上,闭上眼睛,假装晕倒在地。
没一会儿,许厌之和魏易行到了。
只见一地狼藉之中,楼焱和宁清漓躺在地上,张顺倒在一旁,那浓郁的魔息已渐渐散去,四处一片静谧。
“魔修走了?”许久,许厌之才慢慢道。
魏易行松了口气:“应该是了,师姐可要去看看那两个孩子?今年的外门弟子,实在承受了太多。”
“那两个,鬼精鬼精的,怕什么?”许厌之笑了笑道,“你且瞧张顺,浑身是伤,那两个,身上可少了一根汗毛?”
魏易行恍然大悟:“那个丫头就是传说中宁师叔家的?还有那个小子,听闻也是泥腿子出身,修为却深不可测,只是名字起的奇怪,叫楼二狗,师姐你说他家里怎么起这么个名字?”
楼焱在地上,已经有点躺不住了,他刻意放重了呼吸,果然那两个终于不说话了,凑过来查看二人的伤势。楼焱顺势睁开眼睛。
“可觉得哪里不适?”魏易行热心地问道。
楼焱面无表情道:“不曾。”
他谢绝了魏易行伸出来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宁清漓又做梦了。
那大约还是属于宁小丫的记忆。
永宁村的小院子里,陈氏在缝补衣裳,宁小丫就蹲在地上数着玉米粒。
“一二三,五个玉米粒!”小丫咧着嘴,陈氏噗嗤笑了出来。
二人身边,宁修文在带着儿子习字。
院子里一张桌子,上面铺着宣纸。
宁修文在教儿子练字。
一个宁字写了许多遍,宁修文才笑道:“如此瞧着,才有些样子了。”
而后便是名字。
宁小丫跌跌撞撞跑过去,抱着哥哥的大腿,奶声奶气地喊:“哥哥抱!哥哥抱!”
于是宁家大哥便把她抱了起来,小小的丫头,趴在哥哥的肩膀上,低头看着宣纸,她张着嘴巴,一滴口水啪嗒落在宣纸上,染湿了上面的字。
宁正锋三个大字龙飞凤舞地出现在宣纸上。
宁正锋。
正锋……
宁清漓睁开眼,发现自己被楼焱背在背上。
“前辈……”
“醒了?”楼焱声音懒洋洋得,他们在密林中穿行进,四周一片黑暗,只有后山的烟花照亮天空。
“我们去哪?”宁清漓下意识地问道。
“去看热闹,后山示警烟花亮了。”楼焱撇撇嘴,方才一见示警烟花亮了,许厌之便变了脸色,率先奔过去,魏易行也忍不住先走了。
而楼焱为了维持小毛孩子的人设,不得不背着宁清漓慢慢走。
“那个魔修呢?”宁清漓问道。
“被我干掉了。”楼焱轻描淡写地回答。
宁清漓呆呆地点点头,她刚刚清醒,尚有一些脑袋空空,下意识地搂住了楼焱的脖颈,任由他背着自己,走出密林。
天空四处都是御剑飞行的弟子,朝后山的方向奔去,皆是流星一般的模样。
“魔修的目标是后山?”宁清漓看着这阵仗,好奇问道。
“看来是了,今日只怕许多事,都要浮出水面了。”楼焱感叹道。
是啊,真相。
想到方才那个清晰的梦,宁清漓的有些微妙起来。
他们穿过密林,便听到青云派的钟声响了起来,魔族的已经极弱了,空气中还有些许血腥气味。
待赶到后山,只见石莺莺居住的小院子,已被各堂弟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包住。
宁清漓走近时,便被一个弟子拦了下来。
“长老有令,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入。”
“让她进来。”许厌之的声音传来。
她走到宁清漓面前,素来冷淡的脸上头一次露出无比复杂的神色:“你醒了?可有什么不适?”
宁清漓摇摇头,从楼焱身上跳下来。
“进来吧。”许厌之张了张嘴,终究只淡淡说道。
“我能进吗?”楼焱摆出一副看戏的姿态。
许厌之没有回头,只道:“一并来吧。”
她和楼焱跟着许厌之走过,只见内院之中,早已是一片荒地。
强大的灵息波动时断时续,宁清漓走近了,才见内院之中,于青松一身狼狈,半跪在地上,他穿着一身夜行衣,身上挂了彩,身后姚正锋的剑,横在他的脖颈上。
姚正锋满眼的杀气,手中天舞灵簪伴随着强大的灵息,充斥着整个后院,于青松带来的人连同与他素来关系亲厚的堂主们皆是一脸忌惮地看向天舞灵簪。
方才,自这东西一亮起来,于青松在姚正锋手下,再没多打出一招,便重伤倒地,难怪当初石道仁说什么,也要留下这东西。
姚正锋原本杀气腾腾,却在抬眸看到宁清漓的一瞬渐渐散去,他似是松了口气,又惊又喜:“你们没事?”
宁清漓看着姚正锋,亦是五味陈杂,她还记得那个记忆中小小的少年,自父亲病故后,他便撑起了这个家,重活儿累活儿都是他干,直到那一日他背上行囊,说是去打猎,却再也没有回来。
她一直以为他死了,却未想到,这辈子还有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始终都在不远处看着她。
“我没事。”宁清漓大声道。
听此互动,于青松心下明朗,怒道:“你是宁家人!”
姚正锋并不预备再隐瞒,只笑道:“师父知道的太晚了些。”他心下松散,宁清漓无事,他便可专心致志料理青云派了。
而此时,陆续赶到的堂主们看着内院这一片的狼藉,皆是瞠目结舌。
只见满地废墟间,零零散散躺着数具尸体,有守卫亦有魔修,庭院间都是打斗痕迹,而堂堂掌门,如今却跪在地上。
眼看人越聚拢越多,于青松喘息道:“师妹,你当真要将我赶尽杀绝吗?”
石莺莺冷冷笑道:“赶尽杀绝?我看你是咎由自取,眼下要与你算账的,可不止我一个呢。”
于青松的目光扫过身旁围观的人。
青云派七个堂的长老几乎到了个齐全。
除了云堂张顺还被困在试炼的密林,其余人都已到了这边。
药堂、金堂、朱堂、炎堂、钧堂……
大势已去。
于青松心中知晓。
他解释不了为何魔修会出现在后院和试炼之中,更解释不了石莺莺为何指摘当年是他欺辱了她。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便该在当年便杀了宁修文!
于青松怨毒地看向姚正锋,后者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在和他视线相对的瞬间,甚至露出一丝笑意来,仿佛在说你能耐我何?
那次,他是想折回去杀掉宁修文的。
杀人,夺宝,自此天舞灵簪在世间消失,而于青松完全可以将这东西化为己有。
可宁修文太鬼了,那日于青松安置了石莺莺,而后偷偷溜出来,诓骗宁修文要回天舞灵簪。
可宁修文却反问他:“师姐呢?我要师姐亲自接过灵簪,若不然你们不承认又如何?”
他恼凶成怒,图穷匕见,可宁修文不卑不亢,只冷笑道:“师兄若想硬抢,大可来试试。”
于青松还要再动手,宁修文却已祭出天舞灵簪,灵簪认主,于青松知道,他若硬抢,不会是宁修文的对手,纵然他已没了八成修为。
他冷笑一声道:“师妹为你,身受重伤,你若还有点良知,就把东西藏好了,不要再叫青云派找到,否则下一回,再连累何人还不一定呢!”
而后,于青松转身离开,他给石莺莺下毒,让她神志错乱,回到门派,只与石道仁说,石莺莺是走火入魔出了岔子,又被卖入青楼。
石道仁深以为耻,自此下令整个青云派不许再提天舞灵簪之事。
于青松想到此,霍然抬头,看向姚正锋。
“你挑唆我去寻天舞灵簪根本就是故意的!”于青松吐血道,“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圈套,你找回天舞灵簪,又将宁修文的女儿带过来,就是为了诱我出手!”
姚正锋轻叹一声,露出无奈神色:“师父可算是明白了,若不然徒儿都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为什么?你和宁家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要这样做?”于青松目眦欲裂,他自觉运筹帷幄,利用张顺对付宁清漓,一心盯着石莺莺,全然没有防备过自己这个爱徒。
姚正锋年纪轻轻,和宁修文又会有什么干系?
他轻轻一笑:“我本姓宁,宁修文乃是家父。”
第33章掌门之位楼焱叹息道:“强扭的瓜啊。……
青云峰后山,宁正锋站在浩浩月色之下,一袭青衫落拓,手中长剑就抵在于青松的脖颈间,他抬眸看向其余几个长老,眼睛在众人脸上一一剜过,有些人心虚地低头,竟是不敢与他直视。
宁修文性子跳脱不羁,当年在门派时,没少被其他各派的人磋磨,青云派素来推崇出身,各派弟子几乎都是名门之后,父母出身,皆有个由头。
比如说张顺,父母皆是门派中极有天赋的弟子,于青松则出身修真世家,只有宁修文,出身最低,却最是聪慧,自不受太子党们待见。
在场诸人说不得都是欺负过他的,若不然宁修文当年也不会负气离开。
宁正锋心中了然,是以态度绝算不上好,甚至有些倨傲。
“你既知道前因后果,又为何不一开始便挑明身份,何苦周旋这么些年,偏要用这般偏激的手段?”也不知过了多久,许厌之忍不住开口问道。
宁正锋神色阴郁,他看向许厌之,冷冷道:“许师叔是当真如此天真,还是故意这般说?我若一开始便挑明身份,又有谁会信我的话?只怕不等我走出青云派的大门,便会被蝼蚁一般碾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