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漓回眸,朝宁正锋微微一笑,低声道:“无妨的哥。”
宁正锋心疼的眼圈发红,心中五味陈杂,最后只得回眸狠狠剜了一眼楼焱。
他知道定然是这小子惹了什么事,反倒叫妹妹受苦。
楼焱看向宁清漓,见她眉头微蹙,对他却是满眼的担忧,这让楼焱心中狠狠一颤,他低头,藏住眼中杀意,两只手攥拳,握得紧紧的。
周深晓见吵得差不多了,才慢慢道:“这法子虽是极端了些,但倒也是最快最有效率的,宁掌门放心,此阵由我亲自持阵,绝不会让令妹有任何闪失。”
宁正锋听此,心知此事已无回旋余地,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九霄云雷引天劫起阵极大,浮山剑宗的弟子已将后山清出一块空地,带周深晓亲至。
周深晓踏入阵眼,只见地上错综复杂的阵法刹那间亮了起来,宁清漓被人引入阵中。
偌大阵法泛着幽幽蓝光,错综复杂的花纹铺了满地,宁清漓一袭青云派的竹纹青衫,满头乌发以天舞灵簪攒着,山风习习,她瞧着地上的阵法,却丝毫不觉得害怕,反而有种莫名亲切之感。
九霄云雷引天劫,这世上只怕无人比她更了解此阵,也更不怕此阵了。
周深晓瞧着宁清漓立在阵法中的样子,只觉这姑娘长身而立的姿态,与记忆中师妹的模样,竟在刹那间重叠。
他下意识地低声喃喃出声:“师妹……”
而后才回过神来,轻轻叹了口气。
“宁姑娘,小心了。”他朗声道,而后起阵。
满天乌云压降过来,钧天门众人神色各异。祁阳看向水明姬,压低声音道:“她当真是个魔修?”
水明姬安抚道:“她便不是魔修,也定然与魔修有所瓜葛,只要雷劫一响,她的同伙必然来救。”
一边说着,水明姬一边抬头去寻楼焱的踪迹,却见他就立在青云派人中,正阴森森地看着她。
水明姬被楼焱看的心头一跳,心中竟是瞬间升起一种恐慌之感,恨不得立刻转身便逃。
梅姬不知何时,罩着一身灰袍,低头走到楼焱身后,低声道:“殿下,洛川已带万名魔将候在浮山剑宗脚下,一旦有个风吹草低便会上山,定是万无一失。”
楼焱点了点头,轻声道:“好,吩咐下去,今日不杀人,只一样,宁青窈掉一根头发,本座唯你是问。”
“是。”
此时,周深晓轻咳一声,又命应晨拿了几枚丹药服下,而后他身上灵息骤然暴增整个人都泛着阵阵蓝光。
这灵息几乎覆盖了整座山峰,在一旁围观的仙门百家,只觉一阵阵凉意沁人心脾。
下一刻,周深晓拔剑,宝剑铮鸣。
这悍然之力一时之间,只叫仙门百家都跟着胆寒。人人都知道,周深晓病入膏肓,尚有此等力量,若是他全胜之时,浮山剑宗又岂会叫钧天门欺上门来?
在这各怀鬼胎的心思中,第一道雷骤然落下。
宁清漓只觉浑身一阵剧痛,她吐出一口鲜血,半跪在地上。
不远处,仙家百门皆被这壮观场面惊动,纷纷倒抽了一口冷气。
众人心中皆是一阵心惊,忍不住想这姑娘当真能受得住三道雷劫吗?
楼焱站在原地,目眦欲裂,几要上前,却被宁正锋死死拽住。
宁正锋瞪着他,压抑着万千愤怒:“你现在上去,她方才那一下便白挨了!”
楼焱呼吸急促,他声音嘶哑道:“你以为这雷劫挺过,便会息事宁人吗?”
宁正锋面色一变,看着楼焱,他心中转过数念,许久才出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宁正锋这人滑不溜手,他骨子里没什么正邪之争,青云派上下倒是正道,但当年对他父亲,如何卑鄙无耻。
当初若不是魔修救了他,宁正锋更不会有今日。
他从来都不在乎楼焱是不是魔修,是什么背景,但这前提是,他不能拖累自己的妹妹。
“你到底是谁?”宁正锋咬牙切齿问道,“若是拖累我妹妹,我定不会放过你!”
楼焱神色复杂地看了宁正锋一眼道:“我只能告诉你,钧天门也罢,水明姬也罢,都是冲着我来的。”
“水明姬不是风疾的人吗?”宁正锋气道。
“我们不是一路,还是死对头。”楼焱话音刚落,第二道雷劫已落下。
天舞灵簪在宁清漓的头上闪过一阵光芒,竟是生生接下这一击,而后咔嚓裂成两半。
宁清漓满头乌发散落开来,整个人仿佛一只残败的蝴蝶,在灿烂的蓝色光芒中,慢慢落地,再度吐出一口鲜血。
雷电仿佛劈在宁清漓的魂灵之中,她捂着胸口,跪在地上重重喘息着。
宁清漓已许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疼痛了,她抬眸,便能看到站在宁正锋身后的楼焱。
楼焱瞪着一双猩红的眼,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眼底的杀气仿佛一把利剑一般呼之欲出。
宁清漓疲惫地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而后她捡起跌落在地上的佩剑,慢慢站起来。
水明姬面色难看,她今日发难,都是罗刹示意,只说要她想法子,无论如何也要引宁清漓受这雷劫,可如今两道雷劫下去,也不见任何异动,她一时之间,不禁有些心虚起来。
宁清漓的目光扫过阵外诸人,最后停在周深晓脸上:“周掌门还有一击,来吧。”
周深晓蹙眉道:“宁姑娘若觉得不适,也可再等等。”
天边云层渐厚,后来更是有绵绵细雨落了下来,宁清漓迎着风雨而立,眉眼间一片坦然。
她朗声道:“不必了,早些自证清白,也好早些抓到那真正危害天下之人。仙门百家,若是永远活在相互猜忌之中,还如何能抵御外敌,能保天下安稳?”
周深晓未料到宁清漓竟有如此格局,不禁颇为不敢置信地看了她一眼,他忍不住道:“宁姑娘方才所说之话,特别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宁清漓笑了笑,敛目道:“可我,不是那个人。”
第三道雷劫落下,宁清漓重重倒在地上,她口中喷出的鲜血斑驳了衣襟。
楼焱再忍不住飞身上前,将她一把扶起来,眉宇间因为愤怒,而隐约透出红色的魔纹。
宁清漓靠在楼焱怀里,她想把他推开,可这个怀抱又暖又结实,竟让她一时没有忍住。
“你别过来。”她委屈道,奈何楼焱却把她箍得更紧了。
“那些人不是我杀的。”楼焱沉声道,“你不该答应。”
宁清漓疲惫地看了他一眼,慢慢道:“可若你是魔修,若我不答应,他们再寻别的法子可怎么办?”
楼焱没有说话,可宁清漓却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水明姬是冲着你来的是不是?别怕,有我在,定然会护你周全。”宁清漓轻轻咳嗽着,她目光灼灼,遥遥盯着水明姬慢慢直起腰来。
她挣脱开楼焱的怀抱,踉跄着往前一步,挡在他的面前。
楼焱瞧着宁清漓纤细的背影,却觉得一颗心滚烫不已,女孩子羸弱的身影,却站的笔直,手中剑低垂,横在众人眼前。
“三道雷劫已过,我清白自证!”宁清漓铿锵有力道,“钧天门诬陷我青云,这个公道,我必要讨回!”
祁阳面色难看地看向水明姬,气道:“怎会如此?”
水明姬的眼中也略过一丝慌乱,一时之间,竟萌生退意。
然而就在此时,宁清漓脚下的阵法突然散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刺的众人睁不开眼睛。
周深晓忽然发现,他仿佛控制不住自己的灵息一般,身体内的力量竟仿佛被什么吸出来似的,正层出不穷的往阵法中灌进去。
而天上浓云并未散去,雷声滚滚,众人皆是变了脸色。
应晨亦瞧出不对劲来,惊道:“不对,这阵法被人改过!”
第四道雷劫猝不及防的落下,楼焱上前一步,将宁清漓护在身下,这雷劫重重打在他的身上。
“阿严!”宁清漓惊呼一声。
下一刻,只见楼焱眼中一片猩红,额间一点魔纹也越发清晰起来,他满头青丝渐渐染上一丝暗红,就连眉眼,也开始有些微变化。
宁清漓一时之间愣住了。
强大的魔息自楼焱身上散发出来,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惊呆了。
楼焱冷笑道:“找死!”
与此同时,藏剑峰下,眯着眼的蟒龙慢慢睁开眼睛,藏剑阁中,正阳剑发出阵阵嗡鸣。
楼焱任由强大的魔息一点点充斥着自己的体内,阵法之中狂风大作,一股股暗红色的光芒将那清亮的蓝色压了下去。
“那人是魔修!”
“天哪,竟真的是魔修!”
“这人是谁?怎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他是风疾吗?”
“不……不会吧……”
与此同时,浮山剑宗山下,洛川眯着眼冷冷一笑,大喊道:“杀!迎魔尊归位!”
众魔将发出一声大喊,杀上山去。
楼焱挡在宁清漓面前,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切。魔修们已杀上山来,正与正道弟子厮杀成一片。
宁清漓怔忪看着楼焱的背影,颤抖着唤道:“阿严?”
楼焱的背微微僵硬,一时之间,他竟不敢回头,更不敢应声。
绕是素来杀伐决断的楼焱,如今也只剩下满心的柔肠,不知如何面对身后的女子。
他眉眼间一时竟有些哀伤。
“有我在,定不会叫他们伤你半分。”楼焱低低说道。
然而宁清漓却双眼微红。
少年人清亮的嗓音渐渐变得深沉,他的背影也悍然抽长了许多。
他背对着自己,于满天雷霆之下,挡下一切攻击。可宁清漓的手却在抖。
她还记得,那年雷劫之下,她的正阳剑与焚天碰撞在一起,发出声声脆响。
她还记得,那嚣张而不可一世的男人冷冷说道:“待你死后,我便踏平浮山剑宗,叫这里四处血流成河,鸡犬不留!”
她忽而又想起,想起那日她与他坐在楼家院外,他苦恼地说道:“与人竞技,那厮厚颜无耻,画了个阵法,算计我。”
是啊,他修为了得,见多识广,对修真界魔界,皆是了如指掌,这样的人又怎会是无名小卒?
她怎会没发现呢?
宁清漓愣愣看着楼焱,两行清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