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抱着孩子,在门边目送他们离开,等人一走,立刻关上大门,把门锁上。
这年头人都不算人,统统都是食物。两个身强力壮的劳动力都出门了,剩他们老弱病残二人组留在家里,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趁机摸上门来,把他俩当食物打包带走?
凡事多个心眼总是好的。
甄微一边用手指戳孩子的脸蛋,一边说:“他们会离开一阵子,现在屋子里只有你跟我两个人。”
孩子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疑惑的光芒,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甄微把他放到地上,塞了根树枝到他的手里。
“老规矩,我问你写。”
他说不出话,体力上又存在差距,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她也没有想过他会拒绝,便直接问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婴儿的手很小一只,手指还不灵活,他胡乱抓着木枝,在地上费力地画了几笔,写下一个‘三’字。
“除了我以外,你还见过其他不对劲的人吗?”
他有些无语,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婴儿,怎么可能被父母带出去见很多奇怪的人?但无语归无语,他还是老实写下‘无’。
甄微琢磨了会儿,从木板下面扯出根绳子,左缠三圈,右缠三圈把他捆在身上。看到娃娃惊恐的表情,她无奈地叹气:“在家呆着只能等死。你是弱,我是老,我们两个合在一起脸上正好写着四个大字:快来吃我。不主动点,你真的想被别人大卸八块?”
一阵恶寒从背后升起,他打了个寒颤,急忙摇头。
甄微背对门跑去墙边,搭上从房中拿出的板凳,翻墙跳了出去。
这家人不怎么富裕,墙建得也不算高,要是再高点儿,以她这副身子骨恐怕还没落地就已经散架了。
婴儿眨眼:为什么不走正门?
甄微像看傻子一样看他:“街上全都是人,我们俩大摇大摆出去,你是想被吃了呢?还是想被吃了呢?还是想被吃了呢?”
有区别吗?
他不懂重要的事说三遍的道理,还在那儿纳闷为什么同样的话要重复几次。
甄微懒得管他,轻盈地落到地面,对娃娃说:“咱们去后山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她昨天已经侦查过,从这座房子出去走几步就是大街,街上到处是人,危险得很,而墙背面是一条小径,直接通往后山。
虽然后山同样危险,但她总不能一直待在便宜儿子家里等死。
树根也有吃完那天,到时候怎么办,学魔兽吃人吗?
她太阳穴又突突跳起来,刺得脑袋一阵阵疼痛。
*
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
灾难之中资源的重要性显得分外明显,谁的手中握有更多资源,谁的生活就会更加好过。
虽然大部分百姓已经走到绝境,但还有部分商贾之家粮仓充实,暂时可以实现自给。
刘家良田千亩,家大业大,储粮也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多。
与其他商贾不同,刘老爷乐善好施,每次遇到问题都会主动向百姓伸以援手,对待租客也是礼遇有加,不贪不义之财。
多年行善,使他在城中拥有极高的声望,人人都说刘老爷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地主。
知道城中很多人因为饥饿生病,他马上提出开放自家的粮仓给灾民赈灾。
城里其他地方死寂一片,只有喘息声和哭声,唯独刘家门口,日夜挂着红灯笼,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刘老爷组织家丁在门口搭起几张桌子,上面摆着粥桶,丫鬟们正给百姓盛粥。
如今已是他赈灾的第十六天。
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刘老爷转身走向屋中。管家快步跟上,神情焦虑,哀求道:“老爷,停止吧,咱们的粮仓马上就要空了。”
刘老爷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我承诺百姓要帮助他们,如今你叫我停手,这…这不是在骗人吗?”
“您做得已经够多了,敢问有哪一个人敢和您比功绩?若不是老爷出手相助,恐怕城中饿死的人还要多上数倍。现在不是您不想帮,咱们自己都快吃不饱了,如何去帮?”
他眼底似乎有泪,继续说:“您不只要想着自己,还要多为夫人和少爷考虑啊。”
刘老爷听到妻子和儿子的名字似乎有些松动,可是耳边萦绕着百姓欢天喜地的致谢声,嘴里又说不出一个‘不’字。
半晌,他将眉头一拧,沉声道:“好,但至少要把粮仓里的东西发完,我也算无愧于心。”
“您这是何苦啊?到最后粥只会越来越少,他们不会感谢您,反倒会埋怨、憎恨,甚至污蔑您藏着私心,假仁假义。”
刘老爷摇头,目光坚定:“不会的,他们都是老实本分的良民,断然不会如你所说这样蛮横。”
管家垂头长叹一声,不再多言。
第二十天,刘家的粮仓终于见底,再也发不出半粒米。
群众先是沉默,旋即有人大声吼道:“别信他们!刘家还有米,他们不给我们就自己去拿!”
或许原本火星就在,他的声音如同一阵清风,使火燎原。
人群开始暴动。无数百姓蜂拥而上,抢过粥桶,撞烂大门,纷纷往里挤去。
这天,刘府中惨叫声不断,后来莫名着起火来。火势极大,烧红半边天空,一直到半夜才慢慢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