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鳜鱼被做成了鱼片粥,林鸿恩在入座的时候,眼睛就黏在这道菜上。
当年林鸿恩落水之后,清醒过来的第一顿饭就是,唐氏做的滚烫的鱼片粥。
那时候林鸿恩并不喜欢吃鱼,他被鱼刺卡过,见到了鱼片粥就皱起了眉头。
年轻的唐氏像是看出了他的犹豫,笑容很是灿烂,“我的刀工可好了,所有的鱼刺都顺着纹理剔得干干净净,绝对没有鱼刺。”
他犹犹豫豫吃了第一口,雪白的鱼肉就像是她说的那样,鱼骨被取下,细小鱼刺被剔得干干净净,那第一口鱼片粥打开了他的胃口,他在很短的时间就把一整碗粥给吃得干干净净。
现在的林鸿恩吃了第一口,就察觉到了这并不是草鱼,而是本身就没有什么刺的鲈鱼,林鸿恩并没有吃过唐老夫人做的鲈鱼片的鱼片粥,却在吃这一口的时候,直接意识到这是她的手艺。
当年他在任上的时候,娶了唐老夫人作为续弦,唐老夫人做饭的时候节省惯了,要是做鱼片粥也不嫌麻烦,都是用的最便宜的草鱼。后来到了京都,倒是吃过鲈鱼做的鱼片粥,味道和手中的这碗粥是不一样的。
林鸿恩晚上没怎么吃其他的菜,主要是盛着鱼片粥在吃。
唐老夫人许久没有见到丈夫,心中怪别扭的,就一直待在林昭的房间里,等到很晚了才回去,她一进门,是林鸿恩给她开的门。
唐老夫人心中觉得古怪,在林鸿恩说鱼片粥很好吃的时候,还给她倒水做了丫鬟的活时候,她恍然发现,他们两人的模式反了过来。
以前林鸿恩从衙门回来之后,她总是迎着门,会问他吃了什么,说着今儿在家里干了什么,现在林鸿恩似乎是在小心翼翼讨好她。
唐老夫人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沉默了半晌才说道:“不用这样。”
林鸿恩当然知道,他们之中是隔了一层的,二房对他敬重依旧,却少了亲近。
有些事情他做错了就是错了,尤其是彭勤病了之后,让林鸿恩意识到,他自己也不年轻了,他都已经离开了京都,想做什么都做了,又何必在意自己的那点面子,或者是其他的事。
“这样会让我心里舒服一点。”林鸿恩说道,“是我对不住你们。”
唐老夫人很不习惯这样对话,“不说这个。”
林鸿恩笑了笑,不提那些对不对不住的话,“鱼片粥是你的手艺是不是?还是那么好。”
“其实我还做了别的菜。”唐老夫人忍不住说道。
“是哪道?”
唐老夫人并不回答。
林鸿恩猜测,“蟹黄豆腐?粉丝汤?卤肉?”
唐老夫人哼了一声,明明那道菜就放在他面前,都没尝出来。
钱宝儿在知道了林昭要和她取经,就摩拳擦掌,准备出意见,结果周老夫人阻止说道:“可别胡闹,这次不一样。当年孙大夫和岑夫子中间是只隔了一个人的,林老太爷和唐老夫人隔着的东西比较多。”隔着的是林鸿恩偏向大房多年,还最后让林鹤从翰林院离开。
林鹤现在自己做出了名堂,不代表当时林鸿恩这样做是对的。
周老夫人和唐老夫人两人交好,就算是没有小辈那么多的纠葛,也算是了解当年林家的事。
按照周老夫人的看法,林鸿恩这种不值得,只是当林鸿恩过来的时候,她又有些动摇,没办法,主要是林鸿恩在建安府的表现太好了一些。
林老太爷到了这里,没试图去强行拧那种敬重有足而亲近不足的局面,他并不端着架子,反而是和林鹤说了一些当年为知府的经验,也会指点林晟彦的字,还会带着林昭去钓鱼,就连钱宝儿也跟着去。
林昭明明比钱宝儿耐得住性子,只是她洒下鱼饵,怎么都钓不起来,而爱动的钱宝儿收获颇丰。
钱宝儿把自己的“风水宝地”让给了林昭,林昭依然是钓不上来,而换了位置之后,钱宝儿的收获比之前更多了,这让钱宝儿咯咯笑着,“昭昭啊昭昭,你也有不会的!”
林昭在想,或许是因为她有那个梦,会梦到一条条的锦鲤,她和鱼儿有一种微妙的联系,所以她自己是钓不上来鱼的。
这三个人钓鱼最好的当然还是林鸿恩,林鸿恩的钓鱼是在京都里练出来的,这里不如京都冷,鱼要比京都好钓很多。若是钓的鱼太小,老夫人会把鱼给炸的金黄酥脆,撒上椒盐,连带骨头一起吃掉;若是中等大小,会和豆腐一起,炖成奶白色的汤;若是再大一些,就会去掉所有的鱼刺,做鱼片粥。
林鸿恩以前在京都的时候,是制止过唐老夫人做菜的,而在建安府,他一句都没有提过,还笨拙地给唐老夫人打下手,认真地给已经杀好的鱼褪去鱼鳞,或者是拿着小夹子,看到鸡身上那一块儿的毛没有褪干净,就给夹下来。
周老夫人过来小坐的时候,就看到了林老太爷的手上刮了一道口子,林鸿恩注意到了对方的视线,笑呵呵地说道,“没注意让鱼刺给刮着了,不碍事的。”
这位林鸿恩当年可是状元,这种文人不是信奉的君子远庖厨吗?林鹤也不曾下厨,他居然还给唐老夫人打下手?
周老夫人私下里询问唐老夫人,唐氏别扭地说道,“他笨手笨脚的,让他不用来,嘴里答应着,下次还是要动手。反正就是在厨房里怪碍事的。”
周老夫人看着好友这个模样,觉得夫妻两人破镜重圆也应当不远了,看着这样的林鸿恩,晚上睡觉的时候,周老夫人忍不住和丈夫说道,“你说这是何必呢?当年只要不那么偏重大房那个不就好了。”
钱老太爷斩钉截铁地说道,“那是因为他笨。”
周老夫人一想也是,若是不笨,也不会这样了,想到了林鸿恩做的事情,推了一把丈夫,“那你能不能也笨一把,我看林老太爷可诚心着呢,明明什么都不会,还给在厨房里帮忙,你说啊……我绣花你能不能给分分线?”
钱老太爷立即发出了夸张的呼噜声,表示他没听到已经睡着了,这让老夫人哭笑不得,“你就不能学学林老太爷?”
“我又不笨,学他干嘛,咱们不是怪好的嘛,睡觉睡觉。”钱老太爷心中想,他又不像是林鸿恩,得罪了妻子还得讨好二房一家人,他又不需要这样做。
林鸿恩这样的示好举措也是有用的,林鹤最早软化了,他的表现是会主动和林鸿恩说自己对建安府的规划,还把表示要是愿意的话,可以送林晟彦去云州松林书院。
柳氏是为丈夫不平,丈夫都已经释然了,她自然也没意见,林晟彦与林清薇也是如此,唯一还别扭的就是唐老夫人。
林鸿恩还是笑呵呵做着告老的老太爷应当做的事,他没觉得妻子是给自己冷脸,或者是妻子继续这样是蹬鼻子上脸。
林鸿恩只觉得一切都比他想的要好,林鹤是个好孩子,妻子替鹤儿选的妻子也很好,他当时为什么会和其他人一样,觉得妻子眼皮子浅呢?
跳出了京都那个环境,跳出了那个怪圈,林鸿恩真正考虑跟着二房一起,不再回京都了。
京都
在过了元宵之后,林汛催促妻子去接老太爷回京都,元氏推脱了几次,一直到了二月初,眼见着无法搪塞过去了,元氏和丈夫爆发了,“都已经说了一个年了,你没看到我都不想搭理你吗?”
林汛愣住了,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妻子:“你在说什么?年前不是说好了吗?过完年就把人给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