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自顾不暇,除了初初的几声惊叹,没有人再将注意力放到她的身上,可她如今处境却是骑虎难下,那个有些眼熟的筑基女修愤恨杀来,分明是要将她斩杀于此。
葭葭心中且惊且恼,不管眼下实力如何,一个藏神修士被一个筑基修士逼迫至斯,说不恼怒是不可能的。
愤怒间,葭葭抬手一掌击向了那筑基女修,这一掌似是瞬间拍碎了周围虚假如镜花水月般的场景。
“咒术,怨念为力,因恨而生,这是咒术最初的源头。”声音很是耳熟,却似近又远,仿佛来自天边又瞬间行至耳间。
那个蜀山修士——巫泽云!葭葭一瞬间立刻响起了声音的来源,一个不出声便很难注意到他,但一旦发现了此人,却又很难忽视的奇异修士。这是他的声音。
葭葭只觉手心有些发烫,低头看了一年自己的手:在方才她决定反抗使出一掌间,或多或少,总是恼了怒了,也就是所谓的怨与恨。
而这有些眼熟的场景也终于在记忆中找到了,那时她不过练气期,平凡如蝼蚁,地位低微,稍稍一个比她修为高出一级的修士便能轻而易举的杀了她。彼时的她不过是受了无妄之灾而已,牵连之祸罢了,但是林月儿的两个师兄师姐便存了要取她性命的想法,彼时她害怕一路狂奔,直奔晴霞谷,也是那一次,萧璃雪的凤凰出世。细细说起来,这也是她头一回与师尊等人有了交集,虽说并未见到,只是石墙之隔,她在暗处,不敢声张,默默离开,因为那时的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与这些人并肩站在一起。
因着时间太过久远,林月儿的师兄师姐也早就陨落了,这件事情,除却当时有几分害怕之外,而后便彻底被她抛到了脑后。当然,即便是林月儿的师兄师姐如今还活着,以她连葭葭现在藏神修士的身份,也不会与几个筑基修士过不去。
只是这些淡忘的记忆再一次被拨拉了出来,而她以藏神修士的身份,亲身感受了一番方才的无奈与愤怒,不得不说,葭葭自己也骗不了自己,如今的她内心是有几分恼怒的:追杀的女修,修为低微,目中无人,横行肆意,不过因着自己的一介喜好猜测,便想至她于死地,亲身感受过那扥无奈之后,心中自是一股无名业火在跳跃。想她堂堂一介藏神修士,竟被逼迫至斯。
修真界中除却偶尔的几人,如今的高阶修士谁人在修为低微之时,没有收到过这等压迫之气?世人千般,总有这样的人存在的。彼时颤颤巍巍,即便有怨恨,却更多的是害怕;而如今,做惯了藏神修士,再倒回去做一回炼气修士,总是不习惯的,怨恨自此而生。
虽说,这一掌挥出是为了反抗,却未尝没有击伤或干脆杀了那女修的想法。葭葭清楚的知道自己当时的心境,正愣神间,揪心的一幕出现了。
那是彼时还趾高气昂的林月儿,带着那一对师兄师姐,口中埋怨着当时心中最恨的“萧璃雪”等人,不过一瞬间便被两位魔修控制到了手中,魔修抬掌意欲击毙那一对曾经视她性命为蝼蚁的筑基修士,而林月儿也被他们抓在手中,浑身不停的痛苦震颤着,体内的灵力源源不断的被抽了出来,那不久前还趾高气昂的少女眨眼间那满头青丝已化霜雪,还在迟疑的葭葭,终于再也忍不住想要上前,却在提步的瞬间,眼前一切碎裂开来。
葭葭恍惚:那一瞬间,她入戏有些深了,毕竟是曾亲眼见到过林月儿的惨状,即便如今她身体早已恢复,只是青丝不复当年,连带着那两个曾经想要杀了她的修士,也不会看着他们就这般死了。或许潜意识里经过多年的耳濡目染,葭葭早已明白,万事皆有规则,她从来不是圣母,却也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她只是个俗人,在俗事规则中沉浮。门派自有门派的规则来衡量他二人的对错,还轮不到这些魔修随意处置。
“所谓侠者,非一己之私,大事衡量,仁义之师,此为蜀山侠道。”巫泽云的声音有些渺远,比起他那个搅得平州城风雨不堪的弟子,作为师尊的巫泽云,并未用咒术对付任何一人,只是选择了另一种方法来展示蜀山的侠义。这是个极为低调的修士,也是心存侠义的修士。葭葭蓦地明白,巫泽云并非不知道救萧白夜可能会带来的麻烦,但依旧选择出手相救,也是萧白夜的幸运,碰到了心怀侠义之念的巫泽云。
六艺之中最不显山露水,也是最神秘的咒术,这一道今代的佼佼者选择了沉寂,以咒术之托,展蜀山侠道。葭葭忽然生出一种感觉:人称蜀山剑侠,闻名于世,即便巫泽云修的并不是剑,也不是纯粹的剑修,在蜀山修士中算是异类的存在,但是在侠道的领悟之上,巫泽云并未逊于任何人。
葭葭肃然起敬,神识回游,巫泽云用了最最简单朴素的方法,为群修展现蜀山侠道的精髓,这六艺龙门会之上,最朴素的是他,令人难忘的也是他。
葭葭走上前去,行至巫泽云身边,抬手做了一揖:“蜀山侠道,一棵树足矣。”
巫泽云连忙抬手回礼,却听葭葭传音入耳:“还有当时多谢巫真人出手相救了。”
这是说的萧白夜的事情,巫泽云笑容温沐而和煦:“无妨,这都是应该的。”
葭葭转身告辞,这一回东海二岛用一座海上仙山震慑群修,蜀山用一颗树见证侠道,那么她昆仑呢?该当如何?)
第八百八十二章 罪己
东海二岛与蜀山的六艺接连出现,唯有昆仑按兵不动,迟迟没有通知的消息。这等情况之下,平州城中不是没有风言风语的,因着一连多日没有葭葭的消息,有人猜测,说葭葭到底阅历不足,在东海二岛与蜀山大招连发之下,现出颓势,到时候昆仑恐怕另外有人接应。
而对于这等传言,昆仑修士并未做出任何澄清,是以传言愈演愈烈,原本私下里的传言也被不少修士放到了台面上来讲,巫泽云经过之时,便看到两个蜀山弟撇嘴嘲笑:“昆仑这一回可算亏大了,或许她实力不差,但六艺龙门会上代表门派布展,到底还是不行,啧啧啧,这该不会当真是被吓得不敢动了吧!”
“胡闹,岂可在他人背后言及他人风言风语!”巫泽云闻言不住地皱眉,到底是藏神期的修士,他一发怒之下,那二位修士脸色立刻转白,慌忙跪倒在地:“弟,弟子不敢了。”
“不管她是何人,在背后言及他人是非,都是长舌所为。更何况,一个藏神修士的是非,你等也敢论及?”巫泽云眉头紧皱,“是看昆仑那位真人性子好,从不胡乱杀人么?藏神修士要杀你二人,简直轻而易举。”
这话说的那跪在地上的两位弟子汗如雨下,还来不及认错,便忽地察觉到背后一凉,畏畏缩缩的回过头去,却见到两个身着昆仑门派弟子服饰的修士正怒瞪着他二人,不由更是浑身瑟缩,不敢抬头。
只眼角的余光一瞥看到那两位昆仑弟子朝明鉴真人比了个道礼,奉上了一摞厚厚的请帖,转身离开。
明鉴真人倒没有如巫泽云一般呵斥他二人,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抽走了一张请帖,将剩余的请帖交给了巫泽云:“你看着发吧!”
巫泽云接过请帖,应了一声。待到明鉴真人离去之后,才摇头看着地上抖如筛糠的二人:“祸从口出,你二人记着吧!”修习咒术的修士虽是以咒术杀人,却反而最是忌讳胡说八道,言语之力,当真可杀人,有时候不需要咒术,三人成虎,自能将人逼上绝路。
十里长灯鱼龙舞。葭葭选择的地方在平州城以西一座空旷的平地之上,闪烁着荧光的灯阵看起来至少从目力范围之内所见是极美的。不过也正是因着这点关系,有人质疑此不过哗众取宠罢了。
昆仑弟子不是不曾向她传达外头的风言风语,葭葭对上了两个气愤至极的修士,见他二人在她面前怒道:“蜀山那般伪君子太过分了,口口声声说什么侠义之道,仁义之师,却在背后讨论真人是非,气煞我等。”
“蜀山据传弟子十七万,自是不可能人人都秉承侠义之道的。更何况,你二人不是见到巫泽云真人在怒斥他二人么?蜀山自也有侠义之人。”被背后讨论是非的葭葭却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般震怒,而是出言安抚:“好了,说这些都是无用的,与其在这里干瞪眼着急,不如拿出点我天下第一大派的气度,用事实打脸,不是更好么?”
一席话说完,葭葭都不再追究,两位弟子自是不能再说什么,更何况,葭葭所言,确实有理,哪门哪派都有这等人,便是他昆仑,也不敢说没有,这话一出,两位弟子自是不好再说什么,应声告退。
这些时日,一直留在这里,连带这几日替萧白夜拔针的也换成了魏探。葭葭眼看万事已然备足,欣然的走回昆仑据点,明日,她昆仑今次六艺龙门会出手之物要揭露了,今日,便回昆仑据点好好歇息歇息吧!
算算日子,萧白夜近些时日据说好的差不多了,估摸着这两日便能前往昆仑,葭葭思及前几日萧白夜一脸可惜之色的叹道:“没有办法亲眼一睹此次龙门会的盛状,着实可惜。毕竟这是昆仑千年来的头一回。”
“可惜便可惜吧,我可不敢多留你。”萧白夜既好的差不多了,葭葭自也不会忘记他如今的身份,可不是一个普通修士,怎还能留他在这里看六艺龙门会?
一路走回昆仑据点,葭葭耳尖微动,行至附近时,却听闻自昆仑据点之内传来了一阵有些杂乱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谁人如此慌张?”葭葭以为是那些弟子又惊了扰了,有些好奇,翻过墙头一眼便看到了那慌乱的修士,却是一个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人——魏探!
“这是怎么回事?”葭葭心中一紧,上前唤住了魏探,“何事如此着急?”
“我才发现,正要赶来与你说明。”魏探长舒了一口气,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似是要她有心理准备的样子,顿了一顿,开口道:“萧白夜跑了!”
“什么?”葭葭情急之下,嗓门也不由提高了,她千算万算,却万万没有想到萧白夜竟然会临阵脱逃,这等只有低阶猥琐修士才会做的事,他一个如此高傲之人居然做的出来。难道当真是她看走了眼?她以为以德报怨,雪中送炭,萧白夜总是感动的,会安安心心的留下来,却未想到,在昆仑群修将要到达的前三日,他居然跑了。
难道她当真生了一双灼眼,识人不明,亲自出面祈求门派相救,更累得陈华轩真人不远万里而来,却终究是这等结局。即便她这一回六艺龙门会做的再好,光光这一条,足够让她无颜面对昆仑群修了。葭葭只觉浑身发寒,站在原地,便连眼神之中也多了几分茫然。
魏探见她情况不对劲,连忙叫了她两声,却见许久之后,葭葭才抬头看了过来:“你方才说什么来着,我没有听到。”
这一句也让魏探一懵,正要说话,却见紧着一张脸的陈华轩真人从屋内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好奇不断向这边张望的昆仑修士,沉声道:“你二人进来说话,一大早,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虽说陈华轩修为不见得比葭葭高多少,但这辈分却绝对高她一辈不止,自是她的前辈,这呵斥,葭葭倒也当得。
许是正是因着这呵斥,葭葭回过神来,与魏探一前一后走入屋内。
抬手设下了一道禁制,魏探似是才反应过来,不住地摇头:“还好此事未传出去,否则我昆仑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颜面何存?”便是魏探也未想到萧白夜居然会离开。叹了两声,才有些担忧的看向葭葭,“只是此事门派之内,你恐怕少不得要被问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