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遇到冥顽不灵之人,若有一人,便杀一人。”段锦离认真地回。
“若是一群人呢?一个村的人呢?”她惊讶地抬眉。
“有何难?灭他几个村不就老实了。”他淡淡说着。
燕云歌差点呛到茶水,她尚且想靠自己能力去改变世俗偏见,书生却选择快刀斩乱麻,谁不服便杀谁?这等话便是白容也不敢轻易说出口,她真是有些好奇书生的身份了。
“你便是因为这个被人追杀?”
“我冒天下之不韪,触碰了无数人的逆鳞,今日想杀我的是一人,他日便是一群人,甚至一个村一个城的人。”
段锦离惊讶,自然是想问她冒了什么不韪,可是两人初相识,之前相处亦不愉快,这等推心置腹的话便是问了她也不会作答,便识相地只喝茶不语。
这般识趣教燕云歌微微挑眉,她本想顺着他发问,再循循善诱出他的真实身份,没想到此人完全不接招。
谈话陷入僵局。
天色暗了,分别之际,两人各自谨慎,又各自可惜,今日这一面,相互试探皆不成功,算是无功而返。
第二日晚上,段锦离笔下布局不顺利,心烦之余又差人请燕云歌来喝茶,与她谈及志趣。
说到志向,燕云歌自然不敢对人言,倒是兴趣能说上一二。
“原来姑娘善手谈,巧了,小生亦是,来一局如何?”
燕云歌欣然答应,琴棋书画她前世还占了两个,今生因为右手经脉断裂的关系,只剩下棋艺能与外人道了。
船仓外的雨是越下越大,瓢泼般的大雨,淹没了江州纵横交错的街檐小巷。
也淹没了无尘季幽等人发疯般四处寻人的身影。
此时,房内烛火跳跃,矮桌上的棋局已经走过半数,竟还未分出胜负。
“我曾身在高位,加上我的相貌又好,打我主意的男女不知几何,所以我只好对每个人都留情,你可知道,我为何要这么做?”
段锦离看着她,想了想,开口道:“让他们以为你对他们都有情,彼此就会视为劲敌,互相牵制。”
她笑着落下一子,回道:“聪明。书生,可惜我没早遇到你。”
这话让段锦离心下微动,可很快又平复下去,语声淡淡,“早一日还是晚一日,对姑娘而言会产生何种不同?”
“早一日便能多一日的欢喜,书生,当我不得不与那些男人周旋的时候,我心里很是厌烦,烦的不是他们,而是我自己。明明没有感情,却要故作深情,最初对着他们虚伪假装,将所有人玩得团团转时,我心中颇为得意,可时日久了,这般虚与委蛇,当真连那些矫揉造作的女子都不如,至少她们还天真可爱,而我只剩下满腹算计和面目可憎。”
她细细说着,他便静静听着,当她说这些话时,他感到有些茫然,这茫然来自于燕云歌竟是真的在与他谈心,而谈心的内容又如此的诡异。
如她所说,她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突然敞开心胸与人说心里话,让他有些受宠若惊。她是觉得两人萍水相逢,是以吐露几句真心话也没什么?还是故作真心谋一个局,比如套出他的真实身份?
“小生很好奇,姑娘不喜欢那些人,是如何能做出深情的一面?当姑娘真心喜欢一个人时,又是否会坦然告知对方?”
这话问到点上,让燕云歌万分难回答,她举棋不定,想了想低声道:“我就算喜欢谁也不会让那人知道,就怕他知道了会得意,他得意了,我会有受人牵制的感觉。”
“是受他牵制还是被其他知道的人牵制?”他一句话道破,看着燕云歌意外的神情,他笑道:“男女之间的相互吸引本来是情之所至,为何姑娘说来更像是朝堂中的博弈?”
“你这话说的没错,可太多男子化作我喜欢的模样来接近来讨好我,我实在疲于应付,那些男人一旦发觉我喜欢谁,他表面上平静却在暗中各自较劲,甚至弯曲了骨干失了本来面目,这并非我所愿。也正是因为真情可贵,所以我不愿意轻易糟践,便难为自己做戏,能骗一时是一时,若能一直骗下去,我的感情是不是真的有何要紧,反正这一生也这么过来了。”
段锦离还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论断,他相信任谁听了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好像有错,又好像在理,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想了想,他问道:“那些男人个个对你真心,姑娘是如何做到不为所动的?”
“大概是珠玉在前吧。”她随口道,落下的黑子破了他的围困诡计。
所以,她的眼里看谁都一样,也不会轻易再让人走进她心里?段锦离在心里想。
言谈之间,他明白这女子不是省油的灯,她懂得观察人心,对付男人又是个中老手,才会教这么多人被骗得真心错付,她也是最懂男人的女人,与她相处的男子,大概没有一个不是真心喜欢她的。
段锦离此时有个直觉,两人对话不能再继续下去,这名女子善于在谈话中让对手放下戒备,她善谋略,善攻心,身上又有猎人的特质,自己眼下便是她看中的猎物。她周旋、疏离、又突然驱逐,让猎物疲于奔命,无所遁形,最后一击即中。
段锦离不快了一瞬,转而笑起来,他做猎手许久,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设围打猎。
他竟有些拭目以待。
只是一局棋下到最后做和,燕云歌都未有说什么。
她离开之后,段锦离看着做和的棋局,久未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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