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
燕云歌醒来时,只觉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和舒坦。
她一跃起身,身姿都比往日轻盈,穿好了书生准备的一套衣裳,掀了帘子出来,一眼瞧见了矮桌前段锦离眼皮下的乌青,她惊讶,“书生你……”
段锦离刚巧布着早膳,闻言将眼一抬,一指对座,示意她快过来。
燕云歌很快是了然于心的一笑,施施然前来,乐不可支地坐下说道:“你自己惯会忍,怎好怪到我头上?”反正她睡死过去,横竖反抗不了什么。
“姑娘睡着也不老实,若非小生还有点重量,怕早被姑娘挤下床去……”他为她布菜,言语之间,看似责怪,不如说是欲求不满的埋怨。
燕云歌笑出声来,突然想起白容曾经对她的评价。
你这人睡着倒是乖巧的很,与往日不同。
同样都是她,却得了这么截然相反的两句埋怨。
燕云歌摇头失笑,“难为你这性子世上还有一个,偏巧都叫我遇上了。”
段锦离顿觉气闷,“姑娘说得是谁?”又想起一茬来,声音都冷了几分,“那和尚呢,这次怎没有与姑娘一块前来?”
燕云歌笑意渐消,只道:“大师自有去处。”
“那姑娘身边?”他有意试探。
“总有人来,总有人去。”她笑了声,稳稳地夹起一块豆腐放入他碗中。
段锦离忍不住惊讶。
燕云歌却不再说,专心吃着自己的。
一顿饭菜,两个人吃的各有心思。
饭毕,段锦离提出一起去外头走走,燕云歌心里记挂着驿馆的事情,定了半个时辰后在长安街上再会,便直奔京兆府尹。
燕云歌将文书递给京兆府尹的门吏,对方回复要到明日才会有消息。
辞行前,她远远见到数列禁军目不斜视地从她前面经过。
魏尧身穿铠甲,首当其冲的威风凛凛。
四目相对,她在魏尧的眼中看见了意外,她弯腰一恭送,隔绝了他全部探究的目光。
直到阵阵脚步声远去,方才转身离去。
临近年关,街上热闹非凡,燕云歌虽无心闲逛,也被新年的气氛感染,忍不住东瞧西看起来。
想到簪子断了,最近着装多有失礼,便主动寻找起金铺首饰铺,只是春藤当真要冷上许多,她才走了一条街已经受不住这冷风。
长安街上最是显眼处,段锦离已经等了一会,总算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抓住了熟悉的身影。
燕云歌恰巧停留在一处摊子前,上头摆放着宣纸、笔洗,砚台,分门别类,井然有序。
她不知怎么的想为书生选支笔,奈何摊子上的东西粗劣普通,便是她都瞧不上眼,更遑论是性子爱计较的书生。
再走了几步,小摊上的一支木簪引起了她的注意。
取得绿檀打造,伴有淡淡清香,难得的是簪子周身不作奢华雕饰,簪头手雕浮兰,入手便被这古朴的拙雅吸引,极合她的眼缘。
燕云歌也不问价,掏出银子就要买,身旁一只手将簪子取走,问老板,“这簪子什么价?”
老板看了来人一眼,殷勤地回道:“承蒙公子惠顾,两百文钱。”
燕云歌当书生要夺爱,无妨地一笑,改看起其他款式。
段锦离懊恼她的不争不夺,瞬间对这木簪失了兴致。
这满摊子的款式,不是凤翎吟,便是梅花簪,偶有一支栩栩如生的荷花款,她又嫌弃过为女气,横挑鼻子竖来看,还是书生手中那支浮雕兰花更合她心意,再加之莫兰的关系,她对兰花天然有一份亲近……
燕云歌想到柔弱的生母,垂着眼显得有些走神。
“想什么?”他问她,又将簪子递给她,“不喜欢么?”
“可有可无,何况君子不夺人所爱。”燕云歌随口道。
老板这才瞧出两人是相熟的,唯恐这桩生意黄了,赶紧从摊子下方取出一竖长锦盒来,献宝般道:“按说这手工细致的镂雕,世间再无相同的两枚,也是赶巧,我家娘子极喜爱这个款式,硬是眼都不眨地熬了三个晚上的功夫,赶出了一模一样的同款,两位公子请看……”
“一对的?”段锦离来了兴趣。
老板笑着哈腰,“二位公子看的是君子款,这枚稍短些的是可作女子款。”
“女子?”段锦离看了看燕云歌。
老板当他介意被比成女子,正搜刮着有限的墨水想要解释。
另一旁,纤细洁白的手伸来,想也没想地将锦盒里的绿檀簪子取出,精心地插入他的冠中。
“君子如兰,从不分男女,男子戴来并无不妥。”燕云歌满意地看了眼,掏出银子便付了款,“两支都要了,包起来吧。”
老板喜不自胜,连暧了好几声。
男戴女簪,不伦不类。段锦离想要拔下来,又不知怎地心动于她的那句君子如兰,一下子舍不得了。
“小生伺候了姑娘一晚上,姑娘就送这么个小东西给我当谢礼?”
燕云歌上下打量了他,颇为认同的颔首说道:“确实不值一文,可比起那些用金银财宝买得着的东西,这刚好成双的缘分也颇为独具匠心。当然,书生你若是嫌弃,我这再补上几两银子就是。”
段锦离被逗得哭笑不得,一把夺过另外一只锦盒,打开取簪,小心翼翼的为她插入发中。
“比起为姑娘冠发,小生更向往有天能为姑娘画眉……”
燕云歌一挑眉,“那书生你怕是有的等。”
闺房乐事,最浓情蜜意不过红袖添香,画眉举案,可她从来不以闺中女子自诩,至于画眉,无论前世今生,还真没人敢为她做过。
燕云歌观察四周,不到半天的功夫,长安街上人已满集,可以想见下午的繁忙盛况。
段锦离说要带她去往日卖画的地方看看,偷偷牵起她的手就往人群里挤。
十指交缠,惹来不少人诧异,众人再瞧燕云歌那雌雄莫辩的英姿,一时不知将她归为断袖,还是不知羞耻的女子。
燕云歌只觉好笑,被牵手的是她,挨白眼的也是她,瞧瞧这些世人偏见,她今日要是女子装扮,怕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了。难为书生好兴致,拉着她从花灯对联、百戏杂耍中,大大方方地坦然而过。
周围吆喝声不断,有卖动物皮毛的,花灯对联的、卖鸡的,还有自荐做工的,修顶的……十里长街,不仅聚集庙宇寺院,还有酒楼客栈,码头河岸,甚至有不少官场衙门也都在这条街上,难怪有四面八方的百姓从各个村庄赶来货物交易。
书生往日画摊的位置实在算不得好,正是人蛇混杂的河道旁,进出的皆是贩夫走卒,哪个会有闲情逸致以及多余的钱财来买一副价格不菲的画卷。
至于买的起的达官贵人,自是在茶楼酒肆坐着,要什么画差人去书画铺子吩咐一声就成。
他们不会看到这里。
“为何不换个地方?”
她能想到的问题,书生不至于想不通。
段锦离铺好了画纸,起了第一笔,“人浮沉于俗世,真想避世全身,心中寻一自在地即可,何必深山之中,蒿庐之下?姑娘自去罢,过三个时辰来帮小生收摊便可。”
“你这性子通透,难得。”燕云歌低头笑,无意再去探究他的古怪。先前茶楼里听来的消息已为她提了个醒,不说书生府中那些半旧之物,仅是这画摊身处嘈杂市井无人敢来寻他麻烦,都将他真实的处境昭然揭开。
然,生而为人谁能没有秘密,尤其他们的关系还未到可以交心的地步。
燕云歌笑笑地走开,当真安然若素地闲逛了一个时辰,带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回到他身边。
太阳西去前,她也难得有着好兴致,提笔为人写家书,书春联,忙活一下午,赚得了几十个铜板,在书生面前鸣然得意。
段锦离提着笔,不时淡然地作画,不时平静地看着她折腾,仿佛想要将这一刻铭记在自己的骨血里。
他作画,她研磨,他落款,她递笔,怎能不说岁月静好,恨不得就将时间停留在此刻。
他笑一笑,想到她过几日就要回去,笑意消散在耀阳的夕阳余晖里。
夜晚,更深露重,春意渐浓。
燕云歌晚上被书生喂了不少酒,酒酣之下,两人心照不宣地倒在了软榻上。
她习惯主动,一只手刚伸出去,被书生不悦地按在了枕头旁,另一只手不死心地往他腰腹下伸去,段锦离瞬时连牙关都绷紧了。
“你何苦要与这小东西置气,非要我开口求你才肯……入我……”
段锦离将身一挺,狠狠地撞入想了一个晚上的蜜穴之中。
那里经过一夜的休养,如今紧致堪比处子,已然有了能令人发疯的本事。
燕云歌被肏地嗯哼声不断,很快得了趣,轻佻地将双腿环住他的腰身,又主动搭上他的脖子,将胸乳往他胸膛上压。
不得不说,她许久没有如此舒爽过,魏尧惯会心疼她,温柔有余,霸气不足。而被挑起火气的书生,动作横冲直撞,粗暴地表现出在意,反而给她一种虚荣的满足感。
她未必对这个男人有情,可是仍会给予他自己也已动心的错觉,感情的路上若一直得不到回应,没有人能坚持付出,便是再勇往直前的男人一再去祈求得不到的爱时,任是什么身份也是在作贱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