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芸娘带着阳哥儿跟旭哥儿前来苏州府定居,护送的亲卫还带来一封姜不语的书信,对侄儿的两名私生子也算照顾有加,当下奇道:“阳哥儿跟旭哥儿不是在冯家学堂里读书吗?还是我家老爷问进去的,听冯老爷说两孩子成绩都不错,不语这是又闹腾什么?不让孩子们在冯家族学读书,竟在家里请先生?”
柏润听得一头雾水:“柳太太,小生说的小公子是麟哥儿,不是什么阳哥儿。”
“麟哥儿?”姜岚还是头一次听人提起,比柏润还疑惑:“他是谁?”
正说着,麟哥儿醒了之后不见爹爹,爬起来套上小袍子跑了出来,远远见到柏润大叫:“先生,我爹爹呢?”
小孩子昨晚到的时候,柳府正一团乱麻,而他被裹在披风里,柳府引路的丫环也知道太太忧心失落匪手的大公子,便不曾多嘴问,此刻小孩儿脸蛋红扑扑远远跑了过来,眉眼精致跟年画娃娃似的,别提多讨人喜欢了。
姜岚错愕的看着奔过来的小奶团子:“他……他就是麟哥儿?我侄儿的孩子?姜不语的孩子?”为怕柏润不清楚,她还特意连名带姓问出来。
柏润只知姜大爷是无为车行的老板,这还是头一回听说她的名字:“正是。听姜大爷说,他妻子难产而亡,只剩麟哥儿这么一根独苗,就一直带在身边。”正好麟哥儿跑了过来,他熟练的抱起孩子,摸摸孩子的小脸小手,温声道:“麟哥儿怎么自己跑出来了?照顾你的姐姐们呢?”
“我偷偷跑出来的。”麟哥儿有点不高兴,与柏润三个月内关系突飞猛进,很喜欢这位西席,连带着也愿意倾诉自己的小烦恼:“爹爹肯定又去忙了,柏先生你带我去找爹爹好不好?”
姜岚凑近了去瞧,但见这孩子生的唇红齿白,说不出的漂亮,眉眼间隐约有一点姜不语的影子,细瞧却又像别人,大概随了他母亲。
“你叫麟哥儿?”
麟哥儿见到外人还是很有礼貌的,抱着小拳头在柏润怀里行礼:“晚辈姜麟,奶奶是谁呀?”
姜岚一听姓姜,心都要被麟哥儿融化了,猜测姜不语未曾提起孩子的母亲,大约是她爵位被夺妻子亡故,也算是她的伤心事,故而连麟哥儿也藏的严实,柔声道:“我是你爹爹的大姑母,是麟哥儿的姑祖母。”伸手去抱。
麟哥儿乖乖任她抱了,在她眉眼间细细端详片刻,露出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软软的小手指在姜岚眉毛上描过,惊喜大叫:“柏先生,姑祖母的眼睛跟爹爹的好像啊!”
姜岚模样与姜鸿博有几分像,尤其眉眼更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麟哥儿观察仔细,一嗓子叫出来,倒叫的姜岚差点落泪,紧紧抱着孩子不撒手。
她心中焦虑,一面忧心长子的安危,一面怕侄子受伤,心神不宁的熬时间,把麟哥儿带到自己身边转移注意力,还有一搭没一搭与柏润聊天,多是问些父子间的日常。
好不容易熬了一天一夜,算着路程金不语也应该到了燕子荡,姜岚就更睡不着了。
自从柳一飞出事之后,她已经好几日没睡过一个好觉了,这夜干坐着不知不觉间竟打了个盹,恍惚中仿佛瞧见长子与侄子皆一身血淋淋从外面走了进来,忽的惊醒,竟是灯花爆响,火苗猛的窜起来又黯了下去,她心口突突乱跳,一时吓的手足瘫软,不免要胡思乱想。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儿子跟侄子都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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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燕子荡水寨藏的极为隐蔽, 若非有水匪带路,在水荡里七绕八拐找进去,寻常人先被绕晕了, 哪能摸进去?
姜不语收拾了俘虏的顽固水匪, 剩下愿意带路的收拾出一点人样子, 放两个在船头应对沿途的水匪岗哨,其余塞着嘴巴绑起来扔起了底舱。
燕子荡水寨大寨主反侦查能力很强, 不但在前往水寨的路上设了舟子巡逻,每至一处关卡还有暗号。
落在她手里的水匪暂时还算老实,沿途遇上巡逻的舟子,对完暗号也有人问及客船, 他便答道:“我们的船出了点故障, 扔在了河道上, 这不是抢了客船嘛,正好带回来。”姜不语早卸了一身金灿灿的行头, 连吴易琨身上的都收了回来, 跟手底下换了水匪的外袍, 抓乱了头发埋头干活,顺便隔着乱发监视船头水匪。
舟子上巡逻的水匪不以为异, 还大赞:“也是,胡二哥的这条破船也用了许久,有新的客船换了也好。”往船舱张望, 小声问:“胡老二呢?”
“喝了点酒在舱里睡觉呢。”船头的水匪撒谎成性,几句话便将人敷衍过去了。
况且水匪换船很正常, 寨里的船只多半是抢来的, 吴记在其中做了很大的贡献。船头还放着好几口箱子, 打眼一瞧便知寨中又有进项, 说不得晚上巡逻完毕回去还能赶上一场庆功酒。
巡逻的水匪喜气洋洋放行,叮嘱船头满载而归的兄弟:“记得留口酒给我们啊!”
吴记客船驶进水寨的时候,寨中迎接的水匪们纷纷来迎,齐心合力将客船拖至岸边,正与船头的水匪搭话,打眼一瞧便觉得奇怪:“这几位兄弟怎的有点陌生?”话音未落便被船头的姜不语一刀砍落了脑袋。
水寨建在燕子荡深处的一处涂滩上,涂滩之上全是被河水冲刷的乱石,而乱石滩上建着些简陋的木屋,也不怪隔得几年朝廷剿匪不能尽除,每年水位高涨之时涂滩便被水位线盖住,一帮水匪们便在船上以河为家,而水位浅时则回到涂滩生活,也算半个居无定所,行踪飘忽。
姜不语带着五六百青壮冲上涂滩,亲卫营如同恶虎扑羊,平日在河道内横行惯了的水匪们对上真正在战场上磨砺过的将士们,犹如乌合之众的杂牌军遇上了千锤百炼的正规军,打个照面便丢了性命。
姜岚被噩梦惊醒的时候,姜不语正满身血迹清点战俘,柳一飞自感在水匪窝里受辱,趁此机会逮着打过自己的水匪暴揍,那几名水匪身上都有伤,于是他自己出被溅了一身的血。
直到无为车行的伙计开始打扫战场,吴易琨才被保护他的伙计从舱里放出来,他踩着涂滩之上的乱石一路走过去,但见沿途处处是血迹,还有水匪的尸体。
半死不活的都被拖到了一处,活蹦乱跳的绑在一处,大寨主胡老大毛发旺盛遮住了五官,只露出额头与一双狠戾的眼睛,如同他死去的弟弟胡老二一样,对姜不语充满了恨意。
吴易琨无意之中撞上胡老大凶神恶煞的眼神,好像被林间觅食的野兽盯上,浑身都不舒服,他打了个冷战,几步过去站在姜不语身边,见她对胡老大的眼神视而不见,正派人清理登记水匪老巢里抢来的东西,无论是女子首饰还是男子配饰全都一样样装在船头的空箱里,他才有点安全感。
“登记这么细做什么?”
姜不语冷意森森的目光扫过凶狠的胡老大,杀意如有实质,在她凛冽的目光之下,杀人如麻的胡老大总算扭过头转开了目光,她向吴易琨解释:“这些水匪身上各个背着人命,他们身上或仓库里的东西于旁人来说无关紧要,但有可能是无辜死难者的遗物,若能交于府衙找到失主的家属,或者于无辜死难者的家属也是一点安慰。”
“姜爷仁义!”正如姜大爷先前讽刺,出事之后吴易琨只想着吴记要赔多少银子,却从未想过死难者家属的心情。
许多人行船在外,与家人音书不通,忽然有一天便失去了踪影,回归无期,而家人等待了一年又一年,始终等不到亲人回家,或许便是货物被抢,自己与所带仆从皆命丧水匪之手,阴阳两隔。
若非水匪们下手之前不曾事先打探,阴差阳错抓到了姜大爷的表兄,换个人被劫,恐怕这次吴记还是赔钱了事。
吴易琨内心涌起一点愧意,正不知说什么好,揍完了水匪的柳一飞带着一身血迹过来,向姜不语请求:“表弟,我被关的地方还关着不少人,其中有位兄台还是读书人,要不要一起救了?”
“带路去瞧瞧。”姜不语先走,吴易琨紧随其后,也想去瞧瞧有没有吴记伙计。
这帮盘踞在燕子荡的水匪约摸有六七百人,他们住在简陋的木屋里,在涂滩最里面建了一整排木屋,大约十来间,里面全关着人质,有男有女有老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