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语捂着耳朵抱怨:“老爷子,您再骂下去我没疼死过去,就要被您给吵晕了!”
舒观云一边烧着锋利的小刀准备清理她左肩的腐肉,一边骂的起劲:“你怎么没疼死在北狄草原上?瞧把你能耐的,派了白术过去还将人赶跑了,头一回当斥候是不是就学会了显摆?还深入敌营,听起来多厉害啊?幽州大营离开了世子爷您,可就转不了喽!”
金不语:“我错了!您老歇歇,生气容易老!”
舒观云一刀子剜下去,连麻沸散也不用,直疼的金不语惨叫一声,他却幸灾乐祸:“该!你不是能忍疼吗?伤口都腐烂化脓了,再多拖两日连整条胳膊都保不住了,将来做个独臂世子岂不更威风?”
手下不停,一刀接一刀,锋利的小刀将她肩头伤口的脓血烂肉一并切了下来,白术端着盘子的目光都往旁边移了移,有点不忍心。
世子爷疼的直叫唤,好像忽然之间就打开了疼痛开关,声音穿过窗户传到医舍外面,独孤默捂着心口觉得有点难受。
他闷闷的说:“世子一路上从来没叫过疼。”好多次还跟他开玩笑逗他,以缓解他的紧张。
他心里有点难受。
作者有话说:
错字明天再改,手疼。
晚安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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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窦卓听说了世子深入敌区之后居然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当然这个无好无损只是相对缺胳膊少腿而言,世子的零部件都挺全乎。
她不但完好无损的回来,且凭着自己风流的长相,还拐带了北狄左贤王的掌珠回来。
他在议事厅见到北狄小郡主的时候都惊呆了,不明白金不语到底哪里来的魔力,蛊惑步兵营里的人就算了,连北狄的小姑娘都不放过。
定北侯也很懵。
没错,他是派了嫡子去做斥候,可没想过要拐个北狄小郡主回来做儿媳啊。
可卜柱讲起这事儿毫无顾忌,还复述世子的原话。
“世子说,左贤王的掌珠非要嫁给他,美人盛情难却,他便将小郡主顺手带了回来。”卜大将军讲到一半就笑的不行:“世子还说,他那老岳丈肯定会很快带兵过来,让侯爷早做准备!”
“……”定北侯很疑惑:这臭不要脸的是我儿子吗?!
卜大将军还凑趣:“末将先提前向侯爷道喜啦!”人质在手,北狄人真要动刀动枪也得掂量掂量。
珠儿被绑来幽州原本就恨透了金不语,再听到卜大将军调笑,如同被拉出来扒衣示众,恼羞成怒破口大骂:“什么狗世子小王八蛋!等我父王打过来,先扒了他的狗皮!”
小王八蛋她爹:“……”
议事厅内气氛忽然奇怪的凝滞了,卜柱难得善解人意一回,劝这北狄不懂事的小姑娘:“小郡主,你这般辱骂世子可不妥当。好歹他也承诺了会与你成亲。”
——小王八蛋的爹可不就是你未来的公爹?!
他不说还好,这般劝说之下无异于捅了马蜂窝,平生未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的珠儿更是用尽了自己所学的中原话将金不语骂了一通,而且骂世子的时候不免要牵连世子的父母,至于高坐在堂上的定北侯心中如何作想,珠儿并不在意。
金守忠人在营中坐,锅从天上来,被儿子狠狠一口锅盖下来,让小姑娘当场给骂的狗血淋头,连祖宗八代都没放过,也实属意外。
金不畏闻声而来,正逢珠儿在营里大骂,定北侯的脸都铁青,还在勉强压抑着怒气,他听得不对劲,与珠儿理论:“小姑娘张嘴就骂人,这就是你们北狄人的教养?”
议事厅里几位将军都可做珠儿的父执辈,一把年纪也不欲与小姑娘斗嘴斗舌,因此珠儿骂的所向披靡,难逢敌手,没想到猛不丁冒进来一人应战,珠儿竖着眉毛问:“你是狗世子什么人?”
金不畏在营里借着兄长身份没少抨击世子,下意识道:“在下是世子长兄。”
珠儿这下子更逮住了仇人,冷笑道:“一家子龌龊腌臜玩意儿!世子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王八蛋,你是他兄长,也不是什么好货!除了骗人还会做什么?有胆子放我回去跟我父王真刀真枪的打啊?!懦弱无能的胆小鬼!”
金不畏:“……”
大公子都给骂懵了!
他本来便自尊心强,况且近来心里有鬼,更对“侯府大公子”这个身份珍而重之,犹如穿了一件雪白的袍子,走在路上尚且担心衣角扫到一粒灰尘泥土被人指点,没想到被珠儿这种不讲道理的北狄小姑娘上来就扔了一包泥巴过来,顿时怒不可遏:“贱婢!再多一句嘴,本公子派人将你拖出去打死!”
珠儿可不是吓大的,当即还嘴:“你才是贱婢生的贱种!下流种子!”
金不畏:“……”
金守忠:“……”
小姑娘杀伤力太强,最后还是窦卓解除了侯爷父子俩的尴尬,无视小姑娘的骂声询问:“世子回来了,那斥候营别的人呢?”
他可不像定北侯被儿子牵连,让北狄小郡主指着鼻子大骂还碍于身份不好还嘴,而他的目的也不是听北狄小郡主骂世子,而是如何让世子翻不了身。
万喻道:“世子受了伤已经被亲卫送往城里去治了,听世子提起斥候营分作几队,他与祝俨锋一组,与别人分头而行。”
窦卓听到“祝俨锋”三个字,便觉不好:“那祝俨锋呢?”
万喻:“世子没说。”
珠儿被忽略,听到他们之间的回话,眼珠子一转便骂道:“你们说的那个姓祝的早被王八蛋世子给宰了!”
窦卓原本就想知道祝俨锋的下落,没想到意外从珠儿嘴里听说,当即追问:“世子杀了祝俨锋?小姑娘你可别说谎啊,祝俨锋长什么样儿你知道?”
珠儿与世子在沿林大坝厮混了一阵子,对他身边那名留下来的护卫可熟悉的很,当即不但描述了祝俨锋的长相年纪,还学祝俨锋说话的口气,听起来倒没错。
窦卓内心兴奋,面上却端的极稳,还厉声道:“小姑娘说话要负责任,世子好端端的杀祝俨锋做什么?”
珠儿近墨者黑,回想狗世子带给她的侮辱,决定也让她尝尝苦果子,当即翻个白眼道:“还能有什么?本来是祝俨锋先绑的我,狗世子为了独吞功劳,就趁姓祝的不备从背后给了他一刀,正捅在他后心窝,那姓祝的当时就死了,狗世子才带了我回来!”
窦卓激动的声音都有些不稳:“当真?”
金不畏也不计较珠儿先前的无礼了,也一径追问:“此事当真?”
珠儿眼看着又要破口开骂:“既然是你们让我说的,我说了还不相信,问我做什么?你们是不是都有毛病姓祝的不是狗世子杀的,难道还能是我杀的不成?”她双臂被绑在身后,失去自由的样子连逃命都不能,何况杀祝俨锋一个应敌经验丰富的成年男子?
窦卓眼里精光一闪,语声转为沉痛,向金守忠道:“侯爷,世子固然身份高贵,可是残害同袍罪不可赦,如果大家都学世子为了争军功而残害同袍,侯爷还如何统率营中将士?”
金不畏打仗不积极,给世子找麻烦倒挺积级,当下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沉痛道:“父亲,世子头一次出营执行任务立功心切都能理解,可为着独占功劳便对同袍下手,说出去如何服众?”他深施一礼:“还望父亲彻查此事,也好给斥候营一个交待!”
万喻却有异议:“侯爷,小郡主乃是北狄人,她的话不足信。况且仅凭她的一面之词,也不能给世子定罪!世子掳了她回来,难保她不会对世子怀恨在心,出言构陷。况且世子还受了伤,不如等斥候营的其他人回来之后,再做定夺?”
卜柱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指着珠儿吓唬她:“小姑娘,胡说八道可是要被割舌头的!”
珠儿心道:要是胡说八道要割舌头,你们世子就算有十八条舌头也不够割的!她的舌头都好端端长着,难道我还会怕了不成?
再说她回想祝俨锋死时的场景,除了路过的行商之外,便是三王子的人,这些人谁又会回来为狗世子作证呢?!
当下心中冷笑,面上却好似被吓到一般往后缩:“你们自己人杀自己人,想要包庇世子杀自己手下人就算了,干嘛还要往我身上赖,说我撒谎啊?”
窦卓见她如此态度,更是喜出望外,明知祝俨锋之死定有蹊跷,说什么世子为了贪功,谁知道是不是世子发现了端倪才杀了祝俨锋的,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反正祝俨锋死了,死无对证!
且现在还有人证实他是被世子所杀,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消息了!
他向定北侯建议:“侯爷,国有国法,军中自有军纪,就算世子身份高贵,可也不能背着残害同袍的罪名在营中行走,不然置斥候营的兄弟们于何地?还请侯爷严查祝俨锋死因,可不能让他白白死了!”
定北侯沉吟:“如何严查?”
卜柱大着嗓门反对:“珠儿是北狄人,难道真要听北狄人的话给世子定罪?这也太荒唐了吧?”
窦卓道:“既然此事未明,不如先将世子与他身边的随从都关押起来,等斥候营的人回来之后再行查证?”
他其实心中已有定论,想到斥候营的人分头行动,唯有祝俨锋与世子同行,剩余世子身边全是她的心腹,就算她浑身上下长满了嘴,这次恐怕也说不清楚了。
窦卓心里冷笑:金不语,你不是能说吗?!我看你怎么狡辩!
到时候一盆脏水泼下去,定不定罪不要紧,只要世子背着“为贪功杀害同袍”的名头便会身败名裂,不但别想在幽州大营呆下去,就算幽州城内恐怕也呆不住了。
到时候,岂非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定北侯左右权衡,再加之金不畏与窦卓再三进言,果然派兵前往城里去押世子回营。
幽州大营里,世子拐带了北狄左贤王小郡主回来的消息传开之后,步兵营的一众汉子们都笑疯了。
“世子早吹嘘自己人见人爱,果然如此!”胡强对世子的话深信不疑,并且认同世子对自己招蜂引蝶的定位。
“也不知道北狄的东西好不好吃?”热爱美食的宿全对美人的关注力为零,对美食的关注力满分:“不过世子什么时候回营?”
只要世子回营,他就有好东西吃了。
“世子可能没脸回来了吧?他去执行任务还能欠了风流债,让人家北狄小郡主讨债讨到了营里来,真是丢脸!”这是被世子按着头叫爷爷的崔三,还吃过世子带回营的酱肉点心,对世子抱有一种又爱又恨的复杂情绪,拍着宿全的肩膀道:“你也别盼着世子回来了,搞不好世子以后都不来了!”
宿全气恼的挥着拳头对他示威,吓的崔三直往后退:“我就说说,说说而已嘛。”
崔三其实也就过过嘴瘾。比起视人命如草芥的窦大将军,世子要有人情味多了,能与他们这帮兄弟们在泥里打滚不分你我,也确实难得。但另外一方面,世子时常嘴贱的让他恨不得拿石头砸死她,无奈武力值不够,只能咽下这口气。
因此逮着机会他就要阴阳怪气世子一回,总归世子在他这里别想有正面的评价了。
“世子这才叫本事呢!崔三你这副模样去了北狄说不定只能给那位小郡主当马奴,世子可一去就差点做了人家女婿!”胡强看不惯崔三这副酸不溜丢的样子,找机会就要刺一刺他。
众人正热闹着,猴儿忽然从外面回来,惊魂未定:“大事不好了!”他因瘦小力气不够在步兵营里一向是被嘲笑的对象,与世子认识之后发现她不但不因他身材瘦小而起哄嘲笑,反而还教了他几个对战之时保命的招数,让他心中感怀许久。
“还有比世子拐了北狄小郡主更大的事儿?”
猴儿着实被吓到了,喘着气说:“议事厅里传来的消息,说世子为了贪功杀了斥侯营同组的兄弟,侯爷已经派兵进城去锁拿世子了!”
宿全蹭的站了起来,气恼道:“我不相信!世子不会做这种事情!”
曾强也站了起来:“贪功杀人?”他环顾营里兄弟们:“你们相信世子是这种人?”
一向唱反调的崔三奇道:“世子杀人做什么?他只要骂的那人羞愤欲绝自杀就好了啊,何必要亲自动手背杀人的恶名?”领教过世子的嘴贱毒舌还有缺德,崔三不奇怪世子嘴上刻薄队友,但不相信她会动手杀人。
他就是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世子满身毛病一张破嘴,名声也不大好听,看起来就不大可靠的样子,可是真论起来,军中从侯爷到各位将军,包括大公子及窦路等人,都不曾与他们平等相交,开各种各样不合时宜的玩笑,与他们宛如邻家兄弟般在泥地里打滚,真心诚意的指出各人在临敌之时的致命缺陷,用一种近乎刻薄的话骂他们逼着他们加强练习。
大公子总带着一种纡尊降贵的味道与他们打交道,却时不时便透露出骨子里的优越感。
唯有世子在校场的短短十日,嬉笑怒骂一点情面不留,却也让他们打心眼里对她毫无敬畏之心,反而想起世子就想打她,就想与她笑闹玩耍。
步兵营里议论纷纷,其余别的营听到消息也同样震惊。
郭子华头一个就不相信:“世子在北狄遇上事了?有人要栽赃?”
成均善打听来的消息,自己也不相信:“大哥,听说侯爷已经派人去押解世子了,不如咱们去营门口等等?”
窦卓与金不畏从议事厅出来之后,便有意让身边人散播世子贪功残害袍泽的消息,原本是想让世子在营内臭名远扬,谁曾想有人相信,就有人不相信。
譬如步兵营的人便一窝蜂跑去营门口等候,就连卜柱等人都去营门口候着,实出乎他们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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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语多日强撑着带着独孤默从北狄逃了回来,在舒观云的骂声里清理包扎完伤口,喝了药便睡的死沉。
她这头刚刚入睡,那头金守忠派来的人便围住了舒家医馆,领头的正是杨力,进去之后便向舒观云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