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这个从前美艳端庄的妇人也好似呈现出几分老态,顾昭远远瞧着竟还从她那堆乌发里寻见几根银丝,在那日头的照射下有些反光,她心里难受,刚想出声宽慰人几句,便听她哑着嗓音说道:“妙仪你放心,阿娘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那声音狠厉刺骨,有着藏不住的阴鸷。
顾昭一听这话,心下就猛地一跳,也顾不得安慰,忙快步过去问道:“母亲,您要做什么?”
徐氏没理她,只是沉默地替顾婉擦拭着脸和手,等细细擦干净才咬着牙说道:“我不信这事和那小贱人没关系!她敢这样害妙仪,我怎么能放过她!”
“母亲!”
顾昭蹙眉,又觉自己声音太大恐吵着顾婉,忙又压低一些和人说道:“现在事情还没结论,也许不是顾攸宁做的呢?而且……”她轻轻咬了下红唇,目光朝床上的顾婉看一眼,又道:“这事原本就是大姐不对,如果不是大姐屡次对顾攸宁动手,又怎么会……”
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徐氏的力气不大,至少顾昭只是被人打偏了一下头,并未摔倒,可心中的震惊却仿佛惊涛骇浪一般,身子僵在原地,头还保持着侧偏的动作,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眨了眨眼,逐渐把涣散的思绪收回。
似不敢置信,又像是太过吃惊,她过了好一会才重新把被打偏的头放正,去看床边已经站起身的徐氏。
她虽然从小淘气,一直被母亲训斥,但从前,母亲也从未对她动过手。
这是她第一回 动手打她。
徐氏却像是没看到她的震惊一般,又或是顾婉的事早就让她失去了原本的理智,这会她喘着粗气,接连几日没歇息好而显得苍白的脸色让她整个人跟鬼似的,她的胸口还在不住起伏,呼吸也在不住吞吐,好一会她才缓过气来骂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躺在床上的是你姐姐,你亲姐姐!”
“她现在被人糟蹋了,你不帮她也就算了,居然还说出这样的话!”
这声音太响,外头丫鬟、婆子都听见了动静,可谁也不敢进来,最后还是端着药过来的翠荷察觉到不对劲,匆匆打了帘子进来,看到屋子里这番阵仗,她惊呼一声,忙把手里的汤药放到桌子上,伸手去扶顾昭,又问母女俩,“这是怎么了?”
谁也没有理她。
顾昭两片红唇微微颤抖,她张口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闭紧嘴巴什么都没说,转身往外跑去。
“四小姐……”
翠荷喊了一声见人没反应,忙出去嘱咐丫鬟看紧些,别再让人出事了。而后又重新打了帘子回到屋里,看着脸色仍不好的徐氏,也不敢在这会同人说话,只能叹了口气,立在一旁照顾着。
跑出院子的顾昭正好看到告假回来的顾修文。
顾修文是上完早朝去翰林院的时候才得到家中小厮的话,知道顾婉回来了,他也顾不得再处理那些公务,同人告了假就急急回来了,远远瞧见跑过来的顾昭,他忙喊了一声,“阿昭。”
原本是想问问顾婉的情况怎么样,离得近了,瞧见她红肿的半边脸。
他当即就皱了眉,握着她的胳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顾昭却紧抿着红唇,低着头不说话。
顾修文便把目光投向她身后的丫鬟,那丫鬟自然不敢欺瞒他,忙低头答道:“是,是夫人动的手。”
虽未说全,但顾修文大约也能猜到一些来龙去脉了,他抿了抿唇,沉默一会和顾昭说道:“你先回去歇息。”又嘱咐丫鬟,“好好看着四小姐。”
等丫鬟应声扶着顾昭离开,顾修文在原地停了半晌才提步往顾婉的屋子走去。
还没掀起帘子就听到里头传来徐氏的声音,“我哪里打错了,妙仪是她亲姐姐,她不帮着自己的姐姐,居然帮着一个外人!要不是那个小贱人勾引姬朝宗,妙仪怎么可能会对她动手。”
“那您也不该动手打四小姐。”翠荷叹道,“这阵子四小姐每日出门找大小姐,夜里都没怎么睡好,您……今日这样做实在是太寒四小姐的心了。”
徐氏似是沉默了一会才说,“阿昭那边先不管,你回头去打听下那个小贱人住在哪,这事,我绝不能这样算了!”
站在外头的顾修文听着这番话,双眉紧拧,他是真的没想到母亲如今居然已经疯魔成这样,不仅动手打阿昭,还把罪责全都推到了阿宁那边,他呼吸渐沉,也没在外头久站,直接打了帘子进去。
“谁!”
翠荷一听到声音就回过身,待看到进来的顾修文,忙又朝人请了安,“二少爷。”
徐氏看到顾修文回来,倒像是有了主心骨,忙起身朝人走去,握着他的胳膊哭道:“景恒,你总算回来了,你妹妹她,她……”
顾修文来时就已经从小厮口中知道了,这会朝躺在床上的顾婉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安抚徐氏,“人回来就好。”
徐氏一听这话却越发难受,红着眼眶咬着牙,厉声道:“这事不能这样算了!”
见她又旧事重提,顾修文微微拧了眉,他没有直接反驳徐氏,而是同她说起其余两件事,“今日早朝,陛下已经下旨罢免了元达的官职,明日,他就要被流放汉水。”
“什么?”
徐氏一惊,“怎么会这样?你舅舅已经不是着人来京城打点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还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顾修文垂眸看着她,又说起另一事,“还有一件事,正好事关舅舅一家,有人检举大表哥早年经商的时候,手下曾失手打死过几个农户,现在那些农户的家人已经联名状告衙门。”
“还有舅舅,他也被人检举贪污,陛下已经派人去江苏查探了。”
“如果确认无误,只怕舅舅的官职,还有徐家的那些生意都要保不住了。”
接连一番话让徐氏惊得连话都说不出了,她这阵子没歇息好,本就有些心悸,此时猛地听到这一桩又一桩事更是连心跳都停下了,整个人双目失神、脸色苍白,就连呼吸也好似凝滞了一般。
“母亲?”
顾修文扶着她的胳膊坐到椅子上,见她既不说话也没反应,心下担忧,忙去吩咐翠荷,“快去请大夫。”
翠荷也被徐氏这幅样子吓了一跳,惊愕过后忙点了头。
等她出去后,徐氏粗喘一口气,就像是重新活过来似的,她紧紧抓着顾修文的胳膊,哑着嗓音问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突然会这样?”
她不明白,以前好端端的,一点事都没有。
为什么短短一个月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先是元达,再是妙仪,现在居然连哥哥也出事了……她整个人好似置身于冰窖之中,外头烈阳晴日,而她却浑身冰寒,止不住颤抖。
顾修文敛眸,他心中已猜到是什么缘故,只是不忍和母亲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