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葶花,”她道,“把解药给文宣送过去……说从于家子弟身上搜出来的。”
“陛下可要去见帝君?”葶花问。
“不去了。夏鸢自持位高,对朕毫无敬重,正是要惩办于雁璃的关头,我去见他,于朝政无益。”
“喏。”葶花得令,俯身行礼。
“赶紧的。再磨蹭,文宣就要睡了,”陆重霜对她笑了笑,接着又转头同长庚道。“长庚,今晚我想去骆子实那里歇着。”
长庚抬手行礼,“是。”
帝君寝宫离得近,葶花没多久便走到殿门前。她刚想叫小侍进屋通报,殿内的烛火却如晚霞般由远及近地层层晕染,明光一路侵染到她双眸所视之处。
接着,里屋传来一声温柔地呼唤:“青娘?”
近乎下意识的,葶花在心里默默道了句:帝君别等了,圣人不会来的。
“帝君万安。”她行礼。
“哦,是你啊。”槅门那头的少年语调低了低。“青娘呢?”
“圣人政务繁忙,着实脱不开身,故而命婢子来给您送解毒的丹药。”葶花道。“刑部将于家的人押进地牢,不间断地审,可算让他们都交代了。锦匣里装得是解药,还请您立刻服下。夜深,婢子就不进去了。”
夏文宣默然半晌,同葶花说:“你是青娘的人,进来小坐一会儿也无妨。”
“谢帝君。”葶花垂下头,小步迈入。殿内烛火不似慌忙中刚刚燃起,掺着零星黑灰的油积在灯盏,宛若泥地里一小滩浑浊的积水。
侍从自她手中接过小匣,转交给夏文宣。
“于家的案子如何?青娘好办吗?”夏文宣轻声问。
“圣人有令,此案叁司会审,钦点大理寺的戴寺卿主审……不过,真等到结案,恐怕还要数十日。”葶花说着,不由笑了下。
夏文宣低头看了眼装有解药的锦匣,抬头再看看葶花,若有所思。
刹那间,他萌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他想:于家招供怎会如此迅速,又是如何埋伏进宫内给他下毒的?有没有可能,祭祀遇刺与自己中毒,都是青娘一手策划?只为了……除掉于家?
夏文宣微微皱眉,按下这个可怖的念头,转而询问葶花:“家母可有参与审理?”
“圣上直接任命了刑部尚书。”
“所以她是不想来见我,哪怕得了解药,也不是亲自送来。”夏文宣晓得自己不该说这话,可他忍不住,落寞的声音跑过了思绪。“于家惹她不高兴,夏家自然也会惹她不高兴。”
“帝君多想了。”
“是吗?”
葶花面朝夏文宣屈膝,盈盈而拜,嘴上却道:“帝君,还请您莫要为难婢子。后宫该知道的,您都知道;后宫不该知道的,你无需知晓……这也是圣人的意思。”
夏文宣双腿灌满了铅,每步都迈得极慢,走了好久才走到案几前。
他默默坐下,将那个小盒放到面前,两手摩挲着上头的鸾鸟逐日纹,眼帘低垂地询问葶花:“好,我问你一个我能知道的问题……是不是对现在的青娘而言,我是夏家人远比我是她夫君来得重要得多……”
葶花唇瓣微动,轻声道:“帝君,圣人的事,婢子不敢妄下言论。”
夏文宣望着面前恭顺的女官,白玉似的面容上缓缓露出一个无力地微笑。“你一直对青娘很忠心。”
“这是婢子应该做的。”
“你退下吧。”夏文宣长叹。
他摆手,俨然是要送客。
葶花恭敬地行礼告辞,腰间禁步微微作响。
殿内的侍从见公子满面愁容,蹑手蹑脚地凑上去,询问主子可是要歇息了。
夏文宣沉思片刻,转头同宫侍道:“给青娘烫的酒,还温着吗?”
侍从答:“已经凉了……公子可要再热回来?”
“凉了就凉了吧,给我斟一杯来。”夏文宣说。
他取出匣中梧子大的丹药,手边一盏金杯,酒香满溢。
夏文宣,你早就知道,她娶你是因为你是夏家的儿子,故意不见你也因为你是夏家的儿子。
你明白,你全明白。
可当她握着你的手说“文宣是我独一无二的夫君”时,还是……
“罢了,至少你还愿意骗骗我。”夏文宣苦笑,就着馥郁的烈酒吞下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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