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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游景最后一次盛大的生日。
他被一条不短的大青蛇吓得哇哇哭,跑出酒店,蹲在树下嚎。
母亲追出来,怒骂道:“那是你赵叔叔送的生日礼物,你怎么能说不喜欢呢?人家听了多伤心。”
游景挂着一脸眼泪鼻涕,“我害怕!我不摸!”
“就摸一下,蛇不会咬你的,你知道赵叔叔给了多少礼金吗,别不给人家面子。”
“我不——”游景挂着树干,任母亲拉啊拽啊也不动。
“我数321,再不回去我不管你了,蛋糕也别吃了。”
“不吃就不吃。”
僵持半天,母亲回去招呼客人了,留他一个人在树下继续闹脾气,临走时还说:“哭够了早点回来,外面有人贩子的。”
几分钟后,“人贩子”来了。
是个漂亮哥哥。
游景一见他,张着嘴忘记了哭。
哥哥皱眉问他:“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游景摇摇头,看着哥哥像小狐狸似的漂亮眼睛,说不出话。
哥哥从衣兜里拿了一颗糖给他,指指酒店门口花里胡哨的花篮果篮,表情平静地道:“那边好像有小朋友在过生日,我悄悄拿的,很好吃。”
哥哥或许也知道吃糖就会忘记不快乐。虽然那不过是游景最不喜欢吃的水果软糖,但他乖乖接下,脆生生地说:“谢谢哥哥。”
哥哥说:“那就别哭了。”
“嗯。”
哥哥走了,但游景好想再看一眼那双漂亮眼睛,还有握着糖的修长手指。
然后他如愿了。
吃进第一口生日蛋糕的时候,一个中年女人冲进了他们的包间。
“周老板!我求求你,求求你,再宽限两天,我后天一定能还上!”
父亲踢走了女人,“债务到期,欠多少还多少,一分不多收,还不上钱,就该干什么干什么,你也不是第一次去了,有什么好害怕的。”
“我不想再去了啊,不想再去了!你再借我点,我今天晚上肯定能翻盘!”
“你这种人,总想着一晚上就能翻身,哪有那么多奇迹啊?余大姐,我跟你也挺熟的了,劝你一句,早点抽身吧,你不为自己想,总为你儿子想想吧,这个岁数,正是花钱的时候。”
“儿子,对了,儿子,我儿子也来了,把他交给你,”女人才想起来后面跟着个人,拉了一把,“还不快给周老板跪下。”
是那个漂亮哥哥。游景吃蛋糕的嘴停住了。
哥哥被女人拉扯,不情愿地也跪在了地上。
父亲很不耐烦,“现在劳动力又不值钱,外面打工也就几千块一个月,我要你儿子干什么?卖屁股啊?”
“周老板我知道你有门路,不亏的!儿子你帮帮妈妈好不好?你也长大了,帮妈妈一次……”
“行了,”父亲忍耐到了极限,“今天小景过生日,你们不要在这里闹了,影响不好。”
女人见走投无路,转移视线,跪到游景面前,凄惨地笑着,想拉他还够不到地上的小腿,“小老板你帮阿姨说说情好不好?阿姨给你糖吃,祝你生日快乐,给你唱生日歌好不好?祝你生日快乐……”
游景被吓到窜进母亲怀里。
他对上了哥哥的眼睛。漂亮的,却冷漠、麻木的眼睛,像遥远的被寒冰冻住的星星。
“你吓到我孩子了。”父亲朝旁边人摆手。
女人和哥哥被赶了出去。
宴席结束后,游景还是恍惚的。他收到了很多礼物,和去年、前年一样,但第一次看见那么不快乐的一双眼睛。
父亲见他似乎是被吓到,让他从琳琅满目的商店橱窗里挑想要的东西,他挑了两根大棒棒糖,一上车就捧着舔。
他想,有什么不快乐的事,舔舔棒棒糖就好了。
车开出车库没多久,被人拦下来。
父亲摇下车窗,窗外是那个哥哥。
父亲问:“什么事?”
哥哥说:“我想挣钱。”
“嗯。比你妈有出息,不过,几千块钱一个月的工资,救不了你妈的。”
“所以我来找你,你有门路。”
父亲沉思了一会儿,从名片夹里抽出一张,递给他。
游景想起自己的棒棒糖,拿起一根对父亲说:“可以把我的棒棒糖分给他吗?吃了糖就不会不开心了。”
父亲压下他的糖,厉声道:“不关你的事。”转头对漂亮哥哥说:
“想要钱,要过好日子,就自己去挣。”
车窗关上,车子又开出去一段,8岁的小游景失落地舔着棒棒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爸爸,我买棒棒糖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啊?”
父亲摸摸他的脑袋,“当然是爸爸努力挣的啦。”
这样的生日宴席,第二年就不复存在了,周倍平锒铛入狱时,游景被迫明白了这里面的逻辑。
', ' ')('有钱的人会越来越有钱,没钱的人苦苦挣扎也只是勉强生存,有时甚至不得不拿命来换别的东西。
作为罪犯兼剥削者的后代,他代替入狱的父亲承担了周围最直接的恶意,他是有幸生活在学校里的罪人,无论做什么都被嘲笑为黑恶势力余孽,吃什么都是人血馒头。
他并不反驳,因为他知道了那个问题的答案,他最喜欢的那些吃了就会快乐的糖果蛋糕,是背后无数个秦默的血肉。
日复一日的独处和道德煎熬中,他进入青春期,也渐渐想明白秦默去了哪里,开始摸索父亲以前的人际关系,找寻线索,同时借母亲家里的帮助,运营一些资金。
绝大多数同龄人还在享受青春校园生活的时候,他就已经很明白社会和资本的运作方式,以及金钱的重要性。
在无数个等待时机的夜晚,他看过秦默哭,看过秦默笑,看过秦默对着镜头坦白那些话,他渐渐知道秦默喜欢接吻,喜欢被温柔抚摸,喜欢被人说好看,不喜欢被人强迫,粗暴的动作,和完全没有其他肢体接触的性爱。
因为被强迫时,秦默身体的“演技”总是很真实。
被人握在手心里却不住打颤的脚踝,总是试图逃避触碰的脖颈,哽在嗓子里的呜咽,台词的细微抖动,还有最被人夸赞的“逼真”的哭声。
游景要给他吃没有递出去的糖果,让他开心,让他别再哭了。
虽然并没有准备万全,但这次,好歹能当一回英雄。
“周老板的孩子?”余红愣了好一会儿,突然惊醒,“不是来帮他要钱的吧?阿姨真没钱了孩子,你去找我儿子,找我儿子要。”
游景又气又笑,“我说我爹坐牢了,你听清楚没有啊?还是欠的太多脑子被人打傻了?”
余红反应过来,“你不要钱?那你帮阿姨还钱吧?以前连本带利给你们那么多,你们就算吃肉也得吐骨头啊!”
“你现在欠的多少跟我有个屁关系,”游景歪头示意门外,“那个男的身上有东西吧?”
余红点头,攀上他的手臂,“你救救阿姨,阿姨给你磕头了……”
游景甩开,抓住她的头发,让她仰起头来看着自己,“我才不管他要对你干什么,我只想警告你,我爹是还在里面,但是他那些打手都出来得差不多了,正愁没地方赚钱和发泄,你再缠着秦默要钱,下场就不是剁手或者卖逼那么简单。”
“……你是来帮他的?”余红刚才还哀求,听了他的话瞪着眼睛,“敢情那白眼狼联合外人欺负老娘?他是不是勾引你?我就知道他卖屁股不是那么简单……”
她骂骂咧咧挣开游景,对众人喊道:“秦默有钱的,刚才大家都看见了,拍那种片子,几十万很快就能还上,居然勾引男人一起欺负我……”
游景没想过真要打她,但看她又提这茬,怒火中烧,逮住她结结实实扇了一巴掌,“把他毁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一巴掌太猛,余红扑到地上,围观的也被扇醒了,大喊着叫保安。
余红挨了打,歇斯底里扑上来要挠他,“谁让他不给钱!一个月这么点钱的工作没了就没了,他敢换地方上班,我照样追到那儿去!他不给钱就别想安生!”
论打架,游景还是占上风的,把她往别处一推,“狗日的泼妇,你还敢缠着他?老子下次再看见你弄死你。”
要不是保安拉着余红,她还能伸爪子扑上来。游景只扇了一巴掌,没出够气,但被好几个男的拉着,只能瞪着她被拖向门口。
好在看戏的也看明白了,刚才还说吃顿饭,转眼却说要几十万,让自己儿子去拍片挣钱,还要毁别人工作,纷纷又变了立场,说秦总监真可怜,摊上这么个妈。
产生暴力冲突后,保安的效率突然高起来。余红被扔了出去,骚动很快结束,游景后悔没有早点给她一巴掌。
他冷静了一点,有几个好事的问他爹是干什么的,是不是真的坐牢了,刚才说的打手真的假的,他一言不发,想起来找秦默。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秦默不见了。
比“秦总监的妈来要钱”传得更快的是“秦总监拍过av”,还是被插入的那个。另一则新闻是游景和秦默似乎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公司各个群里传的沸沸扬扬,游景回到楼上,原本人声鼎沸的办公区,看到他瞬间安静下来。
刘茂春拦下他,说秦默发短信请假了,问他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游景说:“我要离职。”
刘茂春一头雾水,“离职?这么突然?”
“没必要在这儿待了。”
“张董那边怎么交待?”
“我会去说的,你不用管。对了,你最近没对秦总监动手动脚了吧?”
“你上次都说了,我哪里还敢。”
游景想反正刚才也放出话了,架子不如干脆摆到底,“下次再敢,把你手给剁了。”
游景拿走了秦默的外套,回到家挂起来。
衣橱里秦默没有看到的地方
', ' ')(',还有很多按照秦默的尺寸买的衣服,有些款式都旧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买,只是觉得秦默穿起来会好看而已。
他发了条消息:“等你吃晚饭。”
然后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他懊恼地想,有点搞砸了。
本想私底下去找余红,帅气地安安静静解决这件事,没想到会闹这么大,自己情绪也有些失控,还提前对秦默暴露了身份。
总之就是意外太多,打乱了计划。处理的方式也太毛躁。
但是大体上应该没关系。
他相信秦默会到自己这里来的,因为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秦默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
就在刚才,他什么都没有了。
维系着唯一亲情的那根脆弱丝线,终于断开了。
不是自然断裂,而是被余红亲手用刀子割断的。
他为余红活了很多年,他需要被人需要的感觉,至少那个自己可以叫一声妈的人是唯一的归宿。
但这也像一场赌博,把筹码全都押上去,以为可以换回家人间的爱和温暖,结果血本无归。
也许这本来就不是可以用赌博换取的东西。
也许事情从一开始就错了。
是他的错,选择了这么一条路,所以现在才什么都没有了。
除了游景。
秦默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必需品只装满了一个行李箱。
他想,余红大概也是在三十来岁的时候,沾上赌瘾的吧。
而他在三十岁的时候选择重新开始,应该也不算个无可救药的赌徒。
他敲开游景的门,声音卡在嗓子眼里,“我好像……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进门,拥抱,接吻,互相撕咬着唇,绞着手指,脱对方的衣服,想要紧紧缠绕,密切的贴合,想要融入彼此的身体,没有人说话,只有吮吸唇瓣和衣料落地的声音。
“嗯……”秦默摸着游景的胸膛,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脏跳动,咬他下巴,狠狠地咬他,又把自己送过去,也让他狠狠地咬。
脱光衣服前,游景终于开口道:“你不问我为什么?”
秦默红着眼睛,“你需要我问吗?”
他曾经很想知道,是什么支撑着游景这样靠近他,在听到周倍平的名字时,他一瞬间理解了。
他记得那个小孩儿。
自己以为的奢侈糖果,只是对方最易得手的消遣。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安慰,他有着漂亮的蛋糕,众人的宠爱和堆成山的华丽礼物,甚至自己的母亲也放下脸面,对他下跪。
离开包间的时候,秦默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但是在车前,小孩儿说要给他棒棒糖吃,吃了糖就会开心,他又想通了。
只是个小孩儿而已,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没做错。如果换一个时机,看见没人照顾的小男孩独自哭泣,他还是会递上一颗糖,说别哭了。
他想,不管游景最初的感情是出自愧疚、好奇、怜悯,还是别的,一起走到这一步,最终的原因都只有一个——
游景用湿漉漉的眼睛望他,“如果你想确认一遍的话——我爱你。”
秦默扑住他,翻滚到床上。
不需要什么前戏,秦默只想他快点插进来,把自己空荡荡的地方填满。
“啊——”被塞得毫无空隙的一瞬间,秦默咬住游景厚实的肩膀。
他想起余红最开始打牌赢钱的时候,会给他买好肉,买蛋糕和冰淇淋吃。
第一次在生日时吃奶油蛋糕,他说好甜,好好吃,余红说,妈妈以后挣了大钱,天天买给你吃。
那时候爸爸也还在,他们都说,过两年就能住上好房子,有更多肉吃。
但是没有。
家里开始隔三差五地来一些陌生人,也不大说话,就是坐着吸烟或者吃东西,甚至晚饭的时候,也默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们走后,爸爸会打妈妈,爸爸哭,妈妈也哭,说她这么做都是为了这个家。
那个没有睡好的清晨,爸爸不见了,妈妈从麻将桌上下来,说他为了钱跟女人跑了。
扇完秦默一个巴掌后,她抱着秦默哭,说妈妈一定会挣钱的,一定要让小默住大房子,过上好日子。
秦默知道,爸爸坚持不住了,所以他代替爸爸,相信了这句话,一直相信到今天。
但是今天,他突然什么都没有了。
除了游景。
“呜……”
他哭了,咬着游景的肩膀哭了。
一定是哭相太难看,把游景吓到了,才会手忙脚乱地下床到处找纸巾。
脸都憋红了,眼泪根本止不住,好没用,好丢脸,可越这么觉得,他越想埋在这个人怀里大哭一场。
游景不住地给他擦眼泪鼻涕,怎么也擦不干净,最后只好抱着他,抚着背说:
“忘了她吧,我会对你好的,
', ' ')('我比她好多了,只要吃糖就能活。”
秦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他逗笑了。
游景又抱了他很久,年轻人的身体烫一些,很是暖和,他的眼泪鼻涕蹭了游景一头一脸,他脑子一热还在游景肩膀上多咬了几口。
抱了半天他哭累了,才慢慢缓过来,抽泣着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是你的错,”游景吻他眼角的泪,安慰道,“不是你的错。”
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备用的糖果,从游景嘴里渡到秦默嘴里。
蜜瓜味的,好甜。
“吃了糖就不哭了好不好?”
“嗯。”
明明自己的稚气还未褪尽,却像哄小孩一样哄他。秦默揉揉鼻子,默默吃糖。
游景看他嘴边鼓出一小坨,笑着说:“早上你才说不要跟我同居,结果晚上就来了,我运气真好。”
秦默含着糖,慢慢吮着甜味,“你之前说,认识我很久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嗯,十二年了哦。”
秦默不愿意直视,眼睛盯着他的额头,“你想……继续待在我身边吗?”
游景噗的一声笑出来,抓住他的手,“这个问题该我来问吧,叔叔愿不愿意留在我身边呢?”
“……愿意。”
想被他需要,想被他爱,也想爱他。
“那叔叔是我一个人的了?”
秦默抿着嘴唇,“也可以这么说……”
蜜瓜味的吻。小糖果在两人舌尖传来传去,拉出的汁液也是甜腻的。
秦默用腿弯蹭了蹭游景的腰,“进来,到我里面来。”
从刚才擦眼泪起,游景的阴茎就在外面支棱着,早等不及了,吻着他又推了进去。
“喜欢被我塞满的感觉吗?”
“嗯。就这样,别动。”
身心都被人填满了。
秦默压了压肚子,仿佛能感觉到游景壮硕的形状。游景里面在细微地颤动,那是年轻人喜欢他,渴求他的证明。
他双腿夹着年轻人瘦而有力的腰,揽住人的脖子,和他紧紧贴着,埋在肩窝里嗅那刚才一番慌乱溢出的青涩汗味。
“叔叔……”游景嘟嘴亲他,在他脸上轻轻地吻了又吻,好半天终于说:“我想动……”
秦默回吻他,“乖,来吧。”
胸中高涨的感情就是最好的润滑,每一下都比以往要来得深沉。
游景的手指在他身上点火,从脖颈到胸腹再到腿根,身体很轻易地被带至顶峰。
秦默这一次紧紧和他对视,肆意地让自己汗水淋漓,迎着铺天盖地的火星和比烈焰还炽热的高温,放任自己到那滚烫的深夜里去。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做爱。
糖果在黏腻的津液中化作无形,秦默眼前烟花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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