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扬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是顺势应了一声。
他还在发烧,站了一会便觉得身体发昏,抿白了嘴和林子衿说:“前辈,我们能坐下聊一会吗?”
林子衿连声说好,坐下后,季星扬把后背靠在身后的白墙之上。
林子衿看着他,他屈起膝盖,下巴靠在上头,没有由来,突然冒出三个字“对不起”。
林子衿一愣,季星扬低下头,声音是混沌沉闷,他与林子衿道歉,说我自己那番话,觉得很没礼貌。
“前辈,我回去后想了很久,那天晚上我不该说那些话,那都是我从学校里听来的,对不起。”
林子衿听了倒是不在意,甚至还笑了,他说:“想不到我都走了那么多年,在燕大还那么有名啊,你和我说说,我还留下了什么传闻?”
季星扬顿了顿,他手指抓着裤腿,揪弄几下,他说:“…同学都说你被学校开除后就去当了男演员。”
林子衿撑开眼皮,他刚想说话,又转念想到自己同季星扬自我宣传,心里发笑,他只好说:“那还有吗?”
“还有……学长你当初真的有勾引那个……有妇之夫吗?”
季星扬问着,黑白分明的眼明晃晃看着林子衿,不夹一丝驳杂,干净的剔透的看着林子衿。
沉默数秒,林子衿说:“我没勾引他,我只是偷偷喜欢他,后来偷偷喜欢被人发现,就成了他和我共同的一桩丑事。
永远没法抹开,永远逃不开的丑事。
他的妻子闹到学校,指着我骂我狐狸精婊子,我被学校开除,卷着铺盖回到家里,家人知道了这件事,父亲要用刀砍我,说我是孽子。”
林子衿莞尔一笑,他抬起手,露出手指上的疤,“他当时砍下来,我就用手去接,好像不觉得疼,等回过神来,血流不止,袖子湿了大片,里头雪白的骨头都露了出来。”
季星扬呆滞地看着他,林子衿对于这段往事并不忌讳,他和旁人说起时,每个人都几乎是这表情,他只好安慰着笑道:“不要觉得我可怜,没事的,没事的,都过去了。”
季星扬深深吸气,他喉咙里很酸很酸,他对自己说,过不去的,永远都过不去的。
第6章
季星扬的十七岁充满了太多的遗憾,被欺凌被救赎,被妥帖安置又被随意丢弃,横插而入他生活里的人一声不吭擅自消失,他甚至连一声再见都未曾道出,转身时林子衿已经不见了。
之后就是一整片的大脑空白,四下无人的时候,他会露出幼崽被遗弃的可怜眼神,湿漉漉的想着曾经给他投食的主人。
也不是没有怨过,埋怨林子衿为什么无缘无故没有预兆的离开,不甘于自己在他生活里什么都不是,说出了刻薄恶毒的话,故意让对方难堪,也许一切都只是想要争个什么。
让他想起自己,让他注意自己。
然而回过神来,当听到林子衿轻轻松松袒露出往事。
他在笑,还笑着安慰说,不要觉得我可怜啦,没事的,都过了好久了。
季星扬才发觉才明白,自己有多可笑有多幼稚。他的喜欢在林子衿这里的确是不值一提。
他为林子衿做过什么?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莽撞的喜欢,只以为喜欢他那么久了,就是深情就是一切。
可笑的是,他连开口都不曾,却还要去埋怨去不甘。
他和林子衿相差了八年,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他永远失去着这能够陪伴林子衿的八年时光。
季星扬低下头去,心生卑微。
林子衿看到季星扬突然低落,疑惑问道:“你怎么了?”
季星扬把脸埋在膝盖里,稍微侧头,露出一只眼睛,他闷声道:“前辈,能把你的手给我看看吗?”
林子衿顿了顿,把右手递过去,季星扬直起身,盘着腿,两手捧着林子衿的掌心,宽大的手掌轻轻合住,包裹覆盖,滚烫的皮肤摩擦过林子衿的手背,手指交错贴合嵌入他的指缝,一寸寸的摩挲,季星扬盯着那段发白的伤痕,轻声问:“疼吗?”
“早就不疼了,没事的啦。”林子衿似毫不在意,他蜷起手指,指甲轻刮过季星扬的掌心,季星扬抿起嘴,他似控制不住,牵起林子衿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林子衿呆愣两秒,随即抽开手,被亲吻的手背发烫,放在身后,他耳廓泛红,看向季星扬,“你……”
只发出了一个“你”字,声音就被封住,季星扬的手突然环住他的肩膀,吻压在他的唇上,滚烫炙热的温度从两瓣唇上递来,季星扬的生疏的舔吻着。
林子衿被他推到在画室的地板上,仰面朝上,他挣扎几下,动作却又戛然而止。
仰视的角度,让他看到了刚才季星扬为他展示的那些画作右下角,被他忽略的落款签名嵌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