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怕这些话被府中淮侯的人听了去,云眠声音小小的,又掩不住对苏妧妧的担忧。
苏妧妧一笑:“不是还有你在?”
顿了一顿又道:“待一会儿收拾妥当,你便带着院子里的人都出去,尽量离得远些,院中不必留人伺候。”
云眠不解道:“这是为何?”
说着,又忽地想明白了什么,手中一松,刚理平坦的衣裳落在了地上,云眠惊愕道:“姑娘独自一人留在房中面对淮侯,这可怎么行!淮侯性子阴晴不定,若三言两语惹得他生气——”
云眠话为说完,便被苏妧妧截断:“若是三言两语惹得他生气,那房中更不能留人让他胡乱迁怒。”
云眠知晓苏妧妧说得有道理,可这显然不是一个好法子:“那他若将怒气全都撒在姑娘身上,那可如何是好?不得行不得行,让奴婢就在院中侯着吧。”
苏妧妧轻轻一笑,安抚似的拍了拍云眠的手道:“他若真想责罚,你又如何拦得住?我好歹是郡守之女,他要娶我为妻,不就是为了得允州一份力?哪怕这不合礼制的衣裳、不合礼制的成亲过场当真惹恼了他,他也不会对我如何。”
云眠觉得苏妧妧说得有些道理,却仍止不住担心“:当真?姑娘有把握?”
苏妧妧心中也没底,但她不想冒着风险再牵连其他人,便故作镇定地安抚云眠道:“当真,你且放心离开吧。”
见苏妧妧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云眠也渐渐放下心来,又细细看了苏妧妧堪比芙蓉娇艳的面庞,又觉哪怕是淮侯这样不懂风.情的男子,待见到这等容色后只怕也会被激出几分怜香惜玉来,便渐渐放下心来,听从苏妧妧的话,为她梳洗一番后,便带着院中其余人全推了出去。
夜幕渐渐来临。
窗外一点一点暗了下来。
苏妧妧不由得拢了拢身上的衣裳,无端觉得有些凉。
没有喜娘,没有喜帕,没有合卺酒。
她穿着寻常的衣裳,描着寻常的妆面,带着寻常的首饰,怀着连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端坐在床榻边,等燕昀。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院中安静下来,只余草丛中不知名的小虫,偶尔发出悉悉邃邃的声音。
时间愈发缓慢起来。
苏妧妧端坐着,感觉一颗心都被揪了起来,直到身板都坐得有些僵了的时候,才听得外边儿穿来了脚步声。
燕昀归来了。
苏妧妧放在膝上的手不由揪紧了衣摆,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了几分。
夜色渐深时,紧闭了许久的房门,终于被人推开了。
第13章十三只猫君侯为何要娶我?
虽仍是盛夏,夜里的风却有些凉。
夜风夹杂着露华卷了进来,苏妧妧垂着眼眸,一时不知该不该抬头去看他。
男人的步伐停在房门口,木门在他身后关上,他却迟迟未再往前。
苏妧妧心中忐忑更甚,不由得绞紧了手指,仿佛在等待一场宣判般,不知她等待的将会是什么。
房中静悄悄的,连院中的蝉鸣声都弱了下去。
真是一场磨人的等待。
他定是看清她身上这不合规制的衣裳了,苏妧妧心想。
不知怎的,苏妧妧脑中忽地想起来从前在茶馆里听得陈先生说的那些故事,里边儿淮侯是怎样的一个人来。
陈先生曾讲过,先前军中有一幕僚叛了燕昀,投了敌方城池,在攻下城池后,燕昀是以怎样很辣的手段惩处了那个叛徒。
陈先生讲得绘声绘色,如画卷在眼前展开,茶楼里有人听着听着,当场便干呕了起来。苏妧妧听得那描述出来的场景,当时虽并无太大反应,可回来后连着做了好几晚的噩梦。
她当时还宽慰云眠,道人云亦云不可信,陈先生即便消息比让人灵通些,可他一直住在允州城中,又如何将这些事情知晓得普通亲眼所见一般呢?想必添油加醋了不少。
话虽如此说,可当她如今端坐在燕昀面前时,却不可抑制地紧张起来。
她同燕昀已经见过面了,她知晓他长什么模样。
虽说他同陈先生口中的“豹头环眼”、“粗鄙不堪”的那个武夫几乎是全然不同,可她从未见过同他身量一般高的男子,身形又健硕,一巴掌挥下来,只怕她这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闺阁女子能去了半条命。
苏妧妧想着想着,心中不由得有些怕,一双手绞得更紧了,又迟迟听不见燕昀那边的动静,忐忑一阵,还是抬起头来,往房门前看去。
刚好同燕昀目光对上。
燕昀正站在门边,身上虽换了一件衣裳,却也并非先前为余鸣旭备下的那身婚服,一身玄色的衣袍更衬得他身形挺拔高大。
此时他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正望向苏妧妧,眸色平静无波,教人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苏妧妧冷不防同他对视,心中一跳,下意识便想移开目光,又生生忍住了,迎着他的目光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唤道:“君侯。”
苏妧妧不知晓的是,自个儿方才那个笑,简直比路还难看。
往日里明媚又娇艳的美人如今像是开在狂风骤雨夜里的花儿,明明不堪风雨,却又不得不迎风盛放。
燕昀看得出来,她在害怕。
害怕会残花落尽,凋零一地。
燕昀在踏入这扇房门前,心中也有诸多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