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比方减税,还有冬天按户头发棉衣……”萍萍掰手指一项项枚举事迹,蒋望回微笑注视,心道:她原来是来吹他爹的。
他温柔叹息:“这就是你今天专程找我来说的话。”
她看起来并没有因为没被册封而伤心,挺好。
“不仅仅是这。”萍萍敛了笑意,“经略相公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知不觉低头,“当时经略相公在京兆府沿路施粥,我走了好久,快绝望了,突然瞧见粥棚,一下落下泪来。倘若没有那碗粥,我也许就活不到如今了。”萍萍突然仰头,冲蒋望回绽放一笑,“所以想好好谢谢经略相公,还有那些搭棚熬粥的大人们。”
她怔住,怎么恍惚从蒋望回微敛的神情里读出几分苦涩。
萍萍想了想,放柔声音:“我知道对天下人来说,经略相公夫妇是为国为民,伉俪英杰,但对蒋殿帅你来讲,是骨肉分离,自幼难体会寻常人家的父母亲缘。舍的不是我的家,所以我没有感同身受,讲了一番欠考虑的话,对不起。”
蒋望回心道,自己苦的哪是这个?
国家不在,小家焉存?他从来都是支持父母的。
千言万语,却提不起那一口气,蒋望回没有解释,只笑:“别喊我殿帅,还是像以前那样唤我蒋兄吧。”
“好,蒋兄。”
蒋望回笑笑正准备回话,萍萍又道:“我的话说完了。”
蒋望回笑容倏滞,而后恢复寻常那张寡淡脸,眺向船外,可真短促,清水绿色都不曾并坐赏一眼。
他转头同萍萍点了点,起身负手,率先告辞:“我也正好要去找林公。”
二人背道分别。
蒋望回上至顶楼,楼梯口就立有禁卫,因为事先知会过,见到蒋望回来,径直放行。蒋望回在书房前叩响。
“进来。”
他推门入内,房中仅柳湛一人。
太子殿下瞥了眼滴漏,刚到巳时,他们约的是这个点,但平常蒋望回都会提前一刻钟来。
“什么事耽搁了?”柳湛笑问。
“闹肚子。”蒋望回旋即就答,柳湛愣了下,没再追问,垂眼从怀里取出一封粘口的信:“江宁上岸后,将它发回东京。”
“喏。”
蒋望回领信后说了会话便离去,独留柳湛在案前忙至掌灯。
烛火燃起,窗外的江风也变响亮,他搁笔先沐浴,方才下楼,边走边望,这一带并无城镇,散落些许村庄,这个点皆熄了灯,两岸黑寂,山的起伏轮廓反倒被夜幕衬清晰,柳湛不知不觉就走到萍萍门前。
既知“克己复礼为仁”,又知“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他已经算不得少年,却怎么一到天黑就琢磨那档子事?纠结再三,还是无法抑制。
事不过三,这才第三日,柳湛宽慰自己,推开大门。
萍萍正坐桌边读书,闻声扭头:“你回来啦?”
旋即放下书册,走向柳湛。
柳湛亦朝她走近,眼往桌上瞟:“在读什么?”
“书架上随便抽了一本。”萍萍近身帮柳湛解玉带,他配合着取出袖里剑,褪去外袍,视线仍落在桌上,读了几行,辨出是《麟经》。
萍萍挂剑,又抖抖袍子搭衣架上,背对柳湛抱怨:“文意晦涩,看得发困。”
柳湛笑出一声,再去眺那架上,另外两册她没选的是《周易》和《礼记》。
柳湛唇角扬得更高:“真是难为你了。”
萍萍已经搭好衣裳,折回来朝他噘嘴,同时踮脚摘他头上发。柳湛微耷眼皮瞧萍萍动作,她身后桌上,火苗跃动,虽然从小到大不乏宫人服侍更衣,却只有此时此刻,一边更衣一边闲话,才有种民间夫妻的温馨感。
又忆推开门时她亮亮的眸子,和那句饱含惊喜和期望的“你回来了”,不就是妇人等夫君归家的情景?
柳湛的笑意不知不觉满溢眉眼,却又渐冷滞住,她等的是哪一位夫君?
回来是谁回来?
柳湛脸色沉沉,上了床仍不见好转,也不躺,坐在床上似陷沉思。
萍萍指尖拂过柳湛肩膀:“怎么了,心情不好?”
她下巴搁上他肩头:“不是案子已经结了吗?”
柳湛身不动,回头瞅她,昏灯鹰眼,她忽然福至心灵觉得应该是二人之间的事,但萍萍不会想得太坏,嗯,记忆里,其实还有一种不常用的没重温过。
她方才拿袍子时就已嗅到清浅香味,他沐浴得干干净净,萍萍笑着伸手一探,再一抓。
柳湛先定两肩,而后僵身,她做什么?!
萍萍另一只手扒开鬓发,俯身低头。
柳湛连颊面都绷紧,差点刹那溃败。
转而心里生了一根锐针,细细密密地扎。
连这她也会么?
六个字,心头每默道一个字,就像在炮烙上踩踏一脚。
萍萍的发愿是“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因此全力以赴,吃糖一般。这颗糖对柳湛而言却是入口发酸,渐渐酸涩中裹挟甜蜜,他不知不觉呼吸加重,修长的五指穿过萍萍发丝,缓缓摩挲,手背上指节和青筋越凸越高,少倾,将她脑袋重重往下一摁。
……
又是半晌荒唐。
后半夜不记得是谁先起的困意,相拥睡去,等早上竟是萍萍先醒,眨了下眼,发现自己脑袋窝在柳湛臂弯里,小腿搁他腹上。
清晨光亮,她确定他腹间光滑,无一疤痕。
柳湛也醒来,睁眼同她对视。
他先起身,披衣。萍萍见状也起来,不一会候在外面的女使们进来服侍,布早膳,汤药亦端到萍萍面前。
人多不方便讲,萍萍给柳湛使眼色:那天真是贪凉,后来不疼,错怪女使了。
柳湛眨眼:知道了。
面上却无笑意。
纵使如此,他还是紧紧盯着萍萍喝完整碗药,用膳也比平时慢,细嚼慢咽,等了一会,确认她活蹦乱跳才道别要离开。
“殿下,到江宁了。”禁卫隔着门报。
柳湛正对门外,闻言转身邀萍萍道:“那正好,一起下去。”
她宫婢打扮,跟在身后无妨。
“好。”萍萍应得干脆,夫妇同行,天经地义。
出舱后不见人烟,应该离江宁城尚远,码头后面连绵青山。
许多官员接驾,紫袍红袍跪了满地,个个呼千岁又自报家门。
萍萍记不得许多,听进耳中的就江南东路安抚使和江宁知府,也唯独这两位是柳湛亲自扶起,直道扬州平乱,江宁军亦有功劳,文绉绉好长一番话。
这群人在码头你来我往,萍萍估摸讲了刻把钟。
安抚使和知府作陪,队伍如龙,摆尾翻山。
“当年琅琊王将军在此地设置幕府,所以得名幕府山。”
讲这些萍萍来兴趣,跟在后面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