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梨和她一起去了内城最繁华的那条街上逛,逛了半天后去了茶楼。
茶楼清雅安静,两人坐在靠里的屋中,裴氏捏着茶杯看着底下大堂中的说书先生口沫横飞,道,“昨天我和李阁老的夫人见面,她有意问起安儿的亲事,还夸她孙女温庄柔顺,长相貌美,规矩礼仪都好,还会吟诗作赋。”
这是李阁老和郡王府有意结亲的意思?
见她面色平静,裴氏笑问,“你就不着急。”
楚云梨失笑,“我着急夫人就会答应我们的亲事吗?”
“不会!”裴氏笃定道,又上下打量她,“其实我发现你和别的姑娘还是有些不同的,最起码你身上这份自信从容和对安儿的信心,别的姑娘就做不到。你就那么肯定安儿不会变心?”
当然,几辈子了也没见他娶别人。
不过这话却不能说,楚云梨只道,“我信他。”
两人相处随意,偶而楚云梨毫不相让,裴氏也不生气。
翌日午后,林氏上门来了。
早在吴筎月来过之后,楚云梨就知道郑家人会再次上门,“不见。”
于是,林氏连门都进不得,但没过一会儿,紫幽又进门,面色不太好,“姑娘,郑夫人说如果你不见她,她就要在我们门口自尽。”
楚云梨讶然,看来还真有十万火急的事。“让她进来。”
林氏比起她离开时,苍老了许多,哪怕儿子娶了个尚书府的闺女后前途可期,她似乎也并没有放松下来。
林氏进门后直直走到她面前,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嫣兰,这一次你真要帮帮姨母。”
说话间还想要来拉她的手,楚云梨甩开她,“有事说事,别拉拉扯扯的。”
林氏哭得更加厉害,“你表哥他病了。”
这个我知道,楚云梨面无表情,“姨母找我什么事?”
林氏见她没有丝毫担忧,且听到郑彦铭病了之后面色都不变,有些绝望起来,“我也是才知道,你和郡王世子熟悉,能不能求他帮我们找个太医?”
她和邵安出行,虽然没有张扬,但也没有刻意避嫌,有心人会知道本就正常,只是她没想到最先找上来的不是那些想要和郡王府结亲的夫人,而是林氏,原因还是想要找个太医。
是不是昨天吴筎月回去之后做了什么?
想到这里,她试探着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林氏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你表哥病了,筎月她要回家。”
额,果然回去试了么?
“什么病啊?这么严重?”楚云梨心情不错。
“他……”林氏欲言又止,“反正外城的大夫都看不好,看在姨母照顾你多年的份上,你帮忙找个大夫好不好?”
“大夫可以啊。”楚云梨一口应下,“外城的康和堂就是我的铺子,你让表哥去那里治。”
康和堂近两个月才开的,里头药材种类齐全,林氏听说过,没想到居然是自己侄女儿的,“你哪来的银子,都是世子给的吗?”
楚云梨的脸色冷了下来,“你管不着。”
林氏对上她冷冽的眼,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姑娘已经不是曾经乖巧听话,可以捏在掌中随意捏揉搓扁的那个小姑娘了,她脱口而出,“当初你在我家时,是不是就有银票?”
楚云梨有些恶意的笑了,“是。”
林氏面色瞬间惨白,“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姨父……”
“为何不能?”楚云梨反问,“你买通严婆子在我酒中下药,想要让我和郑彦铭生米煮成熟饭,之后是不是想让我为妾?再心甘情愿捧上剩下的五十万两银?”
林氏心思被戳穿,承受不住般后退一步。
楚云梨冷笑,摊手道,“姨父的手被砍,可不是我害的,我最多就是没帮忙。你们郑家如此算计我,我不报复已经是我大度。”
林氏面色惨白如纸,猛的想起什么,问,“那……你表哥的病……”
楚云梨扬眉,“我哪知道,兴许是报应呢?”
“报应?”林氏退无可退,颓然靠在桌子边,“我对不起你娘。当初我接你来,是真想把你当女儿养大的。”
楚云梨补充,“也是真想让儿子娶了侄女,顺便拿了孙家诺大家财的。”
如果郑彦铭只是个普通不会读书的表哥,兴许孙嫣兰还真能与他过一辈子。
林氏看着她半晌,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
吴筎月搬回了尚书府,不过也没提和离之事,尚书大人的闺女下嫁,不过几个月就和离,尚书府丢不起这个人,再有,他们对郑彦铭还没放弃,兴许真能榜上有名。至于他的病,不是还能找大夫吗?要是实在治不好,对女儿兴许也是好事,最起码府中不会有什么丫头妾室。
三月中,会试开始,邵安也忙了起来,他得带人守在贡院外面,以防有人闹事。
楚云梨自己则去了宏城,今年那边丰收,她去看看粮食,最要紧是,她外祖林家在那边,打算顺便也去看看。
这么多年孙嫣兰在郑家,林家那边基本没有人问过她过的如何,想不想去那边住,这有些不同寻常。照严婆子的意思,孙绍可是打算把她托付到林家的,那边但凡有一个靠谱的,孙嫣兰也不至于落到那样的境地,但孙绍不至于把女儿托付给一个不靠谱的人家,所以,这中间感觉有事。
京城离宏城不算近,坐马车得要十来日才能到,宏城算是富裕,和京城来往颇多,官道上热闹,一路上都有酒楼客栈,倒是没受什么苦。
这边天气较京城还要暖得快些,不过四月中,就已经有了些夏日的炎热,进城后她先找了酒楼住下,让掌柜去买粮。
林家在本地是大户,郊外的田地中,三分之一都是林家的地,随便一打听就知道。
林家这代三兄弟,孙嫣兰拢共三个舅舅,一个姨母,姨母就是郑林氏。外祖父和外祖母都已经不在,三舅舅前两年病逝了,这个孙嫣兰也知道的,林氏也回来奔丧了,只是没有带她而已。
现在林家掌家的是林家老二,已经七八年了,老大据说病重,在郊外的庄子里休养。
孙嫣兰记忆中,有听过孙绍提起过林家,她外祖父娶了两个妻子,她娘和大舅舅是原配所出,余下的都是继室所出,也难怪林氏坑害起她来一点不手软。
所以,她到了宏城打听了林家的现状后,心里已经脑补了一大串的恩怨。
她没去林家,直接去了郊外她那舅舅休养的庄子拜访。还多了个心眼,并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只说和这庄子的主人有要事相商。
然后,果然被人拒之门外。
当天楚云梨干脆没有回城,就在城外的小客栈中住了,夜半无人时,她独自一人出了客栈,翻进了那庄子。
第119章表妹十三
庄子中安静,楚云梨一路上也没碰上几个下人,一路往最里面进去,远远的看到正房中一灯如豆,窗户开着,一眼就看到桌前坐着个一脸病容的中年男人。
正是孙嫣兰的大舅舅,林知疏。
她想了想,直接翻窗进去,桌前的林知疏抬起头看到是她,有些惊讶,上下打量一番后,喜道,“嫣兰?”
“真是嫣兰!”
开始还有些迟疑,后头就是笃定了。然后想起她是翻窗进来的,飞快过去关上窗户,半晌才道,“嫣兰,你受苦了,这些年你怎么过的?好好的姑娘家,怎么会翻窗了?”
一连串的问题抛了过来,楚云梨黑线,走到桌旁坐下,“舅舅这里可了不得,白天我来拜访还不让我进,只好翻进来了。”
林知疏再次沉默,合着她大半夜翻墙还不能怪她?伸手帮她倒了一杯茶,“你怎么会到宏城来的?你姨母会让你来看我?”
楚云梨接过茶水,却被喝,扬眉问,“合着你知道她不让我来?”
“她从小就和你娘暗地里互别苗头,不喜欢我,又怎会让我与你亲近?”林知疏说完,喘了几口气。
楚云梨方才一进门就闻到了浓重的药味,此时见他的模样,“我还说这么多年你怎么不去接我?也不过问我在郑家的日子,原来是你病了。”
林知疏苦笑,“是我对不起你,当日你父亲病重时,我就该让人去接你过来,实在是……我中了毒,身子乏力,精神也短,大半时间都在昏睡,脑子不能多想,就是个废人,实在有心无力。”
这还真是没法怪人家,楚云梨来这里本身就是寻一个结果,到底是林知疏不想管她,还是他没法管,现在看来是后者,既然如此,孙嫣兰也该释然了。
“你怎么会到宏城来?”他再次问,“是不是你姨母她……”
“她早前跟我说让我和郑彦铭成亲,他去年和礼部尚书之女成了亲,还使计想要让我与他圆房。姨父欠了不少赌债,根本还不上,还被砍了一只手,那些人说再还不上就要砍腿,姨母想要把我送给人家抵债……”
林知疏的面色愈发难看,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砰”一声摔了手中的杯子,“混账。”
“确实混账。”楚云梨赞同道,“所以我离开了。”
林知疏忙问,“那你现在住哪儿?”
“我爹留下来的东西被我找到了,日子挺好过的。”楚云梨见他生气过后,面色迅速灰败,可见中毒不轻,她起身,“我该回去了,明天给你送药来。”
林知疏哑然,“可惜我……”
楚云梨一把按住他的手,手指不着痕迹地搭上了他的脉,“孙家有解毒秘方,试试再说。”
虽然林知疏对孙嫣兰没帮上忙,这个舅舅有些失职,不过若是救回了他,那林家现在的掌权人肯定受打击,他不好过,身为他妹妹的林氏只会更加不好过,要是林知疏能把林家掌控住,那林氏才是真的没了退路。
趁夜回到小客栈,翌日楚云梨就去了医馆中抓药,林知疏确实中毒很深,这么多年只能休养,身子没力气,也不能动怒,心烦气躁就会发病,不过似乎她那二舅舅也没想立刻要他的命,毒性来得慢,所以才能苟延残喘活了这么多年。不过现在遇上了她,痊愈之后,多活个十年八年还是可能的。
掌柜买好了粮食和药材,楚云梨让他先回,自己的在宏城留了下来,买了个小院子住下,几天给林知疏送一次药,转眼一个月过去,林知疏好转,虽然看起来还有些虚弱,但已经不是先前那样弱不禁风的模样了,稍稍好转之后,他就回了林家,没过几日,林家二老爷林奇就病了。
病情凶险,很快就被送到了庄子上养病,就是原先林知疏住的那庄子。
楚云梨也去看他了,看到躺在床上起不来的人,其实她不太记得他的面容,总共也没见过几次。
她进了门,床上的人似有所觉,转过头来,打量了一下她,既不像是丫头,又不是认识的人,当下问道,“你是谁?”
楚云梨到他对面的榻上坐下,“还未给二舅舅请安。”
林奇眼神沉沉,“你是孙家的。”
楚云梨撑着下巴,“看二舅舅这模样,似乎不太喜欢我?”
林奇冷笑,“怎么?我妹妹待你不好?”
提起林氏这个妹妹,他语气不太好,这倒是让人意外,楚云梨好奇,“你不喜欢姨母,你们不是同母兄妹吗?”
“要不是当初她使计把你骗走,你带的那一百万两银子给了林家,那林家早就是宏城最富贵的人家了。”林奇语气疯狂,“这个死女人,脑子不清楚,给了我二十万两就把我打发了。上个月还写信让我给她送银子……”
这个倒是楚云梨不知道的,“那你送了?”
“送了,到底是我妹妹,她说的那样惨,我还能真不管?”他喘息两口气,“其实说起来我还是不够狠,要不然怎么会轮落到今日?”
楚云梨无言,半晌道,“难道你不是故意让他留着一条命,看你过得风生水起吗?”
林奇愣了下,哈哈大笑起来,“果然不愧是姐姐的女儿,和她一样聪慧,可惜聪明的人都活不久。你以为你娘怎么死的?”
楚云梨面色慎重起来,“有我爹在,难道你远隔几百里还能对我娘下手?”
“你娘还未出嫁时,离我们那么近。”林奇似乎已经有些癫狂,“她身子早就被下药,不易有孕,就是有了,想要生孩子……也只能活一个,她从小聪慧,早就知道这个也还是要生下你……还聪慧,我看她就是蠢!你爹再是有万贯家财,也还是救不活……哈哈哈哈……是不是很恨我……你杀了我啊……”
他眼神挑衅,楚云梨缓步上前,伸手放上他的脖子,突然想起什么,又去摸他脉搏,然后笑了,“你现在是不是如万蚁噬身,活着每一刻都是煎熬,痒得恨不能立刻就死?还想让我杀你,你自己不敢死,是不是?”
“我偏不杀你,你好好的活着!”
楚云梨走出房门,身后是林奇痛苦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