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最了解自己的女儿,她在她面前装也没什么用。反而初雨越是强颜欢笑,她的心越忐忑。一着急,嘴唇抖了起来,全身冒冷汗。
老太太握着张氏的手,明显感觉到瞬间变得冰凉,还湿乎乎的。仔细一看张氏,嘴唇都发紫了。老太太吓得赶紧叫人扶着张氏去休息,偏偏张氏不肯。
张氏一边流泪一边求老太太道:“母亲,你快告诉我,四丫头到底遇见什么事儿了,你们越瞒着我我越着急。”
老太太没得办法,只好闻言说道:“说可以,你必须答应我不许着急,不许生气。这办法总归是有的,咱们的从长计议。”
张氏心里升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到底法神什么事儿了,匆忙点头,竖着耳朵听。
“这”老太太见在场的初晨、吕氏、魏氏和初虹,想赶人,可这会儿初晨在这,她也不好开口赶走郡王妃,再说人家三房母女才来。留下魏氏,就得留下吕氏。老太太没法子,只打发走了没出阁的初虹。
“庄王府的江姑娘怀孕了。”
庄王妃有个同母的亲妹妹,嫁给了浙江布政,她大婚不到三年就殁了,只留下不满一岁的女儿。隔两年,布政老爷害了怪病也去了,她们夫妻唯一的女儿便被送到了庄王府这边抚养。这位布政老爷的独女便是老太太口中说的江姑娘。
张氏早前知道这个姑娘的存在,然去庄王府的时候却没见过,倒也没介意。今儿个突然听见“江姑娘”这个人,回想了半晌才记起是谁。
起先张氏纳闷这个江姑娘怀孕和她们初雨有什么关系,脑子一转儿,突然明白了……“什么!”张氏不可置信的惊叫一声。
“母亲,她肚子里的该不会是”张氏见老太太无奈地点头,两眼一翻,晕死过去了。
屋子里乱作一团,夹杂着初雨的哭叫声,丫鬟婆子们赶紧背着张氏到就近的抱厦里躺下,打水的、请大夫的各跑各的。
初晨等人也帮不上忙,只进去看了一眼便退了出来。
吕氏听说这个消息,挺惊讶的。一方面也庆幸起自己的女儿没嫁进庄王府那样的人家,真是家风不正。按照大明朝的嫁娶风俗,正经嫡妻进门之前男方的通房是不被准许怀孕的,即便不小心有了身孕,出于对未来嫡妻的尊重也是要打掉的。倒也有些家有小妾姨娘先怀孕生出长子的,但发生这种情况的一般都是在嫡妻进门两年内无所出的情况下。
这位姓江的姑娘怀孕四个月,显然在初雨没过门之前早早就有了身孕,庄王妃她们竟然没有阻拦,任由这女人肚子里的孩子长大!或许她们顾及了江姑娘的身世。
吕氏想不明白,小声和初晨、魏氏嘀咕:“这江姑娘不是浙江布政老爷的女儿么,纵然父母双亡,没有什么族内宗亲照应,可好歹也算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又养在庄王妃膝下,怎么也算是名门闺秀,找不着正经的王孙公子做夫君,找个门户低些的官员或员外还是可以的。再不济,象她们家初虹找个商家也成。好歹是正妻,有骨气。怎么就不知廉耻的和他表哥厮混上了,还有了身孕!”
常婆子往门口看了看,见老太太和初雨还没出来,上前和初晨等人汇报道:“才刚世子妃和老太太说的,这个江姑娘对世子爷痴情,自甘做妾。”
“天!”魏氏用手掩住因惊讶而长大的嘴。
“我的娘哟,这姑娘真够自贱的,明知道自己的身份配不上世子爷,还存着那样的心思,做妾!这不硬生生的从体面的主子变成了下贱的奴才么,真想不开。这丫头果然是有娘生没娘教,不明白啊,男人的感情最靠不住,端着稳稳地嫡妻位置当家作主才重要呢。”
常婆子冷笑:“她若像您这样清明,也没了这样的闹剧。”
“哼,也是活该。”吕氏骂了一句,冲初晨耳边小声嘀咕:“什么人儿趟上什么事儿,她娘爹坏事做尽,报应到姑娘身上了。”
初晨没什么表情,只坐了下来,见屋子里偷没外人,问常婆子:“初雨说这话的时候,老太太什么态度?”
“还能怎么办,庄王府那边做的确实不地道,可也没有触犯律法不是,闹开了,撑死就被扣个家风不正的名声,也没人能给做主。再说世子妃和世子爷已经洞房花烛了,正经是庄王府的人,她把事儿闹大了不仅得不着好处,还会受王妃和太妃的不待见,何苦呢。这事儿只能哑巴吞黄莲干受着,能从她婆婆那边得个‘贤惠大度’的名声。”
“这世子妃当得真有意思,才刚进门呢,就被世子爷的小表妹在头上踩了一脚。”吕氏冷言嘲讽。
“所幸京城里能干出这样事儿的王府就他一家。”魏氏很庆幸自己的女儿嫁对了地方,开心的握着初晨的手。
初晨之前对庄王府的事儿好奇过,曾经也叫陈妈妈打听了几回。不过这王府的守卫毕竟比侯府这样的人家森严许多,有皇家配备的侍卫,丫鬟仆从训练有素,嘴巴一个比一个严。特别是这位江姑娘的事儿,庄王妃似乎有意瞒下来,所以当初晨的人从外围打探的时候没得到什么实质的内容,后来她也就放弃了。
不过初晨知道,庄王府的人越是这样严密的捂着,事儿越大。
今儿个这么一听,还真是如此。比起前世初雨的回门,这一世热闹多了。张氏的身体不好,被她的事儿这么一气,加之初雨自身不孕的情况,必然令张氏忐忑初雨在庄王府的地位。这次动怒,张氏怕又会伤了根本了。
这时候望春引领大夫进了抱厦,老太太等人退了出来,等着大夫把脉的消息。这边屁股还没坐热呢,那边屋子里又忙活起来,望春急急忙忙的跑来汇报老太太。初雨早等不及了,不等望春说话第一个窜进去。
“大太太吐血了!”
老太太急得站不稳了,被吕氏和魏氏扶着进去。张氏趴在床沿上还在咳,嘴角粘着血,她对面有个小丫鬟跪地举着铜盆。初晨等人陪着老太太凑近了,之间铜盆地儿被一层血水盖住了。
“天哪!”魏氏赶紧把初晨拉到自己的身后,不想让她看见这么血腥的场面。
初雨早趴在张氏的身边哭成了泪人儿,嗓子都哭哑了。老太太叫人先扶着初雨出去,张氏这边伺候躺下来了,她才去询问大夫的情况。
大夫阴着脸,对老太太摇摇头,连连叹气。
“早些准备吧。”
众人一下就明白了大夫的意思。老太太见识了张氏刚才吐血的情形,似乎也料到这个结果了,叹口气,打发人送走了大夫。她则去看了张氏一眼,张氏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好似又昏了过去。
老太太掉了两滴泪,带着众人出去了。初雨刚止住哭,本欲询问张氏的情况,见老太太对她蹙眉摇头。初雨立即明白了,嚎啕大哭。众人劝慰她,方渐渐止住了哭。
老太太怕初雨自责,安慰道:“她的病本来就不大好,不该你的事儿,咱们早该有这个准备的。”
初雨正欲说话,有个小丫鬟跑进来传话:“世子爷说天色不早了,请世子妃和家人们告个别,一会儿就走。”
初雨点点头,打发走丫鬟。
屋子里人互看了几眼,脸色都不好,也都没吱声。
老太太对初雨道:“你回去好好的过日子,你母亲这边有我们照顾着,放心吧。那个人的事儿你也别着急,咱们慢慢来。”
众人一听“那个人”必然指的是那位怀孕的江姑娘了。
初雨一走,老太太脸色立即阴下来。
魏氏也不管老太太什么脸色,口里叹道:“刚才在屋里头没注意,出去了我才觉得这时候早呢,才过了午饭的时候,离天黑远着呢,怎么这么急着回去?我们七丫头回门的时候,可是等到天快黑了才依依不舍的走的。”
吕氏附和:“哎呦,这人哪,就怕比。难不得外人说秦王和庄王虽然同为亲王,可地位差的大呢,我本不信呢,这会儿算亲眼见着了,不说别的,单从这两家的家风看,差的真不是一星半点的。”
老太太脸色彻底黑了,她不满魏氏和吕氏的幸灾乐祸,意欲骂她们两句,因发现初晨在,又碍于她的地位,只好作罢。叹了两口气,对两房儿媳妇和颜悦色道:“你们也都累了,散了吧。”
魏氏和吕氏恭谨的告辞,一转身,俩人的脸上洋溢起幸灾乐祸的笑来。二人一块拉着初晨的手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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