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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筠儿瞳孔剧烈的收缩,她恐惧的看着一步步向她而来的素白身影。
“魏寻莺…你这个疯子…”
楚筠儿的嗓子透出古怪的颤音,那清丽漂亮的脸上哪有方才半分志得意满,所有表情全然是难以言喻的恐惧。
魏贵妃垂着眼眸凝视着慌乱不已的女郎,眼里没有半分恼怒,更确切的说是没有一丝情绪。她取下了手指上尖锐奢华的护甲,似乎还怕这尖锐的饰物划伤了眼前女郎娇嫩的脸颊。
魏寻莺并未对楚筠儿做什么,她只是吩咐了人将楚筠儿好好换了身装扮而已,然后楚筠儿就被束缚在了她唾手可得的凤位上。
美人柔软微凉的手掌触及的面颊,却让楚筠儿不自觉的浑身颤抖,她声音忽然变得尖利:“本宫才是皇后!魏贵妃,你要以下犯上吗?”
不难看出这位楚小姐是在逞强虚张声势,身份是她最后的倚仗,似乎也只有歇斯底里点明尊卑,才能让楚筠儿有一丝安心。
“皇后?”魏寻莺只是音尾轻轻上扬,满眼尽是意味未明的讥嘲,“你为何是中宫皇后?因为你是楚家长女,身份尊贵,容貌姣好,所以可堪为后。”
“但那都是筠儿的啊…和你这个自落水之后便占着她身份的孤魂野鬼又有什么关系呢?”魏贵妃笑意盈盈反问道。
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魏寻莺以为自己会是解气的、疯狂的,然后便可以冷眼看着这个妖孽被人骤然剥开遮羞布,痛哭流涕的悲惨样子。
她是如愿以偿了,但是魏寻莺却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因为她年少时的常伴身侧,说会在一起很久很久的筠儿,的的确确的永远消失了。
魏寻莺头一次这么清醒的认知到。
于是面无表情的贵妃娘娘就这般潸然泪下来,她看着楚筠儿满口胡言乱语,已然羞愤至疯魔。
欣赏了败狗垂死挣扎的魏贵妃施施然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陷入狂乱,却无力挣扎的孤魂野鬼,她走到殿门口轻轻吩咐,将生病的皇后娘娘好生送到内室修养。
偌大的宫殿都是空空荡荡的,有棱有角的尖锐事物以及七七八八的柜子都被挪走,只剩下满殿空寂衰败与角落里燃着的甜腻熏香缭绕。
楚筠儿被囚禁在这座空壳中,已经有数日。
她之前也曾哭着闹着,却没有引起任何骚动,长时间的封闭压抑足以将所有心智坚定的人都搞到崩溃,更何况是她了。
时间的变幻被拉得无限长,无法与外界联络的惶恐、被骤然发现并非原主身份的恐惧、以及被囚禁的怨恨一点点将她逼疯。
她从一开始的焦躁易怒变得极为温顺和乖驯,像一只被主人用手段教乖的狗。
可是魏寻莺却还不满意,把人逼疯,逼成这副模样怎么能够呢?
她只需要一具躯壳,而不是当中令人作呕的灵魂。单单是长时间的囚禁又这么够呢,在角落里无声燃着的极乐香才是真正让人变得空洞的原因。
那是某个邪教用来掌控教徒的东西,在极乐香里沉溺的人会越来越困倦,那是由灵魂上产生的倦怠,身处香中之人都将走上一条没有归途的绝路。
被控制的不仅是肉体,更多上是精神的被一点点磨灭,最后变得一无所有,只剩下漂亮的空壳傀儡。
毕竟…魏寻莺怎么忍心伤害这具皮囊一丝血肉呢,那是筠儿的身体只是被妖物所占据,让她投鼠忌器罢了。
曾经魏寻莺也仅是在父亲谈论野史中听闻这味邪香,她曾好奇的寻遍那被覆灭邪教的蛛丝马迹,却未有所获。
然而,在皇宫的宝库里她竟然发现了极乐香。
那是楚辞生让帝王交给她的。
皇帝对他们的所作所为知道的一清二楚,却并没有出手阻拦,他在顺水推舟看着他们出手祸害自己的皇后。
这才是魏寻莺如此肆无忌惮的原因,你看啊——连你“夫君”都如此讨厌你。
哈,垃圾。
沈夺玉一个人宿在偌大的养心殿中辗转反侧。
呜呜…想阿生…想要抱抱…
分明宫殿内都燃着上好的金丝炭,哪怕在大雪纷飞的冬日都让殿中察觉不到一丝寒意,但帝王就觉得心里头空的很,明明蜷缩在锦被中,寒意依旧一点点从尾椎爬上心尖来。
身边总是缺了点什么…
帝王翻了个身,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在楚辞生又一次深夜从浑噩中醒来后,看见原本还乖乖躺在身边的帝王披了件外衫在昏黄的灯光下批阅奏章,于是心疼人的楚辞生就直接逼着让沈夺玉,让他什么时候手里折子没那么多了,什么时候再出宫。
帝王哪儿肯依,年关将近,送上来要处理的折子本来就多,若是真从了楚辞生的话,那他何时才能黏在夫君身边?
楚辞生本来是极其心软的人,但是看着他熬得通红的一双兔子眼睛,便又硬起了心肠,并且下了通牒:“还这样那就分房睡。”
于是又被分房威胁到的帝王这才
', ' ')('听话,不甘不愿的宿在养心殿里。
沈夺玉白日本就操劳,加上肚子里还揣着种,哪怕再不习惯身边的空空荡荡,疲倦也很快席卷了上来,他陷入了沉睡中。
帝王做了一个梦。
那仿佛是自己的过去。
咚——
大婚那日,沈夺玉正想着去凤栖宫敷衍一下那凤冠霞帔嫁进来的假皇后时,他被梅园领事太监谄媚贺喜着,说陛下大婚普天同庆,竟一日间梅花尽数绽放,肯定是上天赐下的福瑞啊。
帝王本就对病秧子没有兴趣,让病病歪歪的楚大少爷玩一出假凤虚凰的戏码来,也只是想着要将心爱之人逃婚,却无可发泄的怒火用来尽数折腾楚家罢了。
朕投鼠忌器不敢真动了楚家,难不成还不能恶心你们吗?
于是沈夺玉来了点心思,结束了典礼以后便直接换了衣裳去了梅园,哪还记得什么洞房花烛呢?
后来啊…帝王从未踏足过凤栖宫,因为那里面虽有皇后,却并非是自己心爱的真皇后。
皇后病危的消息太医院来来回回通传了好几次,沈夺玉是真的有些恼了。本就年关事多,他还要因为无关紧要的人被扰了耳朵,于是帝王直接令太医院院首去伺候着,派了最好的太医,用最好的药吊着,但其余消息不必来通禀了。
帝王自觉做到了仁至义尽。
后来楚筠儿归家,楚辞生却终于没撑住再见父母亲最后一面。
沈夺玉分明可以直接将人的尸体悄无声息的送回楚家的,他自认为虽未曾给予未曾蒙面的“皇后”一丝关心,但并没有在物质权利上薄待他半分。
但那终归是楚筠儿的弟弟,到底死在了宫里。
帝王鬼使神差的见了他一面。
楚辞生因病而弱不胜衣,身量纤细瘦削,分明已然病逝,模样却依旧鲜活,只是那紧闭双眸宛如一尊再不会睁眼的玉佛。
沈夺玉莫名生了点恐惧来,他并不怕死人的,但是那种无端的恐惧和悔意便一点点蔓上心尖。
他在恐惧什么?
帝王眼睫都未曾抬起,但他便是隐有感觉,自己冥冥之中失去了某种很重要的东西…
那是什么…
沈夺玉困惑且不解。
皇宫里死了不该死的人,自然只能悄无声息的送走,楚家夫妇失了爱子以后一下子仿佛失去了半条命,哪怕他们还有一个刚欢喜入宫的女儿。
那一日过后,帝王魂不守舍了好久。
后来真正的皇后入主中宫,原本还风平浪静的后宫还闹了几场,但沈夺玉都无暇顾及。帝王以为自己终于得偿所愿,娶了自己心爱的女郎,但他才发觉所有的喜悦满足皆浮现在表象当中,内地里只有无尽的茫然。
于是沈夺玉这一辈子,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
他从不沾染后宫,仿佛自己存在的意义便只有朝堂与皇位,他一生傲慢又孤寂。
在临死前,帝王突然鬼使神差想到…若是那一日自己未曾赏梅,结局会不会有不一样?
帝王随后阖然长逝。
明主逝去,天下缟素。
沈夺玉身后事有许多尊荣,一代代嗣皇帝将越来越多的美名尊称冠在了这位一心只有朝政的明君身上,他青史留名。
哪怕朝代更迭,战乱不休,但沈夺玉这个名字,已然长留史书,为后人感叹赞誉。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无欲无求的圣明君王,却无人知在将逝去前,这位帝王心里想着的是那仅见过一面,却数十年忘不了的苍白玉面。
沈夺玉从梦中猛然惊醒。
整个奢华寂静的大殿中只有灯芯噼啪声,以及他自己的喘息之声。
帝王心跳渐渐平复,可郁结和不甘却如浓稠的墨砚一般,在他心中散不去,化不开。他醒来时,便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浸湿了软枕,使得上面泪渍斑斑。
只是自己为何哭呢?沈夺玉不明白,但是他知道,那定是一个非常非常悲伤的梦。
呜…要夫君抱抱…一定是他现在一个人睡觉的原因!
在南宫净拜贴送进来的时候,楚辞生正一手端着茶,一手将许多小小的丹丸送入口中。
他这几日精神头极好,甚至有些神采奕奕。
原本楚辞生想着将盛放丹丸的白瓷细瓶藏起来才好,这是他避着沈夺玉避出的习惯。
不过转念一想,来人是南宫净呢,便也不用那么警惕,就随手放置在了桌边上。
南宫净进来时便见楚辞生披着毛茸茸的雪色披风坐在外室,男人嘴角弯着,笑得极是好看:“质子殿下怎么来了?如今有我母亲亲手做的梅花糕,味道很是清甜呢。”
南宫净看着脸上竟然有些鲜活红晕的楚辞生,心里躁郁的那口气悄然舒缓了。
他其实不爱食甜,却依旧捻了块花糕,准备浅尝几口然后夸赞。
但是方咬一口,质子温婉柔和的微笑便无论如何也挂不下去了,口中那小块糕点的威力着实巨大,复杂的甜腻
', ' ')('滋味直冲头顶,久久萦绕舌尖。
但将食物吐出来是不符合君子之礼的,于是南宫净只能扭曲着眉头将东西咽下去。质子抬眼,果真对上了楚辞生露出些许鲜活气的戏谑眸子。
“真的是我娘亲手制成的。”楚辞生眉眼弯弯,全是对着戏弄成功友人的活泼,“这几日我娘突然想起我幼时极度嗜甜,但她总不愿意我多吃,于是现在心软想补偿我了。”
“据说这可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口味。”楚辞生捻了一块放进嘴里,然后成功与南宫净挂上同样的无语凝噎。
楚辞生含泪咽下糕点,惊叹道:“不知我小时候该多么强大啊…”
南宫净见了他这般模样,有点被可爱到…一向冷硬的心脏在对上那双氤氲着朦胧的眼睛中悄然颤了颤。
“为何你现在不服药了?”南宫净蹙着眉问出来自己想要问的话,那药物本就是自己和帝王的交易,不存在哪方吃亏的问题,但再没了熟悉的痛苦反而让他心里并没有放松,更多的是担忧。
哈…质子可不是什么圣人,更何况是对于南宫净这样自私冷漠的人来说,于是他敏锐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
南宫净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意什么,但与其胡思乱想,还不如找上门直接问。
毕竟…楚辞生应该是爱着他的。
那温柔下掩藏的爱意被南宫净看得清清楚楚。
楚辞生含笑道:“我换了另一种不痛的药了,正好也不用让阿净日日替我忍痛了,你看我现在是不是状态好了很多?”
为了防止南宫净不信,楚辞生还特意指了指放在一边的白瓷细瓶,笑道:“就是那个。”
质子见他容色红润的模样原本是还带着些狐疑的,因为他知道,若楚辞生真的非到了无药可治的地步,帝王是不可能动用蛊虫和秘药的,可现在平白又出了什么不用付出什么代价的药来,哪有这么容易?
南宫净只是笑着提议想看一眼,却只见楚辞生怔了怔,然后带着些许刻意将话题扯到了别处。
质子微微眯起了眼睛…不对劲…
因为蛊虫原因,楚辞生必然是爱着自己的,以那病弱公子的性格,喜欢的人看一眼药还要拒绝防备吗?
楚辞生当然不会,那么不对劲的就是药有问题了。
“啪嗒——”
精致的白瓷瓶摔在桌上,咕噜咕噜滚了几圈,虽然未碎,但是里面红色的丹丸还是滚出来了少许。
南宫净瞪大了眼睛,一向擅于伪装的质子如今却完全控制不了情绪,他满眼的不可置信,手指尖都在颤抖:“你在服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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