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神兽里多弄死一个是一个,日后团战的时候也就不至于那么吃力。但这样的猜想也只是一种可能,又或许主角攻真那么脑残得要自掘坟墓,什么后招都没有考虑的,就是想跟宋观他同归于尽,倘若真脑缺到这个地步,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泛泛而谈的《剧情大纲》存在太多变数与不可测,委实坑爹,宋观倒还真希望这些个世界存在全都是一串信息数据,死死板板地按着既定的轨迹来,也好过如今这样各种变故横生。
多坑爹的设定啊,他明明是故事里的一个炮灰的角色,却偏偏担负着促成故事俩主角he的重任,还兼之要维护剧情主线的大致走向。维护维护,维护你妹啊!特么怎么不让他去维护世界和平为了正义光明与爱的存在,天晓得一个炮灰为什么要干那么多多余的事情!
太特么考验人了。
这种涉及精准的他人心理揣摩、演技、信息收集及分析能力的事情,他不懂好吗。
他就是傻逼就是智商不够就是情商欠费,更何况——
他心里始终存在的抵触情绪。
是的,这才是真相。哪怕嘴上说得再好听,说是要好好走剧情,说是要认真完成任务,可他其实始终心里带一份抵触——遇上那些剧情人物的时候,他何曾完完全全真正认真地去分析人物的各种心理变化与行为模式?
那么多次,有些事情去好好注意一下的话,是能察觉到的吧。有些事情稍微留意一些的话,都是有迹可循的吧。可他有吗?有吗?没有。心底有一个很轻的声音在说,认真你就输了。倒霉地被系统抓来丢进这一个接一个的基佬游戏里,他要是认真了才像一个笑话。是啊,像个笑话。可是像这样之后呢?那样之后。为了不像一个笑话,一目接着一目地完成不了任务,然后被永远地滞留在这个所谓的“游戏”里?
——是这样才像一个笑话。
宋观又吐出一口血,他胡乱地拿衣袖背过手抹了一下嘴边血迹,失血过多的感觉让他有些恍惚,思绪飘开了老远。他看着面前发生的事情,也许只是大脑运作迟钝,思维跟不上事态的发展,但这种脱节的感觉,让他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像是一个旁观者。
宋观看着白虎衣袖领口处以银色丝线着笔的图兰花纹图案重重开遍,他看着主角攻笑得这样漫不经心地带一种恶劣。白雪纷杂的飞舞里,孩童一个抬手间,就有更多的驳杂黑影被幻化而出。
这样挤挤挨挨,拉拉扯扯形态狰狞的黑影,它们嘶叫着呐喊着扭曲着扑杀过来,带来阴风血腥味,震天动地的响声。它们在白衣帝君迈步而出的刹那,声音越发可怖,那样扭曲的身影,却始终因为无形的神力阻隔,无法退后也无法再逼近,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被挤压得消散成虚空里的星星点点。
这是一场没有正面交手的对打,情势呈一面倒的趋向。一方实力完全碾压另一方,结局毫无悬念。白色的锦鞋所过之处皆成净土,没有任何招式,步履也没有停顿,宋观看见白虎指尖点在犹带狸子耳朵的孩子眉间,清冷的神情,连杀人都杀得仿佛赐福一般,不见任何血地结束了这一切。
合眼倒地的一刹那,那个孩童的面上浮起了一个微弱而显得诡秘的笑意,似乎是对这一场并不能伤及他根本的死亡的不屑,又或是别的什么。
这具孩子的躯壳自脚底向上缓慢散成尘芥,面上仍残留着那般隐秘的笑容,终于瞬息之间湮灭成灰。耳边蓦然响起一声短促哭声,才起了一个音,就戛然而止地断去,夷光仙子靠着一侧残留的半截石壁,缓缓垂滑,终跌坐在地上,她捂住嘴,面上全是泪。
方才的那一刹,心里头那点血脉相连的感知彻底无踪无影,她知道,无比明确地知道,她的弟弟,她之前还想着要等着回来好好教育一番的弟弟,这一回,是真的死了。
这时,空中传来一阵神力波动,如水纹四荡开来般,像是虚空被人用力划开了一道口子,狭长的空间裂痕,就这么无凭无依地出现在半空之中,然后里头先跃出一个红色的身影,再一个玄色,然后是赭色。
朱雀落地就化成了人形,他看着面前的景象愣了一下,空中的妖气黑影还未散全,黑迹点点混着被风卷起逆向而上的白雪,一如水墨画面,可他只看见宋观半身染血的模样,青色的衣袍都是血,然后朱雀想起自己之前同宋观的那一句笑言,那时他开玩笑地对宋观说,你拜访完了厚华神君,还可去寻白虎找茬,打上一架。
阿衍之前说是感到宋观有生命危险,他还未有所觉,此刻亲眼看见了,原来是这一般的冲击力。朱雀脚步有些不稳地过去一把将跪着的宋观抱住了,回头看着白虎,声音都气得发抖:“你同宋观切磋,怎么将人弄成这样。”
这般诘问着,手上也没停地握住了宋观的手,朱雀将自身神力输送到宋观体内,却错愕地发现宋观的身子像是漏了而一个洞般,一点都储不住神力,一输入进去,就又漏出来,再一查看,便发现其自身本来的神力,也在一点点地,一种可以明显察觉出来的速度,在缓慢流散消逝。
神力是人之存在根本,倘若神力消散完了,那这个人也就是该死了的时候。朱雀脸色大变,一时连维持冷静都做不到了,周遭空气的温度都往上浮了一浮,那张一贯含笑的面容沉郁下来:“白虎!”
紧接而来的玄武和主角受阿衍,面对跟前这番对峙都有些愣怔。
白虎冷眼看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宋观又吐出一口血,扯住了朱雀道:“不是他。”又咳血,“是那个,那个……”
朱雀看着吐血不止的宋观,心中大急,忙搂住了,宋观将血吐了又吐,才勉强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是……仐靊凬。”
朱雀玄武同阿衍,听到宋观口里的这三个字,皆是脸色骤变。
而一侧的夷光仙子痴痴傻傻地坐于地上,对眼前的一切变故都仿若未知。
空气里的妖气黑影终于散尽趋于无,那些之前滔天纷飞的被风吹向高空的积雪,重又无声地静静飘落,白虎于这一片雪中望着一身青衣皆是血的宋观,冷冷道:“他的元神若不能再放回本尊的身子休养,怕是过不了今日就得殁。”
宋观又吐了一口血,此时他神智已经很有些不清了,只觉得胸口闷得慌,脑子里一片浆糊的,大半还停在他方才刚醒悟过来的,那些个关于这个系统游戏的重新认知。炮灰攻,游戏主线。其实已经思考不能,却固执得抓着脑海里残留的这些个词汇。于是宋观听到白虎的这句话,只说了一个字:“不。”
然后又吐血。
诚然《剧情大纲》里,并没有如今闹出来的这么一出,于是主角受半途顶着青龙本尊的壳子,就一直顶到在他还是神君的时候,和主角攻一起同归于尽。而眼下闹出这么一出,自当引起一系列变故。
只是宋观如今这已经僵直了得不能再思考的大脑,就令他被磕绊在“要按照大纲来”的死胡同里。这里其实可以有这样的变故调整,先回本尊壳子里,和主角受的元神公用一个壳子挤一挤,将元神调养,养完了,再销毁如今这已经被玩坏了的分身壳子,创造出一个新的分身,然后他再用新的分身壳子,继续走那剩下的剧情。虽说中间出了一个岔子,但如果宋观这样做的话,兴许也能将大致的剧情抢救回来。
可惜,宋观现在他是如同大脑被门挤过一样的状态。
是朱雀最先发现事态的无可挽回,发现那一瞬间,朱雀的表情变得很有些可怕,可以毫不怀疑,倘若不是眼下宋观伤得惨重,一副再折腾一下搞不好就得立马咽气了的模样,朱雀一定会毫不迟疑地把宋观吊起来狠狠抽上一顿。他抬起头,咬牙切齿的,不自觉中带出的语调,居然比白虎还要冰冷,不过这句话不是同宋观这已经脑子已经思考不能的货讲,而是同其余三个人:“宋观这白痴,把自己的元神同这身壳子缠死了,怎么办?”
没错,之前学法术的时候,宋观学得要死要活,始终参悟不透什么叫使用法术的本能,如今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新的技能,却是在快死的时候,而且给自己挖了好大一个坑,本来明明不用死,虽出了岔子,但仍有挽回的余地,前景也不算太糟糕……如果宋观眼下他就这么真的因此挂掉,这真是他自作的。
所有人都没想到会是这样发展,全愣住了。
一时无人开口,而空中洋洋洒洒的雪花,于此刻,终于是飘落殆尽了,白虎垂下眼帘,视线落在宋观面上,半晌,道:“便只能‘抽骨’了。”
朱雀闻言怔了怔。
玄武和阿衍皆是不语。
以上便是宋观陷入昏迷之前听到的全部对话。
而闭目之前,他觉得胸口很闷很闷,不是痛,很难形容这个感觉,仿佛抓心挠肺。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此刻面上浮起了繁复的黑色印记花纹。
那些花纹从衣领之下交错着延展出来,从脖颈,到脸颊。朱雀见状一把将他领口扯开了,看到的就是宋观胸口印着的一个纤小的手掌印,紫青色,映着那肌肤颜色颇为惊心怵目。那些大片黑色的印记花纹,便是从这里开始蔓延扩散开来,仿佛枝桠蔓蔓的生长。
宋观未曾听到的,是朱雀那怔然的低语:“心魔结。”
不过听不听到,都是一样的。宋观闭上眼,昏沉沉地睡去。他应该是做了一个梦。梦里没有章节地自成一片天地。有流光交错,麦子拔节,芦苇浸在水中,铺天盖地的蓝凤蝶。都是些不明意义的杂乱无边的景象。宋观置身于当中,茫然地看着,一幕一幕交错,然后这些景色交叠,又如同色彩流逝一般自他身侧掠过。仿佛时间洪流奔涌不歇。
最后画面的定格,是一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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