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抬手,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柄铁剑,穿过围绕在忘尘身边密密麻麻的各色“武器”,依着蓄青的言语自忘尘肩头掠过,划开一道鲜红,皮肉外翻,淋漓鲜血沿着手臂蜿蜒而下,将他右手的整只衣袖都染红,沉甸甸的泛着腥气。
“你不是雪莲吗?血居然也是红色的啊。”蓄青鹄立上空,好整以暇地旁观着蓄青的狼狈,微笑道:
“我原本没打算做这些多余的事情——可你真的很碍眼。”
一滴血飞入蓄青手中,他叹了口气,随之,一阵剧烈的晕眩感袭来,待忘尘再睁开眼,已然不是他们方才所在的庭院。
四面镶嵌着零碎的琉璃,无数道光线来回跳跃,将整个石室照得亮堂堂如烈日白昼。蓄青处于其中,极其不合时宜地回想起了还未化形时所在的天池。
那也是一个明亮到没有阴影的地方,他漂浮于澄净池水之上,日日聆听仙佛教诲,终于得了仙缘,化形为人。
“是不是觉得很熟悉?这本就是为你准备的。”蓄青缓步踏入,气定神闲。
忘尘摸不准他意欲何为,却倏然发现一道道黑色雾影自脚下蔓延,攀附向上,须臾之间便将他牢牢困于石室正中,动弹不得。
屡次挣扎无果,反倒又呕出两口鲜血,心口隐隐的灼烧感逐渐放大,忘尘终于意识到,这是一处极为阴邪的阵眼。
“你到底想做什么?”
蓄青睨了忘尘一眼,并不作答,只是抬头看向顶上的莲纹,笑眯眯地念了一句:“莲本同心,花开并蒂。”
忘尘还欲再问,蓄青却忽地向前趔趄几步,再转过身,背上赫然多了一道剑伤。
浮兰自暗处走出,她心法极为稳固,呼吸匀畅,脚步漂浮,以至于蓄青都没能察觉她的到来,硬生生受了她最为狠厉的一剑。
“道霄宗居然没落到需要一个老太婆来救人了?”
对于蓄青的讥诮,浮兰没有任何反应。
忘尘现在的状态太过虚弱,若是再使灵力御剑,恐怕只会伤得更重。浮兰思量一息,暂且专注于对付蓄青,当即又是一剑劈出,被他轻巧躲开,尽数落在了石室上。剑风削去不少琉璃,使得当中光线明显弱了几分。
忘尘没想到浮兰会来,在他眼中,当初将秦补拙召回,使她独留混沌秘境一事已经令她恨极。知晓他身处险境,哪怕不会落井下石,也未必能不计前嫌出手相救。
可浮兰就这么提着他的剑来了。
普天之下,提及剑术,向来以忘尘为最佳。
浮兰在道霄宗曾以天资低劣而闻名,身为下任宗主秦补拙的发妻,却苦熬到杖朝之年都没能筑基,为人所不齿。在众人眼中,她天赋几近于无,因此在她修为节节攀升时,常有诋毁之言。诸如杀人夺宝、双修跃迁等等的谣言从未停过。
可此时,忘尘却忽然明白了她为何能做到。
她并非剑修,一招一式,抖腕翻剑,无一不是宗中最为简明的基础剑法。于浮兰而言,这是一套沉寂了近百年的剑法。可她的每一下动作,仿佛都已经历了千万次的锤炼,剑势凶猛如惊涛,利落扎实,剑剑直击命门。
即使是修行最艰难的时刻,她都一遍遍地挥着剑,从未放弃过自己。
蓄青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之士,但凡出手,便只在乎结果。那日靠着偷袭将浮兰二人抓住,他便再未想起过她们。
没想到这小老太太出剑狠辣,身形敏捷,倒叫他有些刮目相看。
他的宜君果真有一双慧眼。
心中感慨未过,又飞来两道纤瘦身影。
沉兰终日醉心炼毒,猝然卷入这样直接粗暴的打斗中,只能跟在浮兰身后,借她的掩护,将指尖血化为毒针,屡屡向蓄青刺去。
这样的情况有些出乎意料,她们二人配合默契,一时之间,蓄青左支右绌,倒是无暇监管阵眼中的忘尘了。
望见忘尘被绑缚于阵中,肩头伤口鲜血不止,肖敏敏无法抑制地感到震惊。
心中震颤,步履却是片刻未停。
她修为有限,未必能帮上浮兰她们,只好借机冲上石台,试图将忘尘救出。可这些黑雾就像是有了生命,发觉她的意图时便分出几缕,转而缠在了她的手脚之上,斩不断,挣不脱。
“这黑雾……是生人魂魄所化……无法斩灭,你,你不用管我……”
忘尘心口烧热,感到自己宛如烛台上被点燃的蜡炬,在燃烧中不断融化,消解。
为什么会这样?
他有些茫然地低下头,这才发觉自己的胸口已然融开拳头大小的破洞,甚至正在不断扩大。
“快些走吧……”他的声音轻到将要飘散。
“师尊!”
肖敏敏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她身上的黑雾已经攀上了胸口,快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忘尘自发丝开始逐渐变得透明,胸口如纸张般烧开血洞。惊惧之余,更是陷入了无能为力的巨大悲恸中。
听见她的哭喊,浮兰撇过头,呼吸都要停滞。
而蓄青也趁着她愣神的刹那,转手击出一掌,浩然巨力将她拍上墙面,呛出一汪鲜血。
见状,沉兰正欲上前挽扶,手脚却骤然失去了知觉。
蓄青嘴角血迹已经干涸,抬手把玩着浮在手心的鲜红血滴,“你说你,用什么不好,偏偏用自己的血做武器。”
意识越来越单薄,昏沉之间,忘尘看见那被他置于灵台上的伴生雪莲,正在自胸口飘出。
晶莹纤薄的花瓣,转动着一片片绽开。
与此同时,鲜红的血水自顶上浇注而下,将它全然染成了鲜红。
宛如一朵红莲。
*
目光自徐觉光匆忙的背影上收回,任薇一改方向,朝着忘尘的厢房走去。
推开门,唐嵶川果然还泡在冰水之中,神色恹恹。水中那朵雪莲已经变得透明,任薇只是出手轻轻一碰,便整个融化在水中。
听见了来人的动静,他费力睁开眼睛,在看清任薇的模样的瞬间就呜呜叫唤起来,眼中满是怒意。
指挥系统解开他身上的法咒,任薇拿着从肖敏敏芥子囊中得来的短剑,径直挑断了绑在他口中的枷锁。
“你身体里的灵珠是怎么回事?”
乍然恢复了言语的机会,唐嵶川没想到任薇开口竟是问到了天狐灵珠。
见他呆愣着不说话,任薇直接将剑抵在了他的脖颈上,逐渐压下,逼出丝丝鲜血,“你是怎么得到天狐灵珠的?”
怎么得到?唐嵶川知道蓄青宠爱任薇,却没想到他居然连这件事都告诉了她。
玩弄他,欺骗他,如今还要再来问这种问题。当他是什么,他们二人绵绵情意的佐证吗?
“你该去问你的蓄青哥哥才是。”唐嵶川说不清心中是何感觉,只顺着心意讥诮道。
又是蓄青。
蓄青这搅屎棍还真是无处不在。
任薇才不管唐嵶川话里的酸意,只追问道:“你拿到的是天狐族睇花圣女的灵珠?”
她问得越是详细,唐嵶川越是愤怒,咬牙切齿:“什么睇花圣女?我根本没听说过!我不过是随便杀了一个男人,再挖走了他的灵珠而已!”
“这还多亏了你的好哥哥蓄青的教诲。”
显然,唐嵶川拿走的是肖敏敏父亲的灵珠。
可南桂的灵珠也不翼而飞。身为拥有“先知”能力的上古灵物,她的灵珠蕴含着无可比拟的灵力和气运。无论谁得到了……
“宜君,你居然没走呢。”
蓄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如深山中幽怨的琴音,令她毛骨悚然。
任薇转过身的瞬间,突然发觉蓄青并没有带上帷帽,而始终覆盖在他脸上的遮掩法咒,也因着系统的作用而失灵。
她看清了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