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要起身,动作间慌乱,像是落荒而逃。
齐采缈不给他躲避的机会:“夫君,你不给我一个说法吗?”
许奎没有回头:“当然要。你如今还在病中,不宜太费神。等你痊愈,我会给你讨个公道的。”
“你所谓的公道是什么?”齐采缈不依不饶:“是让你大哥训斥嫂嫂几句,还是让你娘教训她?”
向来善解人意的女子变得胡搅蛮缠,许奎颇觉得棘手:“采缈,这些事情都可以商量。对你如今来说,养病最要紧,别的事情都可以商量。”
齐采缈不再纠结此事,又问:“你非要进来见我,就为了说一句“你知道了”?”
本来还想说别的,譬如多关切几句。可当着岳母的面,有些话不好说出口。
许奎回过头来:“采缈,我只是想见见你。你有大夫医治,又有岳母亲自看着。我便放心了……明日我再来探望你。”
“明日你就进不来了。”柳纭娘闲闲道:“把两个孩子送过来,你们许家太龌龊,留在那里我不放心。”
话里带着不屑之意。
许奎不太赞同,齐采缈不想让他和自己母亲吵,在他开口之前,率先道:“将两个孩子送来,我想陪着他们。”
听到这话,许奎不再反驳,答应了下来。
*
关于齐采缈回来就看大夫,还被下了寒凉之物的事,齐家父子很快得知了消息。两人都先后过来探望,期间还表达了对许家和许奎的不满。
却也仅此而已。
傍晚,两个孩子送到,一个四岁,一个两岁,对于搬到外祖母家住,两人都很是欢喜。玩了一会儿,就给奶娘带回去哄睡了。
齐采缈还在病中,饭菜用得清淡,柳纭娘特意陪着她一起,本以为用完可以回去洗漱歇息。天黑时又来了客人。
来的人是赵夫人。
从赵真颜回了娘家之后,就齐和辰跑去求过两次,都被拒之门外,连人都没见着。齐争鸣从头到尾没去过,柳纭娘这边一直没闲着,再说,就算得空她也不会去。
两家是姻亲,按理说,赵夫人前来,柳纭娘应该亲自出门去迎。
她没有去,只让身边的婆子去接。
进门时,赵夫人的脸色如常,似乎并没生气。进门后看到齐采缈,叹息一声:“可怜这个丫头,被夫家欺负成这样。”她扭头看向柳纭娘:“亲家母,可不能轻易放过了许家,非得问他们讨个说法不可!”
柳纭娘伸手一引:“坐。”又吩咐身边的丫头奉茶。
赵夫人坐下后,装模作样地叹气:“亲家母,咱们都是养女儿的人,我最能理解你的这份心情。这孩子在婆家受了欺负,那真的是轻不得重不得。把人得罪了不好,可要是一味委曲求全,只会让人得寸进尺!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家的闺女。”
她说这话时,语气里满是深意,明显的话里有话。既是说齐采缈,应该还暗指了赵真颜受委屈的事。
柳纭娘假装听不出来,反正赵真颜又不是真拿她当婆婆。人家的亲婆婆另有其人,她才不操那些闲心。
“多谢你前来探望采缈。”柳纭娘叹气:“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咱们做大人的,根本帮不上忙。”
所以,想让齐和辰不纳妾,还是自己去找小夫妻俩使劲,别来找她。
赵夫人听出来了她的意思,面色微僵。
她对齐采缈只当是自己女儿的小姑子,并没有多少感情,甚至还嫌弃这个小姑子多事。要说有多少担忧,那都是假话。今日前来,探望是假,探口风才是真。
小夫妻俩出了这么大的事,夫妻俩却始终不露面。赵家也想知道他们夫妻对此的想法,如果铁了心纳妾,那赵家还得要想出应对之策。
“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赵夫人叹口气:“这孩子从生下来到咱们入土的那一天,就一直都放不下,发现他做错了就得及时纠正。”
柳纭娘一脸不赞同:“话不能这样说。你这想法就不对,孩子一天天长大,我们一天天老去,又不能护着他们一辈子。总得学会撒手,如此,走的时候才放心。就比如和辰,都已经成了亲的人,我要是还处处过问,时时管辖,他不耐烦,我自己也操心。”她挥了挥手:“自己的事情自己看着办!”
赵夫人哑然。
眼看旁敲侧击齐家不接茬,事情也得解决。她只能开门见山:“亲家母,我听说了和辰另一个姑娘暗中来往,还没有跟家里报备就已承诺要纳她过门的事……结果人家姑娘都找上了门。颜儿这丫头气性大,也被我给宠坏了,遇事不知道想法子解决,只是逃避。我今日来,一是探望采缈,二来也是想问一问你们对此的看法。那个叫婵婵的姑娘,你当真要纳进门?”
一句话问出,不待柳纭娘回答,她自顾自继续道:“这男人三妻四妾正常,咱们认识的这些人里,很少有不纳妾的。我不认为自己的女儿有那么好的运气,刚好能碰上一个待她一心一意的。但是,这纳妾可以,像这种主动上门的姑娘……不能要!”
柳纭娘始终含笑听着。
赵夫人看不出来她的想法,心里有些不甘:“亲家母,你倒是说句话。”
“我说了啊,和辰纳不纳妾,看他自己。”柳纭娘摆了摆手:“他年纪不小了,可以自己拿主意,采缈还病着,我不想操心这些事。”
“这不是小事。”赵夫人强调:“他们夫妻因为此闹了别扭,颜儿回家好多天了。一直这么拧着,会伤了夫妻情分的。”
“夫妻哪有不吵架的?”柳纭娘满脸不以为然:“我跟他爹就没少吵,年轻的时候也因此回过娘家。难道你没有?”
赵夫人:“……”
总之,柳纭娘话里话外都表明不掺和此事,刘婵婵进不进门,何时进门,由齐和辰自己说了算。
赵夫人只能无功而返。
丫鬟送客,屋中只剩下母女俩,齐采缈偷瞄母亲神情。
柳纭娘察觉到她的目光,道:“有话就说。”
齐采缈沉吟了下:“娘,二弟惹你生气了?”
“没有。”柳纭娘接过丫鬟手中地上的甜汤,直接放在齐采缈手中:“赶紧趁热喝。”
齐采缈伸手接过,没有看汤,只看着母亲的脸:“娘,是不是发生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柳纭娘并不否认,只道:“以后我跟你说。”
齐采缈惊讶:“还真有事发生?”她两口喝完了汤,将碗放下,一把抓住柳纭娘的手:“到底是何事?”
见母亲不肯说,她忽然想起来,这一次回来之后,母子俩不爱说话,就连爹娘之间似乎也不如以前亲近,或者说,母亲像是忽然就对父亲冷淡下来了。她越想越慌,道:“我这么一直悬着心,也养不好病,您就告诉我吧!”
柳纭娘帮她顺了顺发:“采缈,你要记得,人一辈子很长,会遇上许多事。哪怕天塌下来,事情也总有过去的那天。”
听到母亲这番话,齐采缈心里越来越不安。
病人心事不宁,确实养不好病。柳纭娘没有卖关子,道:“前两天和辰与你爹想让我将程如梦接回府,我给拒绝了。”
齐和辰这位干娘齐采缈曾经也相处过,是个挺温柔的人,母亲和她来往多年,还算亲密,逢年过节都有礼物互送。但这会儿,母亲提及她时却一脸冷淡。
“娘,她为何要搬来府中住?”
柳纭娘摇摇头:“她受不了外头的流言蜚语,想要寻死,你爹和二弟怕她做傻事,想把人弄到眼皮子底下盯着。你放心,我已经让婆子护着她了,绝不会让她寻死。”
齐采缈哑然。
“娘,还有别的内情吗?”
现如今的柳蕙心不知道齐和辰都真正身世,柳纭娘一直没腾出空来追查,迄今为止还没有两人是母子的证据。
“有。”柳纭娘颔首:“不过,只是我的猜测,等我确认了再告诉你。”
接下来几天,许奎几乎每天都来,不过除了第一天,后来他都再没能进门。
齐采缈身边有孩子伴着,又没有人吵她,加上有高明的大夫在一旁医治。气色渐渐红润起来。
*
如此过了几日,柳纭娘得知,关在院子里的程如梦要见她,说有要事。
柳纭娘找人看着她之后,就没有再管了。眼看着齐采缈身体好转,她也理清了柳蕙心手头的那些生意,闲来无事,便准备去那个院子里转转。
多日不见,程如梦瘦了点,正在院子里散步。看到她进门,急忙迎了过来:“蕙心,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柳纭娘上下打量她:“你想通了吗?”
还想不通,那两个婆子还得在此守着,程如梦忙不迭点头:“我早已想通,不想寻死了。”
“我不信。”柳纭娘摇摇头:“厌世之人,哪那么容易改变自己的想法?他们父子都很担忧你,万一我一错眼没看住,你真的……我怎么跟他们交代?”
程如梦:“……”
她强调:“我真的想通了。”
柳纭娘不再接这话茬,转而问:“你找我有何事?”
“我想去街上转转。”其实,程如梦更想说的是让她把那俩婆子撤走。整日像盯嫌犯似的,吃少了不行,吃多了不行,衣衫穿得不合适也不行。她已经许多年没有被人这样管束过了。
“不成。”柳纭娘一口回绝:“婆子没看住你,让你买了药怎么办?”
程如梦:“……”天地良心,她真没有厌世不想活。
被看管了这么久,她心里难免生出了一点怨气。都怪齐争鸣,找什么理由不好,非说她要寻死。
“如梦,我听说媒人给你选的那些你都看不上?”柳纭娘苦口婆心:“咱们都不是外人,有话我就直说了。这女子再嫁,肯定是不如一嫁那么好选的,就我知道的,里面有两位长相挺好,生意也做得还不错,你进门就是当家主母,有个甚至还没孩子,这些都不满意的话。你到底要挑哪一种?”
程如梦:“……”
说实话,那些媒人确实很用心。如果她是个真寡妇,里面有几个人选确实不错。
“眼光别太高,别太挑。你都这把年纪了,应该知道情爱靠不住,找个男人照顾你就行。”柳纭娘继续劝:“依我看,那位张老爷就不错。上头没有长辈,底下没有孩子,进门后就你们夫妻俩互相扶持……你要是愿意回头,我就让媒人约他出来,让你二人见上一见,刚好你也想出门散心,一举两得。”
程如梦下意识回绝:“我不要!”
语气又快又狠,神情也挺激动。
柳纭娘看着她,一脸无奈:“你怕流言蜚语,又不肯嫁人。难道你真想死吗?”
程如梦并没有想死。到了此刻,她真的有种被逼到绝境的感觉。心里憋屈无比,想哭又哭不出,因为她没法解释。
恰在此时,门口又来了人。
来的人是齐争鸣,他进门时脚下匆匆,看到院子里的二人之间气氛不对,急忙上前:“蕙心,你们在说什么?”
从那天他挨了一巴掌之后,夫妻俩就很少说话。
主要是齐争鸣单方面的生气,柳纭娘并没有去哄。这会儿听了他的话,叹气道:“我也不知道如梦怎么想的,张老爷这么好的亲事,她竟然也不答应,说实话,若不是看齐家的面子,又有我许诺重金,这门亲事压根就轮不着她。”
程如梦咬着唇,只觉得心中屈辱无比。
刚好丫鬟送上了茶水,齐争鸣为了压下心里的紧张,正喝茶呢,就听到这话,险些一口水喷出,勉强咽下去,呛咳不止。好不容易止住,才发现程如梦面色难看得很,他急忙道:“蕙心,婚姻大事不能这么草率,你觉得合适,别人不一定也这么想。过日子的人是和辰干娘,咱们可是好意,千万不能勉强她。”
柳纭娘看着他,认真问:“你觉得这门婚事不好?”
程如梦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能够有这样的亲事,已经算是高攀,齐争鸣再昧着良心,也挑不出来这门婚事的毛病。他咽了口水:“是挺好的,可是……”
“你觉得好就行。”柳纭娘打断他未尽的话:“这挑男人,就跟买首饰是一个道理。无论别人描述得多好,对于不想买的人来说就是累赘。喜不喜欢,我们得看了才知道。”
一句话落,吩咐身边的丫鬟:“去告诉李媒,就说午后约在泰安酒楼,让他们二人见面。”
齐争鸣傻了眼。
程如梦:“……”怎么就见面了?
她今日找柳蕙心的过来,谁东拉西扯说了半天,可真正的目的还没能说出口。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婚事!